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芳肯定從來沒有想到。他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可以三次成為新聞人物。第一次,是去年汶川大地震期間,他用摩托車載亡妻回家的照片感動了整個世界,被稱為“地震中最有情意的丈夫”。第二次,是在去年年底,他在妻子故去半年之時,又結婚娶妻。第三次,是再婚不久,2009年春,有媒體報道,他其實與亡妻關系并不好,背亡妻是娘家人逼的;并且,他不贍養(yǎng)老父親,因贍養(yǎng)問題曾和弟弟大打出手。第一次,輿論對他幾乎是眾口一詞的贊頌,大家一致認為他背亡妻回家是一個中國農(nóng)民對愛情最真摯的詮釋,一時間“嫁人就嫁吳家芳”的帖子被各大網(wǎng)站爭相轉載。后兩次,則有了不同的聲音,人們對此議論紛紛,褒貶不一。相同的是,三次,他都被放在道德的天平上反復掂量,每一個人的評判,都從各自的道德認知出發(fā)。
對此,我一貫的態(tài)度是:不論吳家芳怎么樣,都是他自己的事,外人無權置喙。正如吳家芳所言:我當初背妻子回家,沒想讓你們來宣傳;你們以前把我說得那么好,現(xiàn)在又說得這樣差,都不是我的意思。
的確,他只是一個普通農(nóng)民,無法左右“精英”們的“深刻認識”,他自己甚至可能從來沒對自己的行為有過認真的思考。從“情意男”到“薄情寡義之人”,其實吳家芳沒有變,他還是那個為一日三餐奔波、為修建房子發(fā)愁的中年農(nóng)民。變的是我們看客自己。
當初,看客們感動不已,把能夠想到的高尚帽子通通送給這個普通的農(nóng)村漢子。只因為在現(xiàn)實生活中,充斥著太多的虛假、丑陋,那張心酸的照片撥動了人們心底的感慨和感動。然而當他再婚,看客們的內心便不平衡起來:他是道德楷模,怎么可以有瑕疵呢?當初的行為一定是假的!事實上,所謂道德楷模,只不過是他自己心中的臆想——自己做不到,就強加于別人;既強加于別人,就不能忍受不完美;如果不完美,那一定是對方弄虛作假、愚弄大眾,其任何行為,都是心懷叵測、薄情寡義。唯一不會錯的,是他自己。
然而吳家芳不是神,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國農(nóng)民,是看客們神化了他。就算他和亡妻生前關系真的不好、他不贍養(yǎng)父親、不兄弟友愛……又怎么樣呢?他的生活只能他自己過,孝順父親外人不會出一分力,不贍養(yǎng)父親自會有法律懲治他,輪不到看客高高在上指手劃腳。神化和妖魔化吳家芳,都不過是滿足私心,泄一己之忿。
有些人太習慣用道德綁架別人,靠神化偶像或踩倒偶像來滿足自己的道德優(yōu)越感。經(jīng)常認為只有自己的品性永遠最高尚:大人物擔憂小人物素質不高,小人物懷疑大人物不純粹;領導喝斥員工,員工埋怨領導;窮人指責富人,富人輕視窮人;最后連許多家庭成員彼此也在產(chǎn)生齟齬。
我們真的沒有必要去一次次評判一個遭遇過大痛的普通農(nóng)民。如果真的有道德追求,不如求諸自身,自己去做那些可歌可泣的事情,讓世界為你感動。否則,還是放過別人吧,不要再去影響別人的私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