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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廠一

        2009-01-01 00:00:00
        三角洲 2009年5期

        都市脈搏

        那是一家街辦小廠,廠名就不說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倒是外面流傳的另一種說法可以一提:“二勞”,也就是第二勞改隊的意思。聽聽,多損的稱呼。進(jìn)這樣的地方,要么是萬般無奈別無選擇,要么就是自身有那么點意思。

        我剛進(jìn)廠那會兒不怎么想見人,老是窩在會計室里,除了做做現(xiàn)金賬就是看看閑書??傎~會計是個女的,姓趙,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也不怎么多話。漸漸地就覺得有點悶。畢竟那時剛二十出頭,精力旺盛著呢。尤其是不時聽到隔壁車間里傳來嘻嘻哈哈的吵鬧聲,更感到一種難熬的寂寞。但我和車間里的人幾乎都不認(rèn)識,貿(mào)然過去總有些唐突,也放不下面子。

        有一天,我看書實在厭倦了。便起身到院子里走走。我們這個小廠的格局和過去有錢人家的大四合院差不多,只不過用作車間的房子比一般平房高大些。院子里有幾棵挺拔的楊樹,太陽斜斜地掛在上面,地上被遮出了一大片樹陰。慢慢地在樹下踱著,憋悶的心情舒緩了不少。當(dāng)我轉(zhuǎn)到東南角落時,忽然聽見左邊廁所里傳來一聲尖銳的嚎叫。稍一打愣,就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里面拎小雞似的扯出個瘦小的男人,使勁往地上一搡。緊跟著出現(xiàn)一個胖女人。滿面通紅,有些羞澀的樣子,然而這種羞澀卻與她那粗俗的容貌和肥胖的身材極不協(xié)調(diào),顯得有些滑稽。那漢子看上去讓人發(fā)怵,眼球鼓鼓地暴在外面,露出一圈醒目的眼白,左眼似乎還有些斜,一瞪,直覺得有幾道寒光進(jìn)射出來,令人起一身雞皮疙瘩。他一邊用腳踢那地上的男人,一邊吼道:“狗日的。讓你偷看!早就知道你小子不懷好意,這次總算讓我逮著了。”

        廠里的工人都聞訊圍了過來,見那地上的瘦男人干嚎打滾誰也不上前勸阻,一個個嘻著臉看熱鬧。有幾個還火上澆油:“沈大炮。瘸子李偷看胖嫂什么啦?”

        那位被稱為胖嫂的女人像是恢復(fù)了正常,用手使勁拉住沈大炮:“別踢了?!庇峙み^頭對那幾個罵道:“看你娘的……”想想不對勁,趕緊剎?。骸澳銈円腊?”

        大家哄地一陣大笑。這時老廠長出現(xiàn)了,正好聽到胖嫂的話,也撲哧一樂。但馬上憋了回去,揮揮手:“都給我回去,看稀罕哪!”

        就在眾人開始散去時。我看到遠(yuǎn)處有一個姑娘獨自站在一車間的門口。一縷陽光正好穿過樹隙映在她的身上,散發(fā)出眩目的彩暈,讓人產(chǎn)生一種夢幻般的感覺。仔細(xì)瞅去,姑娘亭亭玉立的樣子,有點冷傲,那穿著打扮,那容貌氣質(zhì),和圍觀的這群人真是有著天壤之別。就在我看呆了的一瞬,分明覺得她也注意到了我,并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盡管時間非常短暫。頓時,我心里像過了電似的涌動起一陣莫名的興奮和躁動。這種感覺讓我至今回味起來也非常溫馨美好,讓人遐想憧憬,雖然想入非非但又純凈無比。

        回到辦公室,趙會計還有些興奮,一反常態(tài)說了不少話。先說瘸子李,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就因為那條瘸腿,至今光棍一個。而那條瘸腿的由來還真有點荒唐。那還是文革期間,城里出現(xiàn)了兩大派別。勢不兩立地對峙著,到處亂哄哄的。瘸子李本來什么派也不是,又不用去廠里上班,倒也逍遙自在。后來有人一慫恿,他也就稀里糊涂地加入了一派。后來,在一次武斗中,被人打下了城墻。雖說大難不死,瘸子李卻從此左腿短了小半截。人也變得蔫不拉嘰的。

