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天穎

翻開世界地圖，在中亞、西亞和南亞的崇山峻嶺之間，莽莽高原之上，不難找到這樣一個地名——俾路支。在伊朗，有俾路支；在巴基斯坦，有俾路支；在阿富汗，也有一個俾路支。三個俾路支，到底有沒有聯(lián)系?

假如我們對國際局勢，特別是對中亞、西亞和南亞局勢感興趣，就一定想得起來，今年10月18日，在伊朗的錫斯坦一俾路支斯坦，伊斯蘭革命衛(wèi)隊陸軍副司令和多名重要官員，遭到當?shù)胤凑溲b——“真主旅”恐怖襲擊的事件。再向前數(shù)，在巴基斯坦的俾路支斯坦，曾經(jīng)發(fā)生多起針對中國工程人員的襲擊和綁架事件?？植酪u擊不斷的俾路支地區(qū)，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模糊不清的歷史

從地理上看，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各自的俾路支地區(qū)，實際上是連成一體的。而這三個俾路支地區(qū)也確實作為一個整體被記載在史冊。俾路支地區(qū)坐落在荒涼干燥的伊朗高原上，地理疆域跨越了今天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部分。俾路支、或者俾路支斯坦的名字，大致出現(xiàn)在公元1000年左右，來源于生活在這里的游牧民族一俾路支人。

俾路支人的發(fā)祥地，目前還不清楚。有一種說法是：伊拉克有一個叫“巴赫路支”(Bahroch)的湖，沿湖而居的部落群體自稱是“巴路希人”(Balosh)或“巴奧杰人”(Baoj)，在不同的語言里，這些名字被拼寫成不同的模樣，其中波斯語就把他們叫做“俾路支人”。在俾路支部落至今流傳的一些手抄本上，還有這樣的解釋：阿拉伯有一座“伯路杰山”(Baloj)，上面住著先知穆罕默德的小叔父哈姆扎的后裔，這些后代便被叫做“俾路支”。這樣算起來，所有的俾路支人都和伊斯蘭教的先知“沾親帶故”——然而，這只是關于俾路支人起源的一種說法而已，把俾路支人歸在土庫曼人或是伊朗人的歷史學家也大有人在，維基百科(英文)的看法就是：俾路支人是公元1000年左右遷來的伊朗俾路支族部落的后裔，所以他們是伊朗人。

俾路支人的歷史撲朔迷離，和他們的生活特點與當?shù)貜碗s的歷史背景密不可分。在粗獷的群山包圍下的這片土地，荒涼貧瘠，沿著河谷地帶零星散布著為數(shù)不多的幾處綠洲。這里夏天干旱，冬天酷寒，不適宜農(nóng)耕生活，于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成為當?shù)鼐用竦纳娣绞?。從字面上看，“俾路支”這個名字本身就帶有“游牧民”的含義。俾路支人蓄養(yǎng)的山羊、綿羊和駱駝能奔善走，跟得上游牧的雙腿。在他們眼中，長期呆在一個地方等待莊稼成熟和收割，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從習俗上看，俾路支人身上擁有大多數(shù)游牧部落共有的特點：殷勤好客而推重友誼，為朋友兩肋插刀。不守承諾的被眾人鄙視，俾路支人重諾輕生，答應的事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此外，無條件地款待客人被看成是神圣的義務。偶爾落腳的外鄉(xiāng)客，被俾路支人視作神的恩賜，宰一只羊只能算是最普通的款待。在許多時候，這個客人就是全體部落的客人。不過，隨著現(xiàn)代文明的浸染，居住在大城鎮(zhèn)的俾路支人已經(jīng)不像祖先那么熱情好客了。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部落制

俾路支人居住的地區(qū)，是從陸路連接歐亞的必經(jīng)之路。重要的地理位置讓這個地區(qū)享有“東西方文明交匯路口”的美稱，但也變成了野心勃勃的君主侵略和征服他國的必經(jīng)之路。歷史上，俾路支地區(qū)曾被多次蹂躪。波斯國王的大軍，馬其頓亞歷山大大帝的雄師，阿拉伯人的彎刀，蒙古人的鐵蹄，都曾征服過這個地區(qū)。紛亂的歷史把俾路支人的來歷和身份擾得模糊不清，也在他們中間促成獨特的自我保護機制，這就是至今仍然盛行的部落制度。俾路支人分成不同的部落，每個部落都有一塊屬于自己的領地，頭領稱作“薩達爾”(這是一個突厥詞)。一起打下來的疆土，全部落人人有份；家族單獨開拓的領地才屬于自己?！八_達爾”可以額外分到一塊土地，作為自己擔任頭領的“經(jīng)濟補貼”，但是他只有使用權而沒有處置權，一旦失去“薩達爾”的地位，這塊土地還要還給部落。

這樣一來，部落里每個人的利益都和全部落休戚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薩達爾”雖然是世襲的部落領袖，但是每逢遇到緊急情況仍然需要召開部落協(xié)商會，采用民主方法討論問題，一旦決定便被認為是全部落的意見。上世紀20年代，一個英國旅行者這樣描述：“當?shù)氐牟柯渲贫阮H有生氣，每當危險來臨，分散在方圓3800平方英里的男女老幼，三天之內(nèi)就能在指定地點集合完畢?！焙糜露泛莩蔀楦鲊环€(wěn)定因素

