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穎

2009年7月10日,位于合肥市步行街上的長江藝苑畫室發(fā)生了一起震驚全國的“滅門慘案”:畫室老板何立偉及其妻子、19歲的女兒、10歲的侄子被一名不速之客亂刀捅死。不速之客名叫朱云雨,畢業(yè)于安徽農業(yè)大學,其女友跟隨何立偉學畫。何立偉是安徽省美術教育專業(yè)委員會委員、合肥市某美術教育學會副秘書長,著述頗豐,在安徽美術界較有知名度。因為懷疑女友在學畫期間被何立偉“潛規(guī)則”,朱云雨勸說女友離開何立偉,女友不聽,朱云雨一氣之下在網上公布了女友被“潛規(guī)則”的“事實”,兩人為此天天爭吵,郁悶至極的朱云雨決定報復何立偉,用滴血的刀向藝術圈“潛規(guī)則”宣戰(zhàn)……

懷疑初戀女友被“潛規(guī)則”,

癡心男孩忍痛說分手

朱云雨,安徽省巢湖市無為縣人,今年26歲,2006年7月從安徽農業(yè)大學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后,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房子,準備考研。朱云雨是個在感情上很認真的人,他希望初戀女友就是以后的妻子,所以一直單身。

2007年1月4日,朱云雨正在做飯,突然,有人站在窗戶外探著頭問:“能借我點鹽嗎?”朱云雨抬頭一看,一個扎著馬尾辮的漂亮女孩,略帶著羞澀的笑容望著他。朱云雨一時看呆了,愣頭愣腦地說:“有,有?！边@個女孩便是韋潔,時年22歲,宿州市人,初中畢業(yè)后上了合肥一所五年制的大專院校,因為寒假里要在合肥學畫畫,所以借住在同學的房子里,成了朱云雨的鄰居。韋潔的出現(xiàn)似一道耀眼的光,就這樣照進了朱云雨的心里。從那以后,朱云雨像個大哥哥給予了韋潔無微不至的關心,韋潔也對溫柔體貼的朱云雨很有好感。不久,兩人確立了戀愛關系?？珊芸?矛盾出現(xiàn)了。

以下是根據(jù)朱云雨的詢問筆錄整理而成——

2007年2月9日,春節(jié)就要到了,我跟韋潔都要各自回家過年,分別在即,我們都有些依依不舍,那晚,在我們彼此承諾許下海誓山盟之后,韋潔留了下來……

事后,看著干干凈凈的床單,我懵了,韋潔的第一次已經給了別人,這讓我一時無法接受,起身走到陽臺上,我點燃了一根煙,心里就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春節(jié)后,回到了合肥,因為實在太喜歡韋潔,我對自己說,是男人就不該糾纏于過去,何況聽她朋友介紹說韋潔也是一個潔身自愛的女孩,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只要她以后一心一意對自己好,其他事都不重要?？珊芸?一個叫何立偉的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韋潔從小就愛畫畫,從2004年起一直在合肥步行街長江藝苑畫室學畫畫。何立偉既是畫室的老板,也是她的老師。我從網上查了一下,何立偉44歲,安徽省定遠縣人,2001年創(chuàng)辦了長江藝苑畫室,他主攻油畫,任安徽省美術教育專業(yè)委員會會員、合肥市蜀山區(qū)美術教育學會副秘書長,輔導的學生多次在全國書畫大賽中獲得大獎,自己也發(fā)表過多篇論文學著。照片上的何立偉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溫文爾雅。我聽人說藝術圈子都很黑,很多漂亮的女孩要想有所成就,就要愿意奉獻自己的身體,這是藝術圈的“潛規(guī)則”。這幾年,韋潔畫畫的水平突飛猛進,何立偉還曾在私底下給她輔導,難道這僅僅只是一個老師對學生的關愛嗎?有一次韋潔還對我說,何老師人不老實,變態(tài)。那以后,我開始留意起何立偉的一舉一動,并且規(guī)勸韋潔換一家畫室,可是韋潔一直不同意,還說以前是她誤會何老師了,讓我不要胡思亂想。

不久后發(fā)生的一件事,證明我的確不是胡思亂想。那天,韋潔回來很晚,心情特別好,嘴里還哼著歌。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問:“跟誰出去了?”她說:“何老師請我吃飯,說我?guī)土怂簧俚拿?還說以后讓我?guī)б恍┬律?這樣可以免除我的學費,而且每月補貼給我100元的顏料費?！弊鳛槟腥?我知道何立偉心思肯定沒那么單純。那一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里那個想法似乎一點一點被證實,難道韋潔真被“潛規(guī)則”了?何立偉有妻有女,還惦記著別人的女朋友,真是一匹“君子狼”,想著想著,我心里“騰”地就燃燒起一把火。

