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
26歲這一年,蘇小染不惜血本,拿出所有的積蓄,去讀了一個MBA研修班。這年頭,畢業(yè)后的MBA不值錢,可是讀MBA很費錢,尤其是那種不用參加聯(lián)考的研修班的人,學(xué)費更是貴得離譜。上這種研修班的人,以腦滿肥腸的暴發(fā)戶居多。蘇小染是個例外,她是個典型的職場白骨精——白領(lǐng),骨干,精英。
蘇小染在班里很紅,雖然她在分組討論時,只是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傻傻地聽,但這并不妨礙她的受歡迎程度。漂亮的女孩犯傻,總會被男人理解成乖巧可愛。班里17個男人中,有16個曾對蘇小染有過暖昧表示,但都被蘇小染委婉地拒絕了。她的心思全在陳放身上,偏偏陳放對她無動于衷。
在那群暴發(fā)戶中,陳放顯得鶴立雞群。別人都用一身名牌來彰顯財大氣粗,陳放卻不是,他穿著隨意,有時是普普通通的棉格子襯衣,有時是干干凈凈的T恤,不露富,不張揚,看上去像一個剛畢業(yè)的文科大學(xué)生。他的內(nèi)斂和低調(diào)深深吸引了蘇小染。
蘇小染覺得,真正的富人就該這樣,有什么好顯擺的呢,人家比爾·蓋茨的牛仔褲都是地攤貨。陳放確實是富人,雖然當(dāng)時還沒有掌權(quán),但作為一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公子哥,那個小有名氣的家族企業(yè)早晚都是他的囊中物。
唯一讓蘇小染感到不滿的是,陳放并不是一個按時上課的好學(xué)生。正常情況下,他們每周末上4節(jié)課,陳放每次只上兩節(jié)課就逃之夭夭了。之所以上那兩節(jié)課,也是迫不得已。教組織行為學(xué)的老師是從北大特聘的,老頭子愛較真,上課點名,誰都別想渾水摸魚,不像其他老師,只顧講課,從來不管底下有沒有學(xué)生聽。所以,他們那個班,只在卜組織行為學(xué)的時候人最齊,上其他課時曠課的人很多。這也不奇怪,那些在商場上小有建樹的男人,哪個愿意聽老師紙上談兵,他們只想混張文憑給自己貼金罷了。
蘇小染也不想聽老師紙上談兵,不是不想聽,是聽不懂。每次做案例分析時,她都犯困,如何管理員工,如何掌控組織規(guī)模,這些問題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為阻止睡意侵襲,蘇小染隨身帶了一盒清涼油,一節(jié)課要擦十幾次來提神。
可即便這樣,蘇小染還是堅持上完每一堂課,原因是,她算過一筆賬:一年學(xué)費10萬,每個周末上4節(jié)課,保守估計,一節(jié)課就是500塊錢。一想起這500塊錢,蘇小染就心疼,一心疼,就覺得即便老師說鳥語她也得去聽。不單她要去聽,她還希望陳放也去。她覺得,別的男人可以吊兒郎當(dāng)不學(xué)無術(shù),陳放不可以,他是個多么完美的男人。
但完美的陳放對蘇小染沒有感覺。某天,蘇小染一沖動,在走廊里喊了陳放的名字,本來她想夸獎他上課時思維敏銳,可是,他一回頭,她就慌了,最終說出口的是,不要曠課了,曠課不是好習(xí)慣。說完,蘇小染就后悔得想撞墻,因為陳放盯著她看了好幾秒鐘,不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笑。她讀出了他心里的3個字,那就是:神經(jīng)病。
再往后,蘇小染連主動搭訕都不敢了。她覺得自己在陳放心目中的形象,已經(jīng)不可救藥了。她怎么能教訓(xùn)他呢,她有什么資格教訓(xùn)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陳放沒有怪蘇小染,相反,他對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淡了,見面時會淡淡地和她打招呼,偶爾也會送她回家。坐在陳放的白色寶馬里,昕著勃拉姆斯的曲子,蘇小染恍如隔世。她想,要是能這樣一直走下去多好。為了能和陳放在一起多待一會兒,蘇小染耍了點笨拙的小伎倆,她每次都故意讓他多走幾站路,下了他的車,她再坐公交車回家。
原來都是阿曼尼
認識3個月,蘇小染和陳放的關(guān)系一直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直到蘇小染生了病。是重感冒,蘇小染燒到了380C,依然像個鋼鐵戰(zhàn)士一樣,拖著病體,倒了兩班公交車,在臨上課的前一分鐘,滿頭太汗地跑進教室。還好,沒有遲到,遲到一分鐘就等于丟了50塊錢。想到這里,蘇小染抿起嘴角笑了,像撿了個大便宜。笑完了,蘇小染頭暈得厲害,不停地掐自己的胳膊,才熬到下課。一起身,頭重腳輕,要不是一旁的陳放伸手扶了一把,肯定得跌倒。
那天,陳放將蘇小染送回家,并且把她背上了樓。在給蘇小染倒了一杯水,看著她吞下兩片藥后,陳放責(zé)備道,病成這樣了還去上課,干嗎那么拼命?蘇小染心里又酸又澀,還有些小小的氣憤,她說,一堂課500塊錢,不去就打水漂了。500塊錢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可對我來說很重要,500塊錢可以買兩套不錯的衣服,可以做6次皮膚護理,還可以交3個月的水電費。
陳放低下頭,謙虛地說,其實500塊錢對我來說也很重要。這是個善解人意的男人,他的謙虛讓蘇小染心里很溫暖。然而陳放接著又問,那你為什么去上那個燒錢的MBA啊?蘇小染明白他的意思,他看到她窘迫的住所,所以認為她是不自量力。蘇小染心里的委屈翻江倒海,終于化作了大滴大滴的眼淚。