        趙會計很有些不屑:就這德性,還自不量力地想打胖嫂的主意。其實胖嫂是有丈夫的,在農(nóng)村。兩人關(guān)系一直不好。丈夫是個天生的豬坯,動不動就把胖嫂打得遍體鱗傷。胖嫂實在熬不下去了。這才發(fā)狠偷偷逃了出來。再說,那沈大炮對胖嫂也有意,他能答應(yīng)嗎?沈大炮什么人,就是那次武斗中肚子上挨了一槍,眼睛眨都不眨將冒出來的腸子塞進(jìn)去繼續(xù)往前沖的主兒,名聲大著呢??墒呛髞硭粌H沒有因此立功,反而坐了兩年牢。出來時老婆早跟人跑了,他也被發(fā)配到了這鬼地方。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這兒凈是些這類角色。也難怪,不然怎么稱得上第二勞改隊呢。只是——我的眼前忽然不由自主地閃現(xiàn)出在車間門口出現(xiàn)的那位姑娘,如此冰清玉潔的一位美女怎么也混雜在這種地方?

        我開始有事沒事地往車間里轉(zhuǎn)悠。那天正好自行車的鏈條松動了,我便以此為由頭,去借鉗子。第一次走進(jìn)車間,里面的工人各自干著活兒,一時不知向誰開口??康米罱氖巧虼笈?,正在車床上加工一只零件。我猶猶豫豫地,眼神掃了他一下就閃開了。我怕粘上這種人自討沒趣。不想他卻抬起頭,主動問:“有事嗎?”

        我望著他那對銅鈴大的眼睛,硬著頭皮說出來意。

        沈大炮說:“把車推過來我看看?!?/p>

        沒想到是位熱心人,我那顆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

        乘著沈大炮修車的功夫,我仔細(xì)地將車間掃了一遍。那天被偷看的胖嫂就在沈大炮的東邊,一邊用卡尺測量一只鋼圈,一邊不時打量著我。再過去是一個與我差不多年齡的小伙子,模樣似乎挺帥氣,只是神情有點茫然,見我朝他點點頭,也忙慌亂地回應(yīng)著。后來我才知道,這小伙子叫董世昌,因為母親原先的丈夫逃到臺灣去了,個人的境遇一直不太好。車間的東南角,瘸子李一個人在那兒有氣無力地敲打著一塊白鐵皮。廁所風(fēng)波以后,他整個人都跟蔫了的茄子似的。我的目光落到幾個女工身上,卻沒看到那位姑娘。我有些失望,但又不好向誰詢問。

        這時沈大炮已將鏈條緊好,看看似乎不滿意,又使勁搖了搖自行車。發(fā)出一陣嘩嘩的聲響。沈大炮說:“這老破車,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擱這兒吧,中午我給你好好整整?!?/p>

        “這——”我的心里不由一熱,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還能將就著騎,就不麻煩你了?!?/p>

        沈大炮眼一瞪:“什么話,這有什么麻煩的!”

        我只好謝了,正準(zhǔn)備離開,對面二車間的電工王油嘴走了進(jìn)來,見到我表情故作夸張地說:“喲,大會計今天怎么下來視察啦,怪不得車間里亮堂多了?!?/p>

        這王油嘴倒是常來會計室的,見人自來熟。三兩句就和你套上了近乎,是個能說會道的家伙。每次來會計室,趙會計并不怎么熱情,但王油嘴總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講些討好的話,把不茍言笑的趙會計也逗得眉頭舒展開來。等王油嘴走了,趙會計有時倒會顯出些悵然若失,或者嘆息一聲:這個王油嘴,就是嘴滑了些。也不知是褒是貶。其實我知道,王油嘴也是從大牢里出來的。據(jù)說就是那張貧嘴,天花亂墜地把一個軍人家屬騙得圍著他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結(jié)果落得個破壞軍婚罪,被判了三年??吹贸鏊麑w會計挺有那個意思,只是趙會計似乎不冷不熱的。

