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正在迎來狂犬病病例的新高峰。對于這種發(fā)病之后死亡率高達100%的疾病，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及時接種疫苗和注射免疫球蛋白。這不但需要增強人們的防范意識，相關部門的管理、協(xié)調也至關重要。

狂犬病，死亡率高達100%。這種古老又恐怖的人畜共患病，在人類社會已經存在了4000年。曾幾何時，狂犬病逐漸淡出我們的視野，全國發(fā)病人數(shù)僅百余人。但近幾年，隨著養(yǎng)狗人數(shù)的增加及各種原因，狂犬病全國死亡人數(shù)高達3000多人，我國因狂犬病死亡的人數(shù)占到世界第二位?？袢∮撵`又卷土重來。

突如而來的災禍

北京海淀某建材城的員工崔浩（化名）被一只流浪狗咬破了腿。傷口特別小，他沒在意，并很快忘了這件事。

然而正是這小傷口要了他的命。兩個月后，他開始出現(xiàn)疲倦、恐水等癥狀。同事以為他只是普通的感冒?！昂髞砗鋈话l(fā)了瘋，摔東西，似乎連我們都不認識了，像是得了精神病?！崩铢i是崔浩的同鄉(xiāng)兼同事，他向趕來的120急救醫(yī)生黃瀅焦急地描述?？粗诮橇飨?、驚恐萬狀、幾個人都無法制服的崔浩，黃瀅心頭掠過一絲寒意。

入院兩天后，崔浩被狂犬病奪走了生命。李鵬難過之余更是驚出一身冷汗——崔浩被咬之時，他也在場：兩人從河北老家回北京，追趕已經啟動的長途車，迎面跑來一只流浪狗，也許它以為自己將被攻擊，猛地立起身咬了崔浩一下。

“傷口就一丁點兒大，”李鵬比劃著，他的情緒顯然受到了刺激，“如果被咬的是我，結局恐怕和崔浩一樣，因為我也不認為這么小的傷口值得去打疫苗。”

這已經不是黃瀅第一次接到狂犬病人了。近兩年北京狂犬病門診人數(shù)激增，被貓、狗等咬傷接種疫苗的總人數(shù)超過10萬人。但碰到病發(fā)并親眼目睹病人死亡，這還是頭一例。她不住地搖頭，“太可惜了，才20出頭。當時打了疫苗說不定就能幸免，而等到狂犬病發(fā)作，就連神仙也回天乏術了?！?/p>

“狂犬病人從病發(fā)到死亡，一般不會超過一個星期。在病人存活的最后一個星期里，狂犬病毒已經完全控制了中樞神經，他們會出現(xiàn)異常興奮、驚恐、渾身抽搐等癥狀；因為支配相應機能的中樞神經損壞了，喉肌痙攣，人不能喝水，也咽不下任何東西；之后病人往往全身麻痹、昏迷；最后死于器官衰竭。此時再注射狂犬疫苗于事無補，醫(yī)學界尚未找到治病良方，我們醫(yī)生也束手無策?！秉S瀅無奈地說。

最后兩個月

崔浩生命的最后兩個月，似乎和他往常沒什么兩樣，但只有表面上如此，在其體內，巨大的變化正在產生——致命的狂犬病毒一刻不停地復制，并越來越向中樞神經逼近。

電子顯微鏡下，狂犬病毒形狀類似于子彈或桿狀，核衣殼呈螺旋對稱，表面具有包膜，內含有單鏈RNA，大小只有（75-80）nmX(170-180)nm。這種病毒的特點是嗜神經性，即在神經細胞里繁殖，并以占領感染者的中樞神經系統(tǒng)為最終使命。

野生動物是狂犬病毒的自然宿主，如嚙齒類動物、野狼、野狗、野狐等?；疾〉囊吧鷦游锿ㄟ^咬傷、抓傷或舔舐粘液等途徑，將狂犬病毒傳染給家犬、家貓、家畜或人。吸血蝙蝠也是狂犬病毒的自然宿主，帶毒率高達90%以上。