第二天早上,我試探性地問韋潔:“聽說你們老師人品不怎么樣,他沒對你怎么樣吧?”“沒有啊!”說這話的時候,韋潔似乎很鎮(zhèn)定,但我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不太自然,好像有意躲著我的眼睛。

因為心里藏著事,考研時我落榜了,看著那些考上的同學一個個意氣風發(fā),我心里真堵得慌。幸好,韋潔沒說什么,還勸我繼續(xù)努力,這讓我很感動。

沒過多久,韋潔又在何立偉的勸說下搬到了畫室去住,還美其名曰:節(jié)省房租。她住進畫室后,總是很忙,有時晚上我給她打電話,隱隱約約還能聽見男人說話的聲音,有時聽見她的喘息聲,我會忍不住亂想起來。越想越煩,我覺得自己快瘋了。

一天,我把韋潔約了出來,直接問她:“你跟何立偉是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韋潔憤怒地指著我說:“你別血口噴人?！薄澳悄愕牡谝淮谓o了誰?”韋潔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澳闩笥颜f你的第一次是在畫室,對嗎?”韋潔低著頭,不說話。那一刻,我絕望了,原來她真的被“潛規(guī)則”了。我提出了分手。韋潔看著我,含著淚說:“我也累了,分手就分手吧!”看著她轉身而去的背影,我心痛地跪倒在地上,心如刀割。

忘不了那個她,

落魄男孩發(fā)帖要報復

對于朱云雨所說的一切,韋潔并不認同,她在接受警方調查時是這樣說的:

朱云雨性格開朗、為人善良,對我也很好,可他卻非常大男子主義,我不管去哪,在哪都要向他報告。

一次,我在外面逛街,手機沒電了,怕他找我,便找路人借了個手機給他發(fā)了條短信。晚上回來后,他一臉不高興地問我:“你今天跟誰出去了?借手機那人是你什么人?”我知道他的性子,好言好語地對他說:“我真的不認識他,不信你可以打電話過去問?！敝煸朴隂]再說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仍然對我有懷疑。

在我學畫畫的問題上,朱云雨一直想給我安上一個“罪名”,他覺得藝術圈里沒有好人,大凡漂亮的女孩都會被老師“潛規(guī)則”,他一直逼迫我承認一件事,那就是我被何老師“潛規(guī)則”了,可我跟何老師之間真是清白的。

我雖然出生在農村,但也知道自重,朱云雨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因為想和他走到老,所以我愿意把第一次獻給他。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畫家,像何老師一樣開家畫室,教別人畫畫。何老師得知我家境不好,對我很關照,還讓我暑假里住在畫室,省點租房子的錢。跟何老師學了兩年,我的畫畫水平突飛猛進,在一些大賽中獲了獎。這時,何老師便讓我?guī)б恍┬律?掙點外快,改善改善生活。對這一切,我很感激。可在朱云雨看來,何老師做的每一件事都帶有目的,而我所有的成就,都是因為我被“潛規(guī)則”換來的。他還曾經給我的家人和朋友打電話說我被何老師“潛規(guī)則”了,為此,我們不知吵過多少架。

朱云雨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這份愛讓我覺得好累。當他提出分手時,即使我有再多的舍不得,我還是答應了,也許分開對彼此都是一件好事。

朱云雨跟韋潔分手后,帶著一身的傷痛來到了南京,他希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能忘掉過去,好好生活?？墒屡c愿違,分開越久,對韋潔的思念就越深,朱云雨整天魂不守舍,被經理批評了好幾次。一氣之下,朱云雨辭職了。

辭職后的他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之所以會有今天,都是因為何立偉,想來想去,朱云雨怎么也咽不下這口氣。

2007年11月,朱云雨回到了合肥,他既想跟韋潔重修舊好,但又放不下她被人“潛規(guī)則”的事,心情異常矛盾。在韋潔學校旁邊的小花園里,朱云雨見到了韋潔,為了讓韋潔證實自己跟何立偉是清白的,朱云雨竟然叫她去殺了何立偉。韋潔覺得眼前的人讓自己感到恐懼,她什么也沒說,默默地回到了學?！?/p>