        我笑著對王油嘴說:“哪里,只有你王師傅走到哪里,哪里才能亮堂。”

        沈大炮他們都樂了,說王油嘴碰到對手了。這樣一種氣氛讓我一下子感到和車間里的工人縮短了好多距離。

        過了幾天,仍然惦記著那姑娘,正琢磨著再去一車間看看,誰知那姑娘自己來了。這一次不知是由于靠得近看得清,還是原來一直幻化著她的原因,當(dāng)她站在我的面前時,似乎少了一層光環(huán),變得真切而實在。她的臉色其實有些蒼白,面容也略顯憂郁,尤其是嘴唇,暗黑得近乎于紫色。唯一的亮點,就是那雙眼睛,像一汪明亮清澈的湖水,純凈而透明。

        也許是我太專注于她了,直到她將一張醫(yī)藥發(fā)票遞過來,我才回過神來。

        “怎么,生病了?”我極力掩飾內(nèi)心的慌亂,故作平和地問。同時我注意到了發(fā)票上的名字:蔡琪。

        蔡琪輕輕地“嗯”了一聲,只看了我一眼又趕緊低下頭。

        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女孩子的病是不好隨便亂問的,可我又非常想知道,那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關(guān)心。雖說眼前的她沒有那天感覺到的絢麗,但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份特殊的氣質(zhì),還是深深地吸引了我。我磨磨蹭蹭地點著鈔票,終于鼓起勇氣問:“我前幾天到你們車間去就沒看到你,沒事吧?”

        “沒什么,老毛病了?!辈嚏饔行o奈地嘆了口氣。這時,她無意間看到了我辦公桌上放著的一本書,眼神頓時一亮,問:“這是你的?”

        那本書的書名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我知道那是在當(dāng)時還屬于只能私下流傳的一類書籍。一般我也是偷偷看的,偏巧那次就帶到了辦公室。后來想想,這也許就是命運之手的作用,正因為這本書。我和蔡琪才有可能一下子拉近了距離,并由此而開始有了往來。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她看完了書還給我,交流一下心得體會,然后再從我這兒借一本回去。我那時可以說什么都沒有。就是書不缺。因為我兩個當(dāng)知青的舅舅愛好文學(xué)。除了他們自己小有收藏,還能千方百計地從文友那兒借到一些市面上根本看不到的書籍,包括手抄本。

        在以后的交往中,我才慢慢知道了一些蔡琪的情況。蔡琪的父母都是大學(xué)教師。她母親在懷她的那一年被定為右派,在不停的折騰和驚嚇中早產(chǎn)生下了蔡琪,自己卻大出血死在產(chǎn)床上。蔡琪好不容易活了下來。但被檢查出患有嚴(yán)重的先天性心臟病,嘴唇發(fā)紫就是供血不足引起的。后來她父親的境遇有了改變,又娶了一位妻子。這位后母開始對蔡琪也不錯,后來生了一男孩,就有些冷落她。蔡琪的性格慢慢變得內(nèi)向而孤傲。在高中即將畢業(yè)之際,她主動寫了下鄉(xiāng)插隊申請書,想離開沒有多少溫暖的家庭,去廣闊天地里換個環(huán)境。她的父親知道后。有些內(nèi)疚,托人為她搞了個病留,分在了這家街辦小廠。

        瘸子李又出事了。

        那一天。我正為賬上少了3元錢而撥了半天算盤珠,滿肚子的不痛快。老廠長突然走進(jìn)來,沒頭沒腦地對我說:“跟我走一趟?!?/p>

        我一時沒回過神來,傻瞅著老廠長。老廠長眉頭一皺:“還愣著干嗎,把賬本收拾好,跟我走。”

        出了廠子的大門,老廠長才告訴我,瘸子李耍流氓被派出所抓了。廠里也沒個保衛(wèi)科什么的,就只好拉著我一起去好有個照應(yīng)。

        我們心急火燎地趕到派出所,瘦所長沒好氣地將我們帶進(jìn)一間小屋。瘸子李穿著一件背心和褲頭,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小刺猬蜷縮在角落里。聽到我和老廠長的腳步聲,他才緩緩地抬起蓬亂的頭。那呆滯的目光里閃出一絲期盼。

        “老廠長,你可來了。我什么也沒做啊,真的,老廠長?!比匙永钣袣鉄o力地訴說著,聲音有些嘶啞。

        “還挺冤的?”瘦所長重重地哼了一聲,“瞧你這副樣子,難道是我們把你從床上抓來的不成?”

