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死了。我懶懶地翻過身子,眼睛發(fā)澀卻難以入睡,那喃喃細(xì)語在這寂靜的夜里變得如此刺耳。最關(guān)鍵的是我討厭她,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這是我給她定的“死罪”,整天對著話筒“我家女兒,我家女兒”的。我故意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使勁捶了一下床板,她便很快掛掉了電話。有時她也盯著手機發(fā)呆,一有短信來,她臉上就生動起來。平時我很少搭理她,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女人!
燦兒成了我生活中最好的伙伴,我們一起侃大山,一起逛街,而那個女人在這個三人間的宿舍里就成了多余。盡管她是車間的生管員,但我還是喜歡跟燦兒在一起。
燦兒清純活潑,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臉龐,被風(fēng)吹起的長發(fā),還有那一低頭的溫柔,無不引起人們的陣陣遐想。她是我們車間A3線的作業(yè)員,但她跟辦公室那些帥哥才子們的關(guān)系比我還硬。這讓我覺得自己這個文員做得有點掉價,但卻不影響我們的相處。
在我眼里,燦兒是個很乖巧的女孩子。她經(jīng)常跟我說起誰誰誰要請她吃飯,約她逛街,看著她束手無策的樣子,我總是為她出謀劃策,幫她擺脫一個個爛桃花。
有次,燦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我:“我們車間是不是要招質(zhì)檢員?”
“你聽誰說的?”招是沒錯,可公告都沒貼出來。
“林主管告訴我的?!?/p>
林江龍?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個工程部的主管,怎么也管不到質(zhì)檢部門的事啊,燦兒又不是他的親戚老鄉(xiāng)。
第二天一早,我剛進辦公室,還沒坐下,林江龍就湊過來說:“王大小姐,是不是要招質(zhì)檢員?。俊?/p>
“呵呵,大主管有哪個親戚需要提拔呀?”因為年齡相當(dāng),所以說話少了些顧忌。
“不是親戚,是劉燦兒,就是你的舍友,A3班的劉燦兒,我覺得她蠻有靈氣的,是個人才,是否考慮推薦一下?”
這個林江龍。都說辦公室的男職員經(jīng)常逛生產(chǎn)線搜索美女,看來還真有這么回事??粗@副嘴臉,我感到甚是惡心。
我是公事公辦的,不講私情是我的原則。燦兒還是做了質(zhì)檢員,而我始終沒找到燦兒的簡歷,也就是說她根本就沒有參加考試。后來燦兒跟我說,其實她也不想做質(zhì)檢員,壓力太大,不如作業(yè)員舒服,只是林主管和于經(jīng)理一個勁地催,總要給點面子吧!
于經(jīng)理也催?越吹越大了吧,要說林江龍,年少輕狂,稍有好色,無可厚非??捎诮?jīng)理,兒子都要考大學(xué)了,又有何用意?。?/p>
我突然覺得這個辦公室就是一張網(wǎng),一張理也理不清的網(wǎng),一張越織越密的網(wǎng),只要你延伸一點點,就會身不由己地轉(zhuǎn)兩個圓弧。也只有我這種兩耳不聞身邊事的人,才得以停在原點。
那個女人依然買回一張張電話卡,打出一個個電話,打給那個男人,亦或她家女兒,她向來是柔和的,總是那樣地喃喃細(xì)語,不知是為討人家喜歡,還是怕影響我們休息。有時我居然想如果我投胎成一個男人,也有個每日打電話噓寒問暖的女人該多好,想想真是好笑。
女人有時也和我聊天,我也“嗯嗯啊啊”地應(yīng)付著。也聊到燦兒,她說,燦兒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啊。什么“其實”?人家本來就很好??!我惡狠狠地瞪了她兩眼,自己都滿身污泥了,還說別人!女人就不出聲了。
那次,女人好像約好了跟人家見面,可第二天換衣服換了半截又突然不去了,后來幾天都沒打電話,再后來,家鄉(xiāng)話變成普通話,我知道,換人了。這樣的女人都有,我突然覺得整個屋子都彌漫著骯臟的空氣,我大咳了兩聲,吐了大大一口痰出去,女人的臉紅了,甚是尷尬。