可是朱云雨的出現(xiàn)還是擾亂了韋潔的心,她沒告訴任何人獨自去了上海,想出去散散心。家人一直找不到她,情急之下報了警。等她回合肥后,才得知學校因她私自離校,已將她開除。絕望的韋潔在朋友的推薦下,來到浙江一所幼兒園當起了美術老師。

2008年5月的一天,韋潔正在上班,朋友給她打來電話說,她的QQ空間有一篇揭露何立偉是人面獸心的日志,并問她是不是真的。韋潔忙打開QQ空間一看,上面果然有一篇以她的名義發(fā)表的日志《何立偉:披著羊皮的狼》,文章說她在被迫的情況下,被何立偉“潛規(guī)則”了,時間、地點都一清二楚,就跟真的一樣。韋潔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朱云雨,只有他知道自己的QQ密碼。不久后,天涯論壇上也出現(xiàn)了一個叫“l(fā)d1984”的人發(fā)的帖子:“何立偉是披著羊皮的狼,很多無辜單純的小女孩都被他騙了,有正義感的人都來搜集何立偉的犯罪證據(jù),將他繩之以法?！表f潔猜測,“l(fā)d1984”就是朱云雨,難道朱云雨還執(zhí)著于那件事嗎?

韋潔想得沒錯,朱云雨恨透了何立偉,他不能原諒這個“潛”了自己女朋友的男人,既然他把別人的尊嚴踩在腳底下,那也讓他嘗嘗同樣的滋味,他要報復?？珊芸?帖子就被刪了,朱云雨沒有就此放棄。

用滴血的刀

向藝術圈“潛規(guī)則”宣戰(zhàn)

2009年春節(jié)過后,一則消息在網上蔓延:一個考藝術院校的女孩,因不愿被教授“潛規(guī)則”,最終選擇退學,并將藝術圈的黑幕都抖了出來。

朱云雨看后,異常生氣,他在日志《朱云雨語錄》中寫道:“打著藝術的幌子,就能干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這樣的男人真是垃圾,為那些被騙的女孩感到可悲,用自己年輕的身體去換一時的成就,值得嗎?我要改變這種現(xiàn)實,打破那不變的規(guī)則?！?/p>

可怎么打破這種規(guī)則,朱云雨一時也沒了主意。因為整天想著其他事,朱云雨接連失去了好幾份工作。見班上的同學每一個都比自己混得好,朱云雨心里非常憋屈,自己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來自于何立偉,只要他活著,自己就永遠開心不起來。

2009年6月29日,朱云雨再一次被人炒了魷魚,他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握著韋潔的照片,淚流滿面。想到兩年前,剛畢業(yè)那會,多少雄心壯志等著施展,可現(xiàn)在,窮困潦倒,活在社會最底層,被人看不起。朱云雨對自己的人生徹底絕望了,但在這之前,他必須做件事。

2009年7月6日,朱云雨回到了合肥,他找了個小旅館住了下來,在房間里躺了兩天后,他決定實施自己的計劃:將何立偉殺了,用他的生命祭奠自己的尊嚴,讓他知道罪惡到頭終有報。當天晚上,朱云雨在超市里買了一把“蘇泊爾”牌不銹鋼尖刀,并用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包著。

第二天早上7點,朱云雨早早地起了床,他在窗戶前待了很久很久,這一去也許永遠也回不了頭,他想到了年邁的父母、剛走出校門的弟弟,還有那個他日夜掛念的韋潔。想著想著,朱云雨心里酸酸的,他狠了狠心,擦干眼淚離開了房間。

朱云雨來到位于合肥市步行街上的長江藝苑畫室,他上樓后看見一個女老師在教幾個學生畫畫,便問:“何立偉老師在嗎?我表妹想學畫畫,有些事想咨詢他一下?！迸蠋熀軣崆榈貜乃臉墙邢聛硪晃恢心陭D女。她叫韓夢,是何立偉的妻子。韓夢說:“老何出去有點事,你到辦公室坐一下,他很快就回來了?！敝煸朴旮n夢一起進了辦公室。

坐下來后,韓夢給朱云雨倒了杯茶,并問他:“你表妹是初中還是高中?以前學過畫畫嗎?”朱云雨“嗯”了幾聲便不再說話,他將刀藏在身后,坐在沙發(fā)上,手心直冒冷汗。韓夢也沒再說什么,走到電腦前跟一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玩起了游戲。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中等身材、戴眼鏡的男人,朱云雨看過何立偉的照片,知道他就是何立偉,當即感覺有一股血液沖上大腦。他握了握刀,慢慢地從背后將它的外包裝褪去,用手握著刀柄,像一只等待報復的狼看著何立偉。

