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半年時間,我就要從技工學校畢業(yè)了。
我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在電腦上學好機模繪圖,做個優(yōu)秀設計員,以備畢業(yè)的時候去工廠找個好工作,很想買臺二手筆記本電腦,絕不考慮臺式的,免得到時畢業(yè)了,離校搬東西太麻煩。但一臺二手筆記本電腦差一點的都要價2000多元,我這幾個學期的學費,都是父母在村里東家50元西家100元借來給我的,哪還有這么多閑錢買如此奢侈的商品呢?
十一國慶節(jié)那天,我回了一趟老家。在吃完晚飯閑聊的時候,我無意中向父親說起了這件事情。這時父親蹲在門檻上沉默無言,皺起眉頭把水煙筒抽得咕咕咕響??匆姼赣H如此心事重重的樣子,我知道我的話,不管是有意無意,已經(jīng)于無形中給他增加了壓力,我只好默默轉過身去,不知說什么好,好一陣難過,可我又不能哭出聲。過了幾分鐘,父親才從沉默中走近我的面前,拍著我的肩膀說:“云兒,放心讀你的書,電腦的事給我點時間,爸幫你想辦法?!?/p>
“別買了,家里現(xiàn)在吃飯都成了難題?!闭f完我的淚水不爭氣地一滴一滴地從臉上掉了下來。父親不再說什么,嗯了一聲走回屋里去看黑白電視了。接下來的幾天,我們沒有再說起這件事情。
過完十一,我回到了學校,又努力投入到廢寢忘食的學習中去,我也很少再去想買電腦的事情了,因為我十分清楚我的家境,容不得我再去花更多的錢。我想我父親也是隨口說說吧,可我從來沒有怪過他,畢竟父親為了我們兄妹幾個讀書的學雜費,勞累了大半個人生。
一個月后的一個星期六中午,我一個人坐在宿舍里看書,突然門外響起一陣陣咚咚的敲門聲,當我打開門時,門口站著的竟然是父親。我不知道,幾千里的路,坐汽車,還要坐火車,連縣城都沒有去過,從未上過學,只認識自己名字的父親,是怎么來到學校的?就在我給父親倒開水的時候,父親嘿嘿笑著從內衣的小袋里,取出2000元錢交到我手中,說是給我買電腦的錢,叮囑我要保管好。當我接過錢的時候,再也找不到一個詞語可以表達出我對父親的感激之情;這一刻,讓我更加深刻理解什么叫父愛。我問父親這錢是怎么來的。他怎么也不肯說,只是反反復復說得趕緊回去了,盡管我再三勸他過一個晚上再走,但他最終還是拒絕了我。
于是,我只好送他去校門外的車站乘車。走過校門口的一個公用電話亭的時候,不知為什么,我突然有一種給母親打個電話的強烈想法,也有一種探究父親這筆錢的來由的念頭。于是,我借故要到電話亭買一份報紙,叫父親在校門口等我。當我把電話打到三叔家的時候,來接電話的母親在我的連續(xù)“審問”下,才告知我這筆錢的來歷:在我返校后的第二天,父親就去找村里在小煤礦做總管的二狗,要他給自己安排個下井挖煤的工作。做夠一個月后,父親死纏二狗提前發(fā)三個月的工資,二狗倒也看得起父親,便破例支了2000元錢。
放下電話時,我的心情沉重如泥沙,誰都知道,在小煤礦作業(yè),是很危險的。我走上前去,對父親說:“爸,你別去小煤礦了,我們一家人都擔心你?!备赣H仍是老樣子,嘿嘿笑著說:能有啥事,瞎操心!這時,公共汽車來了,父親一轉身,就輕快地踏上了公共汽車,剩下我一個人在呼呼的冬風中站立著。
越駛越遠的公共汽車消失在我的視線里,轉過身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淚水突然像鋪天蓋地的暴雨一樣傾瀉下來!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