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高中課文《陳涉世家》大家都非常熟悉，其中的兩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更為后人廣為引用。課文從《史記》中選用的部分，只是從陳勝顯露野心開始，到原楚國各地叛亂響應陳勝造反就戛然而止。那么后來呢？

翻開《史記》原文，我們可以看到，陳勝稱王后，其事業(yè)最終以敗亡而告終。要了解陳勝失敗的歷史真相，除了翻看一下《史記》原文，還應該了解一下當時的時代背景。

在戰(zhàn)國時代，華夏文化圈基本上還是一個貴族的社會。但秦滅六國，掃蕩孑遺，大國被分解為郡，小國多被置為縣。大小貴族的封建領(lǐng)地被統(tǒng)統(tǒng)摧毀，舊王侯都淪落為平民了。到秦二世時，天下已經(jīng)沒有什么“王侯”了。那時候，想做官要以吏為師，學習公務(wù)和律法，考試合格后，從最低級的小公務(wù)員做起，成績優(yōu)異者逐級擢升。所以，即使平民，也有位列公卿的可能。可以說，秦朝的出現(xiàn)，等于已經(jīng)去掉了舊時代王侯將相的“種”。所以，陳勝所宣言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并不是“王侯將相不該由血統(tǒng)壟斷”的意思，而是“王侯將相，我們想去做就能做，想怎么做上就怎么做上”的意思。而且，從陳勝“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話語中，我們也可以看出陳勝自詡為“鴻鵠”，天生就比“燕雀”有志向和理想，已經(jīng)自我認定為可做王侯將相的“種”了。

秦消滅了貴族世襲制，又沒有與民為善，所以六國人均不以秦帝為宗主，也絲毫沒有忠順的概念。況且天下受壓迫過甚，大家生不如死?！懊癫晃匪?，奈何以死懼之”，到了不能用“死”來威壓他們的時候，陳勝的一聲吶喊，就導致了黎民的倒戈，秦因為沒有像周那樣的各路貴族的緩沖，所以貌似強大的秦朝頃刻間便失控倒塌了。可惜的是，陳勝卻做出了三個錯誤的抉擇。

第一個是急于稱王。陳勝從“興”到亡，僅六個月，但他卻稱王了，還給自己修建了宮殿，設(shè)置了百官，過早暴露野心、私心，只能帶來英雄豪杰們的離心，到最后，陳勝身邊只剩下一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和投機分子。最后他死在自己的車夫手里，也不是偶然的。

第二個是偏信、專斷。陳勝稱王、選官、拜將，全用“心腹”—— 一些小人、野心家。陳勝本人沒有什么才能，但在他下面帶兵的卻有不少梟雄、大盜。怎么駕御他們呢？陳勝搞了一批“特派員”監(jiān)督眾將。他任命了一個叫朱房的為“中正”，一個叫胡武的為“司過”，負責統(tǒng)領(lǐng)這批專員。各路將領(lǐng)作戰(zhàn)，如果失禮或違抗“王命”，專員們就立即就地收押、處決。陳勝至死都把朱房、胡武之流認作忠臣，可是這些“忠臣”卻擅作威福，影響極壞。此間，吳廣被同樣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野心的部將謀殺奪旗，陳勝卻封賞了那個部將，可見，他已經(jīng)昏聵，不明是非遠近了。

第三個是輕重不分、濫封諸侯。《陳涉世家》沒有選入課本的后半部分，充滿了背叛、野心和愚昧。陳勝剛起兵時，秦的主力部隊一在朔方，一在嶺南，根本來不及回援。秦國后來赦免了大批刑徒、奴隸，交給少府章邯（他此前沒有打過仗，是專門給皇帝管錢管衣食的）去平滅各地造反。在章邯的軍隊戰(zhàn)斗力練成之前，陳勝擁眾入關(guān)，并不是沒有滅秦的可能。但陳勝卻只派了一支偏師滅秦。這支部隊的統(tǒng)帥周文是干什么的呢？是風水先生。他跑去見陳王，說自己是軍事專家，理論“咣咣地”。陳王就任命他為統(tǒng)帥去打秦的都城所在——關(guān)中。這位風水先生一路燒搶農(nóng)舍，裹脅百姓，把他們驅(qū)趕在軍前做炮灰。周文率眾沖向關(guān)中時，正遇上章邯的“隊伍”，后者也沒有戰(zhàn)斗力，結(jié)果是亂斗一場。形勢一亂，周文裹挾的老百姓立刻就跑散了。章邯率部追著周文打，結(jié)果周文敗亡。這是陳王由盛轉(zhuǎn)衰的拐點。與此同時，陳勝還派人去平定北方，結(jié)果派去的人相繼自立為趙王、燕王。還是那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做得，我怎么做不得？這些都分散了陳勝的力量，讓他陷入一個必敗之局。

陳勝的失敗足可告誡后人：以毀滅秩序而“興”的，早晚也要亡在同一個所在。陳勝死后，項羽成了又一個陳勝。所以，后來劉邦和他的后人大聲疾呼：天下的燕雀和鴻鵠們聽著，我們才是龍鳳，王侯將相是有“種”的！這正是秦亡后亂世的終結(jié)，是專制的漢王朝統(tǒng)治的開始。

【原載2009年第20期《品讀》】

●湖南省洪江鄧長青薦

插圖 ／ 欣賞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