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不久,我們班轉(zhuǎn)來一名女生,名叫周書紅。
她總是戴著紅手套。就是那雙紅手套,讓我們許多人看不順眼,甚至覺得她有點怪誕。你說吧,冬天戴手套很普遍,你戴我也戴,大家都戴,可是,春天來了,還戴什么手套?好看嗎?表現(xiàn)你的個性?還是講衛(wèi)生,怕別人的手玷污了你的手嗎?
轉(zhuǎn)眼間,快到“五四”青年節(jié)了。天氣一天天熱起來,教室里悶得難受。一堂課下來,握筆的手汗?jié)窳???芍軙t的手上仍然戴著那雙紅手套。我是班長,得找她談談。
放學后,我故意慢慢走,等周書紅走到跟前,我開門見山地說:“哎!周書紅,你能不能把這雙紅手套摘掉?這么熱的天氣,還戴什么手套?”周書紅瞥我一眼:“我愿意,怎么啦?”雙手往口袋里一塞,“狗拿耗子!”我被她嗆得說不出話來:“你怎么說話呢?”“就這么說話?!薄拔乙彩强茨汶y受才說的?!薄半y受就別看哪,誰讓你們看了?在學校應該看書,看別人的手干什么?”
我算第一次領教周書紅,嘴跟刀子似的!第一個回合,我這個班長就敗下陣來。
周五,全班搞衛(wèi)生。我心里有氣,故意安排周書紅和靳昕幾個人去擦玻璃。擦玻璃要清洗毛巾,看你那寶貝手套還咋戴。
靳昕她們幾個的任務早完成了,就落下周書紅一個人在那兒磨蹭。我檢查到她跟前,故意大聲說:“哎,周書紅,你要磨蹭到什么時候?這都幾點了?幾塊玻璃到現(xiàn)在還擦不完?”我指指她擦過的玻璃說:“這兒,這兒,還有這兒,使勁擦!”
周書紅不理我。抓到了把柄,我理直氣壯地訓她:“有你這樣干活的嗎?不愿意干是不是?”周書紅氣呼呼地使勁擦了幾下:“誰說不愿意了,不就是擦玻璃嗎?誰還沒擦過?哼!”她說著,就用干毛巾在玻璃上狠推狠拉。
我馬上把她頂回去:“嘴還硬!毛巾要用清水洗一洗再擦!毛巾那么臟,一輩子也擦不干凈!什么叫‘越描越黑’,這個成語你現(xiàn)在該知道了吧?”
周書紅就是不洗手里的毛巾。我覺得無招可使,就嚇她:“哎,我叫老師來看看,看你啥勞動態(tài)度。你是不是想扣分?(每個同學每學期100分操行分,平時違反紀律或勞動態(tài)度不好,就由班長提出扣分意見,再報到班主任老師那兒,最后由班主任老師決定。我們班還將操行分算在成績總分里,直接影響每個人的名次,所以,許多同學跟保護自己眼睛一樣保護自己的操行分。)”
周書紅聽我這么說,馬上從凳子上下來,嘴上也軟了些:“我洗還不行嗎?”說著,“咕?!币宦?,紅手套、干毛巾,一股腦兒按進水里去洗。嘴里嘰嘰咕咕說什么,誰也聽不清,她心里明顯不服。
她就這樣洗毛巾嗎?我以為,她一定先將手套摘下來,再洗毛巾,而她卻連手套帶毛巾一齊按進水里,就是不肯摘那雙紅手套。看她這樣,我就狠說她:“你也太嬌小姐了!有你這樣洗毛巾的嗎?你那手套生成在手上,跟皮長一起了?就不能摘下來呀?家里有錢,也不能這樣糟蹋東西嘛!”
周書紅急得眼淚都下來了:“你管這么多干嘛,我保證把玻璃擦干凈不就行了嘛。你咋老制裁我?哼!”說完,一邊流著淚,一邊用濕濕的手套,濕濕的毛巾去擦玻璃。這一來,我們就更覺得不可思議了——周書紅這樣不顧一切地保護她的那雙手,是不是準備當手模?
老師也看出來了。這天上課,看見周書紅仍然戴著那雙扎眼的紅手套,就說:“周書紅,都快到‘六一’了,天氣這么熱,你怎么還戴手套呀?是不是該摘下來留著冬天戴才合適呀?”
下課后,周書紅主動去了老師辦公室一趟。回到教室后,氣呼呼地對我說:“哎,劉鳶,老師叫你去一下。”“叫我?”老師為什么叫我去?是不是周書紅在老師跟前說我什么了?
班主任老師說:“劉鳶,你是班長,看來我們誤解周書紅了。她戴紅手套,根本不是愛漂亮,而是有她的苦衷。周書紅家在農(nóng)村,五歲時失去了媽媽,繼母對她很不好。一次,繼母叫周書紅給她熬藥。她不小心碰翻藥罐,燙傷了雙手。傷好后,她那雙手就不再是原來那雙漂亮的手了。我們要盡量幫助她,不能讓她生活在痛苦的陰影里。你好好去做做大家的工作?!?/p>
我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心里難過極了!我不該那樣使心眼對待周書紅,我這個班長當?shù)摹?/p>
走進教室,我沒有回到自己的座位,直接走到周書紅桌前,一把摟住周書紅,說:“對不起!周書紅,原諒我吧!我真的一點不知道!”周書紅哭了。
同學們不知就里,一個個直著脖子看著我和周書紅。
我一把摘去周書紅手上的紅手套:“周書紅,你沒必要這樣,你的經(jīng)歷跟大家不一樣,但你頭上的陽光是同樣的。你的手受了傷,你的心不應該再受傷。你應該理直氣壯地生活在陽光里,你的手,也應該理直氣壯地生活在陽光里。你這手怎么啦?不美麗嗎?我看,這雙手是世界上最美的手,它記下了你人生不同的經(jīng)歷?!蔽液芗?,拉起周書紅那雙受傷的手,“周書紅手上的傷疤已經(jīng)讓她這樣不幸了,我們?yōu)槭裁催€要去傷害她的心靈呢?大家說對不對?”
“啪……”大家一陣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