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裁縫

對著攝像頭微笑

廣告上畫著一棵樹，樹上像結(jié)蘋果一樣結(jié)著幾個天使狀的小孩，頭頂上是一行規(guī)規(guī)矩矩的漢字：“一加一代孕中心，介紹代理孕母，聯(lián)系代孕醫(yī)院?！痹偻率蔷W(wǎng)址、電話、QQ號碼。

張燦來回拉動著鼠標，看那張圖。真的假的，這樣孩子生出來，到底算誰的？

靈光一動，張燦打開廣告上的網(wǎng)址，果然找到明晃晃的大字：“招聘代理孕母，5萬～12萬元，點擊進入?！惫?，還真有！

啪啪啪，一陣鍵盤亂響，張燦錛兒都不打就把自己的資料輸進去了。

張燦可不是沒有什么文化的人，她這樣做有她的想法。

第二天，張燦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男人自稱是代孕中心的工作人員，要求張燦加某個QQ號，并且打開視頻。

男人的說法是：我必須確認是你本人，在心理和精神狀況正常的情況下，出于自愿，提交的個人資料。

張燦給電話錄了音。男人的說辭像個學者，邏輯嚴謹，值得玩味，這更加引起了張燦的興趣，她很快加了男人提供的QQ號，并且打開了視頻。

“你好！”張燦面對攝像頭露出一個笑臉，“能看到我嗎？”

對方只是在對話框里輸入一句話：“認識你，很高興?！?/p>

“您是一加一代孕中心的工作人員嗎？”張燦問。

“我們的對話是建立在一個共識的基礎上的，對這個基礎沒必要再進行討論。”對方很快打出一行字。

很會繞彎子嘛，張燦有點兒不服氣?！笆欠褚步⒃谄降群献鞯幕A上？如果這樣的話，你也應該出現(xiàn)在視頻上?！?/p>

“很好，證明您有足夠的邏輯能力。您會收到我們發(fā)出的短信的?；仡^見?！?/p>

對方就這樣下線了。

與此同時，張燦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條短信：“張燦女士，您已通過我們的面試，請您于2007年12月12日12時到博愛醫(yī)院進行體檢。”

不會吧！

唯一的幸存者

博愛醫(yī)院可是家大醫(yī)院。難道這些人做這樣的事兒，不應該偷偷摸摸的嗎？

12日中午11點30分，張燦就到了博愛醫(yī)院。她想提前觀察一下環(huán)境。

可是剛一走進醫(yī)院大堂，張燦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您抬頭看左邊?！碧鹈琅曊f。

張燦一抬頭，看見一個秘書樣的年輕女孩子在拼命朝自己揮手。天！這大堂難不成有他們的監(jiān)視器？

張燦走到年輕女孩旁邊：“您是？”

“哦，您不是來體檢的嗎？請您這邊來?！?/p>

女孩交給張燦一張表，把張燦領到博愛醫(yī)院三樓一個相對獨立的工作區(qū)。

工作區(qū)用一面屏風跟外面的走廊隔開，臨時擺了些折疊椅，椅子上坐了十來個女人。

看來這些女人都是來做身體檢查準備當孕母的。

本來張燦以為，只有窮途末路的老女人才會來趟這趟渾水，沒想到這些女人都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甚至有的穿得比她還時髦。有個女孩看上去還是大學生呢——就這么點錢，她也舍得？至于這么缺錢嘛？

“哎，你干嗎來？”張燦湊過去。

“……”大學生在椅子上蜷成一團，不敢抬頭。

“你畢業(yè)了嗎？”

“不是?！毙」媚镟洁熘拔沂桥闩笥褋淼摹?/p>

張燦四下看了看，也沒瞧出來哪個像她朋友。

“看夠了就回家吧，這兒沒你什么事?！?/p>

張燦話音還沒落。小姑娘就火燎屁股一樣跳起來，逃走了。

一會兒，過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吆喝著：“都拿著自己的表，排隊，從103室開始，到108室，拿到醫(yī)生蓋章的就進行下一項，沒拿著的可以走了?！?/p>

張燦連忙湊過去，小聲問醫(yī)生：“這些都是代孕的？”

醫(yī)生在口罩后面瞪了她一眼：“說什么呢？你！”急匆匆走了。

看著醫(yī)生離去的背影，張燦心里嘆了句：看來這事兒越來越復雜了。

事情真是越來越復雜了。

張燦看到廣告的時候，是做了兩手準備的。

第一，百分之百的可能，是個騙局。無非是騙子們利用點兒手段從委托人和報名代孕的人手里搞點兒檢查費、報名費什么的。

第二，萬分之一的可能，不是騙局。這是一個急人所急想人所想醉心于解決人民群眾繁衍問題的熱心服務的組織——不過這樣的話張燦自己都不肯信。

但是事情的發(fā)展卻容不得張燦不信了。

首先，沒人跟張燦要報名費。

每個孕母有5萬~12萬的收入，報名費至少500元吧，沒有。非但報名費，體檢費一分錢不收，而且體檢進行得非常細致。

張燦也不懂得這些檢查到底都是些什么名目。但第一項檢查張燦知道，是血常規(guī)。從血常規(guī)檢查的時候，就陸續(xù)有女人滿臉不甘心地被淘汰了，檢查到最后，108室門口只剩下了三四個女人。證明這個檢查還是很嚴格的。