        “這……”瘸子李哭喪著臉說:“那是我起來撒尿……”

        “撒尿?那追人家姑娘干啥?”瘦所長冷笑道,“你想往哪兒撒呀?”

        “我沒追她!我只是在后面……跟著?!比匙永钸€想辯解。

        “行了,別解釋了!半夜三更地就差光著身子跟在一個姑娘家后面,還有什么可說的。先在這兒蹲著?!笔菟L不耐煩地?fù)]揮手,示意我們跟他出去。

        “真他媽丟人!”老廠長鐵青著臉罵了一句。

        來到所長辦公室,老廠長掏出一根煙遞給所長:“你看是不是讓我們把他先領(lǐng)回去?”

        瘦所長使勁吸了一口煙:“哪有這么簡單,人家姑娘可是嚇得不輕。要說是強奸未遂,這罪名可就大了?!?/p>

        老廠長用近乎討好的聲調(diào)說:“我看這瘸子李也是憋得熬不住,屬于有賊心沒賊膽的那票貨。其實也挺可憐的。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老光棍一個。”

        瘦所長的口氣緩了緩:“這我也知道。再怎么著也得關(guān)個一天半載的,還要看看那姑娘是個什么態(tài)度。”

        老廠長松了口氣,點點頭:“那是,就讓所長費心了?!?/p>

        回到廠里不久,就有人來報信,說是瘸子李的母親氣暈過去了,正在醫(yī)院搶救。老廠長急得直跺腳。趕緊又拉上我再加胖嫂一起趕往醫(yī)院。

        瘸子李的母親仍處于昏迷之中。醫(yī)生說,腦部大面積溢血,怕是不行了。

        胖嫂抓著瘸子李母親的手搖著:“大媽,你醒醒。小李他沒事的?!闭f著,眼淚就順腮幫流了下來。

        老廠長見情況不妙,對我說:“快去,到派出所求個情,把瘸子李帶過來?!?/p>

        雖是陽春三月,太陽照在身上卻有點暖烘烘的,加上來回跑了半天,渾身燥熱得不行。心里不由罵道,都是這瘸子李惹的事,沒個女人還就不活了?這下可好,搞得我們大家都不得安寧。不過罵雖罵,腳底下一步也沒松勁。我知道瘸子李早年就沒了父親,是他母親好不容易將他拉扯成人的。我要盡量早點趕到,爭取讓他見上母親一面。

        雖然有所準(zhǔn)備,可我沒想到瘸子李的反應(yīng)如此強烈。他幾乎是蹦了起來,那條瘸腿不知怎么一蹽。人就撲到我面前,速度之快,連腿腳利索的人也遠(yuǎn)遠(yuǎn)不及。

        “我媽怎么了?!”他使勁地抓住我的手臂,眼睛死死地盯著我,透出一種絕望的期待。

        我只好如實回答。他的表情頓時僵住了,像干硬的核桃。然而瞬間就被砸成了碎片:“媽,是我害了你啊!”

        等我們趕到醫(yī)院時,瘸子李的母親已撒手西去。只是兩眼還瞪得大大的。瘸子李還未走到病床前,腿一軟人就癱了下去。隨即,那如嚎的哭聲決了堤似地傾瀉而出。

        幾天后,廠里幫著瘸子李料理了他母親的后事。許多人都流下了惋惜的淚水,胖嫂尤為悲傷,幾乎是不管不顧地放聲痛哭。這也難怪,胖嫂剛從鄉(xiāng)下逃出來時,是瘸子李的母親收留了她,并給了她很多的照料,使她度過了最困難的一段時間。要不是鄉(xiāng)下那段未了的婚姻,也許她真就成了人家的兒媳。那天連沈大炮也不計前嫌,走過去使勁拍了拍瘸子李的肩頭。弄得瘸子李更加嚎啕不已。