今天的俾路支地區(qū)，總面積大約50多萬平方公里，其中31萬平方公里位于巴基斯坦西部，據(jù)此設立的“俾路支斯坦”是這個國家面積最大、人口最稀少的省份，總?cè)丝诓蛔?00萬人的省，俾路支人差不多有200萬。19萬平方公里位于伊朗東南部(據(jù)此設立錫斯坦一俾路支省，俾路支人200萬左右)，其余在阿富汗南部(約有60萬俾路支人)。最近幾年，阿富汗的俾路支地區(qū)比較平靜，伊朗和巴基斯坦總有動蕩，尤以后者的問題復雜嚴重。

由于長期處在動蕩中，俾路支人養(yǎng)成尚武好斗的性格，即使沒有外族入侵，部落與部落，家族與家族之間的打斗仇殺仍然不斷，以致當?shù)匾幻麣v史學家遺憾地寫道：“一些擅長騎術、擅長打槍擊劍的最優(yōu)秀的俾路支人，每年都在這種爭斗中變成殘廢，對部落不再有任何用處。更令人遺憾的是，這種血腥和暴力的游戲已經(jīng)成了一種永久性的特點。家族糾紛往往延續(xù)五六十年。人人沉湎于此，以致沒有時間從事文化、耕作和教育等社會活動。”這樣的特點，既阻礙了俾路支人的發(fā)展進步，又被后來的殖民者利用。

18世紀到19世紀30年代，俾路支斯坦建立過一個松散的民族統(tǒng)一國家。1839年阿(富汗)英戰(zhàn)爭結(jié)束，英國殖民者占領這個地區(qū)并在1891年將其劃歸英屬印度。當時，沙俄正步步南下與英國爭奪勢力范圍，為了把阿富汗變成阻止沙俄南下的緩沖地帶，英國殖民者便對當?shù)厣贁?shù)民族采取分而治之的政策。1893年，英屬外交秘書提穆爾·杜蘭劃出印阿新邊界線——“杜蘭線”，人為地把俾路支人分隔在兩個國家，播下民族糾葛的種子。1947年印巴分治，英屬印度境內(nèi)的俾路支地區(qū)歸入巴基斯坦，在部落“薩達爾”的號召下，俾路支人開始謀求獨立。

從1946年到2009年，巴基斯坦俾路支斯坦先后發(fā)生過許多次成規(guī)模的軍事沖突。2005年，俾路支斯坦行政長官和當?shù)夭柯涫最I達成15點備忘錄，后者同意中央政府開采當?shù)氐V藏，前者則許諾保護俾路支人的安全，停止在境內(nèi)建設新的軍事?lián)c。備忘錄簽署不到一年(2006年8月)，一支滿載巴基斯坦安全部隊的軍車遭到地雷襲擊，政府軍隨即對該省最大的反叛頭目納瓦布·阿克巴·汗布格蒂實施了“定點清除”，俾路支斯坦一度爆發(fā)大規(guī)模騷亂，此后局勢暫時平靜，但是仍有“俾路支解放軍”等已經(jīng)被國際社會定義為恐怖組織的分裂組織在活動。

值得一提的是，冷戰(zhàn)時期，美蘇爭霸曾被視為俾路支地區(qū)局勢動蕩的重要因素。確實這里地理位置重要(東西方向連接南亞和西亞，南北方向通往印度洋)，當?shù)刎S富的礦產(chǎn)和自然資源也十分誘人。1952年，在巴俾路支斯坦發(fā)現(xiàn)的蘇伊天然氣田是世界十大天然氣田之一。以銅礦為代表的有色金屬礦藏也是該省的重要資源，其中Reko Diq銅礦儲量據(jù)估計可能位列世界最大的銅礦。此外，位于該省南部海岸線的瓜達爾港是瀕臨阿拉伯海、扼守波斯灣的天然深水良港，無論經(jīng)濟潛力還是戰(zhàn)略地位，都不遜于卡拉奇。2002年瓜達爾港證式開工建造，中國政府給予大最援助，一度引起西方國家惡意猜疑，認為這是中國開拓所謂“中巴能源戰(zhàn)略走廊”的重要動作。后來港口建成，中國公司在運營招標中落選，謠言不攻自破。但是俾路支地區(qū)的地理位置和自然資源的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

伊朗的俾路支問題也很棘手。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伊朗的俾路支地區(qū)因為地理位置偏僻，部落頭領權力一度很大，中央政府的權力一直不牢固。1968～1973年，當?shù)刭侣分诉€曾在外國勢力支持下謀求過“獨立”?，F(xiàn)在，“真主旅”等分裂勢力不斷進行活動。2005年，總統(tǒng)內(nèi)賈德車隊曾在錫斯坦－俾路支省遭遇武裝襲擊；革命衛(wèi)隊官兵也多次在該省遇伏。不過，伊朗俾路支地區(qū)的分裂武裝勢力“還沒有形成氣候”。事實上，伊朗俾路支地區(qū)目前面臨的另一個大問題是販毒，這里是毒品販運的傳統(tǒng)通道，毒品販子經(jīng)常和盜匪沆瀣一氣，除販毒還進行綁架、勒索、搶劫甚至暗殺，擾亂社會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