女人身為生管員,掌握著車間生產(chǎn)的生殺大權(quán),但她卻也不徇私情,有些人總是把好做的單排給老鄉(xiāng)所帶的班組,可她沒有,這一點上,我們是臭味相投的。有時,我就在想如果女人不再水性楊花了,絕對是個好同志。我甚至有了想勸她“從良”的念頭。有時,我故意講一些婚外情的案例給她聽,她把那個“第三者”罵個狗血噴頭,如果當(dāng)事人在她面前的話,定會殺個片甲不留??伤碾娫掃€是照打,這樣的女人,真的沒救了。
第一次正式場合見到燦兒,是在于經(jīng)理家花店的開張典禮上。那天,真是人頭攢動,不過大多數(shù)還是廠里的大小部門的領(lǐng)導(dǎo)和辦公室的職員。
快就餐的時候,于經(jīng)理打了一個電話,問:“人接到了沒?”隨即展開桃花般的笑臉。
20分鐘左右,林江龍帶了一個美女走進大廳,由于視力不好,走近了,我才看清美女正是燦兒。燦兒今天穿了一身米黃色的連衣裙,襯得皮膚更加白皙,美腿更加修長,她有些害羞地走到我跟前:“小王姐……”
卻見于經(jīng)理滿臉堆笑地說:“阿燦,坐這邊來?!睜N兒就小鳥般地飛過去了。
席間,于經(jīng)理說:“阿燦啊,你想認(rèn)識的人都在呢,你不敬他們一杯?”燦兒就一個人一個人地敬,一杯一杯地喝。坐在另一張桌子上的我都看呆了,同居一室,居然不知道燦兒還有這么大的酒量。
飯后,于經(jīng)理邀大家去唱卡拉OK,我本想退場,但考慮到燦兒,還是去了。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其他,燦兒坐在于經(jīng)理身邊,旁若無人地唱著:“別問我愛你有多深……”頭偏過來,幾乎蹭著于經(jīng)理的肩膀,于經(jīng)理側(cè)過臉看她,眼里泛著少有的色彩。
我沒能保護好燦兒,于經(jīng)理下逐客令了:“時間不早了,大家請回吧,明天還要上班。”
其實,我剛進公司的時候,不是沒有懷疑過:一個流水線作業(yè)員,怎么會住進管理員宿舍?我又自信自己的直覺,相信燦兒是個好女孩,相信這個塵世上還有未被染指的凈土。現(xiàn)在,一切的一切都破滅了,我的心如失去珍寶般隱隱作痛。
這次宴席,女人沒有參加,她已經(jīng)辭職回老家了,辭職書上寫著“母病,需照顧”。我想,是轉(zhuǎn)了一圈還是覺得原配好吧!
自宴席過后,燦兒搬出了宿舍,三個人的宿舍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單人間,這可是經(jīng)理級的待遇啊,我一陣自嘲,又想起女人的喃喃細(xì)語:打打電話也不算錯啊,精神出軌總比身體出軌好些。
有些人,有些事,終究要淡忘,就如燦兒,女人,還有我,我們都將消失在彼此的記憶里,誰也記不起曾經(jīng)的誰。明天在向我們招手,為占一個自己心目中的好位置,我們迫不及待地飛奔而去。
我終因不擅應(yīng)酬而精疲力竭,我決定隱退職場,用心經(jīng)營屬于我的文字。
林林成了我的接班人,我必須帶會她才可離開,因此我們有了多多少少的交往。
那天,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師姐,李梅以前跟你是一個宿舍的吧?”
我的大腦搜索了半天,終于想起李梅就是那個曾與我同居一室的女人。
“哦,是。”我迷惑為什么突然提到她。
“唉,我大姑也真不容易的?!?/p>
“她是你大姑?”
“是啊,她剛結(jié)婚沒兩年,我大姑父就病死了。那時我表妹還在床上爬。為了孩子,也為了這個家,大姑拒絕過許多男人,她怕他們對孩子不好,怕他們嫌棄老人。”
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思緒如潮般洶涌起來。
“她不得不南下打工來撐起搖搖欲墜的家,為了多點收入,她擠時間和我們這些小姑娘們一起去學(xué)電腦,終于做了車間生管員。期間我二姑也介紹過幾個條件還不錯的給她,她總是通幾次電話,面都沒見就說不行。去年她的婆婆又病得臥床不起了——”
我終于聽不下去了。我推開玻璃窗,大聲地喊著:梅姐,梅姐——
淚,終于肆無忌憚地從我臉上滑落……
責(zé) 編:鄢文江
題 插:石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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