她說我也不愿意去燒錢啊,可是,我不想在灰暗的日子里掙扎,我想過上更好的生活,聽人說MBA研修班里有錢男人多,我就孤注一擲了??墒恰抑?,你一定覺得我很勢利,很無恥。蘇小染要么瘋了,要么就是吃白加黑吃得黑白不分了,她怎么能跟喜歡的男人說這些話呢。
蘇小染的崩潰讓陳放很尷尬。他紅了臉,沉默許久,終于說,你沒有錯,每個人都有改變生活的權(quán)利。又說,我們都是阿曼尼男女,誰也不比誰高尚。蘇小染不哭了,好奇地問,什么是阿曼尼男女啊?陳放說,就是一見錢便眼冒綠光,激動地大喊:啊“Money”的人。這個解釋有意思,蘇小染差點破涕為笑。但她還沒笑出來,就因為陳放下面的一番話,又哭了,而且哭得比剛開始還傷心。
陳放說,其實我不叫陳放,我叫鐘墨,就如你想嫁個有錢人一樣,我時刻都想成為有錢人,為此我不得不虛與委蛇,跟我的公子哥同學(xué)搞好關(guān)系,像只哈巴狗一樣替他做了很多無聊的事情,上大學(xué)時在考場給他遞紙條,現(xiàn)在又替他上MBA。我也知道曠課不是好習(xí)慣,可是,人家規(guī)定只讓我上必須上的組織行為學(xué)。
原來是這樣,蘇小染覺得自己真是命苦。她的眼淚像破堤的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陳放,不,是鐘墨。一直坐在她身邊給她遞紙巾。那些紙巾,一張一張從紙抽里拽出來,再一張一張遞給她。這個動作重復(fù)多了,蘇小染就煩了。她尖著嗓子說,你不能一次多給我?guī)讖埣埌?
鐘墨低聲說,我怕一次都給你,你會趕我走。
蘇小染抹著眼淚說,我為什么要趕你走?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多余,鐘墨沒有回答,蘇小染也沒有繼續(xù)追問。其實答案在他們心里,不說出來罷了。
終是感性女子
此后,蘇小染開始有意跟鐘墨保持距離。因為知道了彼此的秘密,所以,見面時會覺得很尷尬。為了打破尷尬,蘇小染便故意跟其他男人大聲說笑。鐘墨便悄悄走開,滿眼寂寞。
半年時間里,蘇小染跟好幾個有財有勢的男同學(xué)暖昧過,但都好景不長。蘇小染心里住進了一個人。她總是按照那個人的標(biāo)準要求對方,比如要求對方干凈,有品位,還要文質(zhì)彬彬。如此眾多的條條框框,哪個男人受得了。直到臨近畢業(yè),蘇小染才痛下決心,跟班里一個做建材生意的胖子打得火熱。
胖子送她花,她收了,請她吃飯,她去了。胖子還說要送她一輛粉藍的寶萊,蘇小染也打算收下。但是胖子在送車之前提了個條件,蘇小染考慮了兩分鐘,點了頭。舍不得身子套不著狼,蘇小染豁上了。
胖子開的是寶馬,可是蘇小染在里面如坐針氈。音樂太惡俗了,居然是十幾年前流行的男女對唱: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更惡俗的是,胖子很陶醉,不時用假嗓子隨著女聲唱,還跑了調(diào)。蘇小染忍無可忍,大聲問胖子,你知道勃拉姆斯嗎?胖子搖搖頭說,是演電影的漂亮妞吧?
蘇小染忽然覺得胃里難受,她說:停車,我要吐。只是干嘔,蘇小染蹲在馬路邊,什么也吐不出來。但干嘔完了,她就覺得渾身輕松,好似卸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裹。她對胖子說,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去了。胖子氣得臉色鐵青。女人的脾氣真是熱帶雨林的天,說變就變,再穿過一條街就到提前預(yù)訂的酒店了,她居然在這時候變卦。
蘇小染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個小時,最終,站在了一家電影院門口。看著《色,戒》的大幅海報,不禁嘆息,大學(xué)畢業(yè)后,又是忙工作,又是忙充電,從來沒有完整地看過一部電影??墒怯^看纏綿悱惻的文藝片,孤零零的一個人,實在是大煞風(fēng)景。蘇小染掏出手機,在電話簿里找來找去,除了鐘墨,再也沒有合適的。電話接通后,鐘墨很激動,像是接到命令一樣,斬釘截鐵地說,我馬上到。
果然,十幾分鐘后就到了,自然不是開著寶馬,而是打的。蘇小染站在廊檐下,看著黑色羽絨服里兜滿風(fēng)的鐘墨,心里一下子蓬松起來,溫暖起來。終究是個感性女子,在金錢和愛情之間幾經(jīng)掙扎,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
可是,在看電影的過程中,蘇小染的阿曼尼情結(jié)再一次死灰復(fù)燃??匆娨紫壬鸀橥跫阎ザㄗ龅哪敲丁傍澴拥啊?,蘇小染很沒有出息地自言自語:如果有人肯送我那樣的鉆戒,我也愿意為他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第二天,鐘墨就給蘇小染送來了一枚光彩灼灼的鉆戒,雖然沒有鴿子蛋大,但成色好,款式新,是周生生的限量版。鐘墨拉著蘇小染的手說:真正的愛,不是要你為我死,而是要你為我好好活著,快樂地活著。
原來,再拜金的男女也有交付真心的時候,只要他們陷入了愛情:鐘墨為博蘇小染紅顏一笑用半年薪水為她買鉆戒,是真心付出;而蘇小染為了清清白白跟鐘墨牽手,偷偷把胖子送給她的所有東西折成現(xiàn)金還了回去,同樣也是真情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