所有溫血動物對狂犬病毒均有易感性，當然也包括人。但由于傳染途徑的不同以及創(chuàng)傷部位、程度、病毒量等差異，被傳染的人并不是全部都會發(fā)病。據(jù)了解，被病犬或病貓咬傷的人只有20%左右發(fā)??；而被野生狂犬病動物咬傷的人發(fā)病率可達50%?！凹皶r進行暴露后預防性治療（PEP）——即在最短時間內清洗傷口、接種狂犬病疫苗和注射狂犬病血清?？稍诤艽蟪潭壬媳苊馊烁腥究袢〉陌l(fā)生。”中山大學博士生導師陸家海教授說。

狂犬病毒在崔浩體內肆虐的過程，似乎是一場不戰(zhàn)而勝的戰(zhàn)役。在流浪狗的牙齒撕開他皮膚那一瞬間，病毒即通過唾液侵入體內，并開始在其腿部肌肉內繁殖。如果當時崔浩或者李鵬中間有一個人對此足夠重視，立刻用肥皂水反復沖洗，這些病毒很可能殞命。因為狂犬病毒雖然毒力強，但也很脆弱，對高溫、紫外線、干燥、酸、堿、酒精、碘酒等消毒劑十分敏感，一般的肥皂水即能滅活狂犬病毒。

崔浩他們當然沒有這么做，更沒有及時接種疫苗和注射血清。狂犬病毒任意滋生，1個多月后，病毒進入崔浩的神經系統(tǒng)，并以每小時3毫米的速度向大腦蔓延。在外界病原入侵時，人體的免疫系統(tǒng)是一道強大的屏障。但狂犬病毒是寄生在神經系統(tǒng)的，免疫細胞在神經系統(tǒng)內無法發(fā)揮作用，它們甚至都檢測不到狂犬病毒的存在——就這樣，狂犬病毒長驅直入，占領了崔浩的脊髓和大腦，運動神經、感覺神經等完全淪為殖民地，狂犬病人的癥狀一一在崔浩身上出現(xiàn)。

疫苗和血清

大約100年前，科學家給動物注入活性染料，動物全身組織都被染色，而惟獨腦組織保持原樣。但是把染料直接注入腦組織的蛛網膜下腔，則腦組織迅速被染色。實驗表明，有些物質完全不能通過血液進入腦組織；有些可以緩慢通過；有些物質卻可以通過血液快速進入腦組織。這種有選擇性的通透現(xiàn)象，使人們猜想可能有某種限制溶質透過的結構存在，這種結構被稱為“血腦屏障”(BBB)。

狂犬病死亡率高達100％，就是因為狂犬病毒可以穿越血腦屏障，而狂犬病疫苗卻被擋在屏障外。一旦通過血腦屏障，狂犬病毒控制神經中樞，人將迅速死亡。正因為如此，盡早注射狂犬病疫苗，使病毒在穿越血腦屏障前被中和，是人類拯救被感染者的唯一途徑。

“就像賽跑，疫苗和病毒一正一邪兩股力量在被感染者身上搶時間?？袢∫呙鐑芍芎蟛艜a生抗體，一個月之后抗體水平達到峰值，如果在這段時間內狂犬病毒大量繁殖，則在疫苗發(fā)揮作用之前，病毒已侵入中樞神經。這就是為什么有人及時接種了疫苗但依然病發(fā)的原因。我們會根據(jù)病人被咬的程度，考慮是否為其注射血清?！秉S瀅說。

“狂犬病疫苗是被動免疫，刺激被感染者體內產生‘人狂犬病免疫球蛋白’，它能特異性地中和狂犬病毒。而血清是將已對狂犬病毒產生特異性免疫應答的蛋白組織(即抗體)直接注入人體，30分鐘即形成最大保護。如果被咬傷面部等神經豐富部位或多處咬傷，我們都會為病人注射血清?！?/p>

從被咬傷到發(fā)病，狂犬病潛伏期長則幾年，短則幾天。99%的狂犬病感染者在1年內發(fā)病，超過2年是十分罕見的現(xiàn)象?！耙呙缭皆缱⑸湫Ч胶?。但對被咬后因各種原因未能及時接種的人，應盡快補注射，爭取在發(fā)病前使其產生作用。”黃瀅說。