所有的檢查都結(jié)束后，一個醫(yī)生很和氣地對張燦說：“你回去等通知吧。”

您的子宮很健康

兩個星期后，張燦被帶到一座沒有任何標志的小樓里進行了一次面談。

跟張燦談話的是一個消瘦的、有一種“海龜”派頭的男人。

“海龜”拿出一份表單說：“張燦小姐，您的各項報告我們都已經(jīng)看到了，情況非常好?！?/p>

張燦笑了笑說：“謝謝?！?/p>

“海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說道：“現(xiàn)在有一位委托人，各項檢查結(jié)果與您的生理指標非常匹配，非常理想，從醫(yī)生的角度來講，風險是可控的。但我仍然要咨詢一下您的意見，就是您是否樂于接受這種嘗試？我覺得您最好回去考慮一下再答復我們?！?/p>

“不必了。我現(xiàn)在就可以回答你們?！?/p>

“海龜”想了想說：“我可以知道您如此爽快的理由嗎？”

張燦說：“我是個獨身主義者。這輩子既不想結(jié)婚，也不想養(yǎng)育孩子。但我想嘗試一下懷孕的過程，這樣，我的人生就不會有缺憾了?！?/p>

實際上，張燦在撒謊。

“海龜”笑了笑說：“我們調(diào)查過，您確實沒有結(jié)婚。而且您的子宮很年輕、很健康?！?/p>

張燦笑了笑，心里想，有這么夸人的嘛！原來你們早就調(diào)查過我了，是怕我如果結(jié)過婚的話，會把這個孩子占為己有吧……

“既然您已經(jīng)同意了，我們的工作會馬上開展起來。關(guān)于報酬的問題，您不用擔心，我們會完成對您的承諾?！?/p>

張燦笑了笑說：“我不擔心?！?/p>

“那我們安排一下時間?！?/p>

“好的。”

半個月后，張燦在小樓里接受了胚胎植入術(shù)。

據(jù)“海龜”醫(yī)生說，張燦的子宮被植入了一枚經(jīng)過培育的受精卵，也就是胚胎。

整個過程并不復雜，但是需要絕對的精細，因此“海龜”醫(yī)生對她進行了全身麻醉。麻醉藥力過后，“海龜”醫(yī)生帶了手提電腦來見張燦，她的賬戶里已經(jīng)被打入了一萬元。

根據(jù)他們之間的協(xié)議，在確認胚胎成活后，“海龜”醫(yī)生會再給她的賬戶打入一萬元。其余的錢將在她生產(chǎn)之后一次付清。

手術(shù)后，“海龜”醫(yī)生給張燦開了據(jù)說是避免機體排斥的藥物，還安排張燦住進了一間事先準備好的民宅，請了保姆來照顧她。

實際上，張燦是被軟禁了起來，但她并不十分在意。

一個月后，張燦到小樓去復查，“海龜”醫(yī)生好像對復查的結(jié)果十分滿意。

兩個月后，保姆對張燦的看守漸漸松懈起來。

終于有一天，張燦失蹤了。

張燦用賬戶里的錢買了一張去加拿大的飛機票。

被摘除的人生

五個月后，加拿大多倫多的一家公立醫(yī)院迎來了一位女病人，是一個黑發(fā)黑眼睛的亞洲人。

女人用一口不太標準的英語急切地問醫(yī)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死了？為什么幾個月來都沒有長大？

醫(yī)生給她做過檢查后，看了看病歷，慢條斯理地說：“燦，您真的認為您懷孕了嗎？”

“是的?！迸擞行┘拥鼗卮稹?/p>

“您是否非常想成為母親？”

“當然，你不想嗎？”女人很不服氣地看著同樣為女人的醫(yī)生。

“燦，成為一個母親對您來說有多重要？”

“多重要？關(guān)系到我的整個人生！人生！你懂嗎？”女人有點兒歇斯底里。

“燦，先不要激動。我非常理解您，我知道您可以因為懷孕生子留在加拿大，加入我們的國籍，但是，燦，您需要的可能不是我們的治療。”

“你是說孩子沒有事嗎？”

“燦，您更需要的，可能是心理輔導，或者是精神治療。”

“你在說什么鬼話，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樣了？”

醫(yī)生攤開雙手說：“關(guān)于孩子，恕我無能為力。因為，您的子宮早已經(jīng)被摘除了?！?/p>

又過了兩年，著名的華人女富豪劉太順利生產(chǎn)了。大批記者蜂擁而至。

傳說劉太因為生有暗疾不能生育，看來，這個謠言不攻自破了。

送走記者后，劉太抱著初生的嬰兒笑得十分甜蜜，自己終于如愿以償了。

醫(yī)生說得對，那真是一個很年輕、很健康的子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