徐 彪
奧巴馬當選美國總統(tǒng)的消息傳來,我不禁想起五十三年前發(fā)生在大洋彼岸一場爭取坐著權利的斗爭。
1955年12月1日,在美國阿拉巴馬州蒙哥馬利市工作的黑人裁縫羅莎·帕克斯登上公交車。那時的公共汽車實行嚴格的種族隔離制——在車廂里,白人坐在前半部分,而黑人只能坐在后排。那一天的黃昏正值下班高峰,白人駕駛員使命令坐在后排的四個黑人給白人讓座。在這四個黑人中,只有帕克斯太太坐著不動。于是,她因“蔑視蒙哥馬利市關于公共汽車上實行種族隔離的法令”而遭逮捕。
對此,年輕的黑人牧師馬丁·路德·金挺身而出。他呼吁:“美國民主的偉大之處是公民為權利而抗議的權利?!碧栒俸谌司艹斯财嚒>瓦@樣。蒙哥馬利市數(shù)千名黑人或乘小車或步行,甚至跑步也不乘公共汽車,并由拒乘開始,掀起一場美國現(xiàn)代史上黑人為爭取基本人權的民主運動。他們義無返顧,在拒乘三百八十一天后,美國最高法院做出關于蒙哥馬利市在公共汽車上實行種族隔離的法令為“違憲”的裁定。黑人們在公共汽車上終于享受到同白人一樣的坐的權利。
的確。坐著也是一種權利。
佛家把修持叫“打坐”,把入境叫“坐忘”,把死亡叫“坐化”,就是基于“坐”的立體性和安詳性。當楚王的高官以宰相之位許于濮水之上,莊子是坐著的;當貴公子鐘會駕肥衣輕,趨前搭訕而打鐵不受影響,嵇康是坐著的;當怕狗的錢玄同來到會館,請大師出山,魯迅是坐著的……
坐著的確是一種權利。
多年前看到雜文家牧惠的一篇雜文,其中寫道:“為了讓上級官員坐著轎車沿著公路參觀時可以‘一覽無余,河南鄧州市彭橋鄉(xiāng)政府官員,動員一群小學生拔掉公路邊五十米內一米多高的玉米……有人就此痛心疾首。其實,為了讓上級‘一覽無余,咱們所見所聞的何止一鄉(xiāng)一村?戲院里、馬路上,為了便于‘一覽無余而被拔光的‘玉米地有的是……”顯然,牧惠先生所說的戲院、里被拔光的“玉米地”就是被剝奪了坐的權利的觀眾。
其實,在許多場合,我們幾乎是自覺地、心悅誠服地站起來拱手讓出坐的權利,以利名角登場的。
《法門寺》里的賈桂拒絕坐著的理由是站慣了?!罢緫T了”三個字,活畫出他的奴才相。
細翻漢語辭典不難發(fā)現(xiàn),里面有關“坐”的詞語幾乎全是貶義的:坐等、坐誤、坐牢、坐吃山空、坐而論道、坐地分贓、坐視不管、坐失良機、坐以待斃、坐井觀夫、坐享其成、坐山觀虎斗,不一而足。仿佛我們這個種族對“坐”有一種源自“無意識”的仇視。
當我們正襟危坐、西裝革履開著各種有聊或無聊的會議時,當我們伏案工作時,我們何嘗意識到坐著也是一種權利。同樣,當我們把每次的演出、報告以及各種會議的前排席位讓給權貴政要、名腕大款時,我們已不認為我們是在放棄權利。我們是否也像《法門寺》里的賈桂一樣“站慣了”呢?
題圖/馮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