10年增加20倍

“全球每年有5萬多人死于狂犬病，平均每10分鐘就有一人因其死亡。我國自1997年起狂犬病發(fā)病呈逐年上升趨勢，特別是近幾年來，疫情上升十分明顯，2007年全國共有3303個人死于狂犬病，死亡人數(shù)為10年前的20倍，成為繼艾滋病之后的第二大死亡病種。如果不加以重視和控制，這個數(shù)字還會逐年上升?！标懠液＜捌渫掠昧?7年時間，對中國的狂犬病發(fā)展趨勢進行了研究，去年他在國際學術雜志《BMC傳染病》上發(fā)表論文，指出“自上世紀末，狂犬病例的暴增幅度足以觸發(fā)對其進行控制和預防的警報信號?！?/p>

犬免疫覆蓋率低是我國人狂犬病流行的主要原因。調查顯示，我國犬免疫率不足20%，而國際公認只有免疫率達到70%以上，才能有效屏蔽狂犬病的散播。農村是狂犬病的重災區(qū)，我國大概有8000萬到2億只犬，大部分在農村地區(qū)，農民對狂犬病防范意識弱，防治措施差，造成農民患狂犬病的比例占到總發(fā)病人數(shù)的70%。

在美國和歐洲，狂犬病已經很少見了，這些地方的公共衛(wèi)生措施做得非常好，狗、貓、牛等家畜身上的狂犬病毒幾乎被消滅殆盡。美國人患狂犬病的概率大概只有一億分之一。（也正是因為這樣，美國有一半的狂犬病人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身患何病。）

美國對狂犬病的防控是比較成功的，強制接種疫苗、規(guī)范寵物交易是主要防控手段。1999年，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CDC）頒布《人類狂犬病預防建議》，在經常與動物接觸、可能感染狂犬病的危險人群中推廣疫苗接種。而對貓、狗、鼬鼠等易于傳染狂犬病的家養(yǎng)寵物，CDC規(guī)定必須接種疫苗，具有接種證書才能出售或飼養(yǎng)。如果收養(yǎng)流浪貓、狗，動物收容所有義務為動物接種；一旦發(fā)生動物咬、抓傷人的事故，則立即將有狂犬病嫌疑的動物處死。美國的公共場所是限制寵物與人接觸的，很多州的法律都規(guī)定：犬等寵物攻擊他人，主人必須負連帶責任。

“美國對疫情的監(jiān)控非常嚴。每個州都有獸醫(yī)診斷實驗室，負責檢測本地的樣品或病料。根據(jù)檢測結果，CDC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各州動物疫病的情況，發(fā)現(xiàn)可疑病例時，會在24小時內將樣品送到聯(lián)邦農業(yè)部的實驗室進行。這種嚴密的診斷和監(jiān)測網絡有助于及早發(fā)現(xiàn)動物疾病，管理部門有足夠的時間將其消滅在起始階段，將經濟損失減少到最小。如果動物疾病有傳染到人類的風險，嚴密的監(jiān)測也有助于提前采取措施。以狂犬病為例，CDC每年都根據(jù)各地上報的狂犬病例繪制出疫情發(fā)生的分布圖，提醒各地衛(wèi)生部門和公眾：哪些地方比較危險、要采取措施?！?/p>

“很多悲劇都是可以避免的，”陸家海最后說，“狂犬病目前只能預防，而預防重點是接種狂犬病疫苗，無論是人還是家養(yǎng)動物。這種方法在許多國家都行之有效?！?/p>

邊欄：

狂犬病毒毒力容易變異。由自然感染瘋動物分離的狂犬病毒，稱為野毒株或“街毒”，對人的致病力強；野毒株經過實驗動物連續(xù)傳代，使其對人的毒力減弱，便成為“固定毒”。1883年，法國人巴斯德發(fā)現(xiàn)了這個規(guī)律，他將野毒株在兔腦連續(xù)傳代50代后成為固定毒株，制作出了狂犬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