何立偉根本沒想到那么多,他放下公文包,繞過辦公桌,朝朱云雨走來。一步、兩步、三步……距離越來越近了,朱云雨緊握著刀,猛地一下站起來,將刀捅進了何立偉的胸膛。一切都在幾秒之內發(fā)生,何立偉一下子推開了朱云雨,想要往外跑。朱云雨哪能輕易放過他,一把抓住他,又往他身上捅了幾刀。在何立偉倒下的瞬間,韓夢和那個10歲的小男孩拿著包往他身上打去。殺紅了眼的朱云雨閉著眼睛,胡亂地捅了幾刀,不一會兒,韓夢和那個小男孩倒在了自己面前,兩人身上都鮮血淋漓。尚有意識的何立偉掙扎著爬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搬起椅子向朱云雨砸去,朱云雨一閃身,抓住了椅子腿,他順勢一拽,何立偉倒在了地上,見他腳還在亂踹,朱云雨又用刀在他腿上捅了幾刀。正在朱云雨往何立偉身上亂砍的時候,門被人撞開了,一個女孩出現(xiàn)在門口,只見她撲在韓夢身上說:“媽媽,媽媽,你醒醒。”女孩似乎意識到什么,她用怨恨的目光望著朱云雨,抓起一根木棍往朱云雨身上打去,并大喊“救命”。朱云雨這才知道,她是何立偉的女兒何小羽。見她沖過來打自己,根本沒想到那么多的朱云雨用刀捅了幾下,何小羽就這樣倒在地上。

看著眼前的一切,朱云雨這才恢復意識,他只想報復何立偉,根本沒想過殺害其他無辜的人,他慌亂地丟下刀,頭腦一片空白,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走去。很快,聞訊趕來的民警將他抓獲。經調查,朱云雨所殺害的四個人當中包括何立偉及妻子韓夢、女兒何小羽、妻侄韓星陽,其中何小羽19歲,是一名大二的學生;韓星陽10歲,是韓夢弟弟的孩子,也是韓家唯一的男孩。

一時間,“7·10滅門慘案”震驚全國。網友在網上開設紀念堂,悼念亡去的生命。何小羽的同學心痛地留言說:“小羽是個愛笑的女孩,她會逃課去看奧運火炬的傳遞,也會用辛苦打工十多天的工錢為媽媽買一份禮物;她會迷電視劇里的帥哥,會躲在被窩里打手電看穿越小說;她會為身邊的小男生心動,也會寫詩贊美老爸的學生;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孩,得罪了誰?兇手真是太殘忍了!”

得知朱云雨殺人的事情后,他的同學從四面八方趕到了合肥,希望能幫上一點忙,在他們看來,朱云雨樂于助人、性格開朗,絕對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殘酷無情。一個跟朱云雨關系要好的哥們心痛地說:“你能省下一個月生活費捐給患病的同學,可面對四條人命,又是什么吞噬了你的善良?”

2009年8月25日,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朱云雨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賠償死者家屬117萬元。朱云雨不服判決,提起上訴,2009年9月14日,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p>

(文中除朱云雨外均為化名。本文拒絕任何形式的轉載、摘錄。)

編輯:韓鐵馬hjcfy@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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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規(guī)則:中國歷史中的真實游戲》一書的作者吳思先生,被認為是發(fā)現(xiàn)“潛規(guī)則”概念的第一人。他1982年畢業(yè)于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著述頗豐,曾獲評為《新周刊》2004新銳榜“年度知識分子”。用作者的話說,他當初發(fā)現(xiàn)“潛規(guī)則”概念時,“心中竊喜”!沒想到的是,他的這種因長期潛心研究而豁然開朗的重大發(fā)現(xiàn),不僅在作者的內心產生了巨大的波瀾,也讓中外歷史文化研究者及廣大讀者備感震驚!從此,“潛規(guī)則”一詞便濫觴于各大媒體的顯要版面,也讓數(shù)百萬乃至數(shù)億讀者耳熟能詳。有媒體稱作者的驚人發(fā)現(xiàn),成就了中國“21世紀第一詞”,作者也榮膺“潛規(guī)則概念之父”的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