        經(jīng)過這次打擊,瘸子李算是徹底蔫了,特別是見到女的,像避瘟神似的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有時連胖嫂勸他幾句,他也躲躲閃閃,不敢正眼看她。沈大炮笑罵道:“你他媽是不是把自己給閹了?”胖嫂就嘆息,說是不能讓他就這么毀了。

        過了些日子,胖嫂忽然請假回了老家。問誰都不知道什么原因。直到一周后,胖嫂才又回到廠里,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一只手還用繃帶吊在脖子上。

        沈大炮一見就跳了起來,大聲問怎么回事。胖嫂也不回答,朝身后招了招手,說:“進(jìn)來呀?!本鸵娕つ笾M(jìn)來個女的。那女的看樣子已三十出頭,皮膚又黑又糙,不過長相還算周正。只見她沖人就咧嘴一笑,有點傻乎乎的樣兒。

        胖嫂介紹說,這是她的一個遠(yuǎn)房表妹。然后徑直拉著這個女的走到瘸子李面前,說:“這就是我給你說的李哥?!?/p>

        瘸子李眨巴眨巴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閃著。那女的卻不管不顧脆生生地喊了聲“李哥”。

        大家這才明白,胖嫂是回鄉(xiāng)下為瘸子李說親去了。就說也真難為她了。明知道回去一趟免不了要被那個惡丈夫毒打一頓??蔀榱巳匙永钸€是豁出去了。幸好這次她還是逃了出來。

        沈大炮看著胖嫂慘不忍睹的樣子,恨得咬牙切齒:“媽的。這狗日的別讓我碰上了揍扁了他!”

        我大舅舅成親了,我不可能再擠在外婆那僅有的兩間屋子里。幸好老廠長答應(yīng)廠里騰出半間庫房給我,雖然又小又暗,還霉啦吧磯的,但畢竟有了我的容身之地,而且從此自由了。當(dāng)然,更主要的是,在蔡琪做中班的時候,我有了和她更多接觸的可能。這對我來說,其實比住房還要重要。

        我利用星期天把小屋精心收拾了一番,在進(jìn)門就能看到的地方,特別設(shè)計了一個書架。雖說只有兩小排,放著些參差不齊的舊書。還有些書是不能公開展示的,就另藏在床下的一只小木箱里。但在那個年代那種地方,也確實夠引人注目的了。為這,我很有些得意,左看右看,自我欣賞了半天,然后想象蔡琪看到后驚訝而羨慕的神情。這一切搞完,我也有點累了,一下子躺在有些吱吱作響的木板床上,長舒了一口氣,有一種開始新生活的美好感覺。那晚我?guī)缀跏吡?,沒來由的種種遐想聯(lián)翩而來,搞得大腦中樞神經(jīng)興奮不已,一直由不得自己控制。其實有什么呢,一間充滿霉味的小破庫房而已。但那個年齡,就是讓人莫名其妙。

        我第一個邀請到小屋來的,當(dāng)然是蔡琪。搬到廠里來的第二天,她正好到我辦公室還一本書。我說我住廠里來了,你要看什么書可以自己隨意去找。她有些意外。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跟我去了小屋。我特別注意她的反應(yīng),果然,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書架,眼神明顯一亮,徑直走過去瀏覽起來。不過她并沒有太多的驚訝,好像天生那兒就應(yīng)該是個書架似的。而且她很快就回過頭來看了看我,露出些許失望的樣子。我頓時明白了,這些裝飾門面的書,其實對于她來講太普通尋常了。她看重的是書的內(nèi)容,而不是形式。我的小聰明受到不小的打擊,不過幸好還留有一手。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從床下拉出那只小木箱,用有些夸張的動作一點一點地將箱子打開。待到里面的書全部展現(xiàn)出來時。蔡琪這才呀了一聲,瞪大了眼睛,拿起這本翻翻,又拿起那本看看,似乎都有些愛不釋手。那一刻,我得意極了,出神地凝視著她,看她陶醉的樣子,我也有些心花怒放。她挑了又挑,終于選好一本。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我這么近地靠著她,而且那么傻乎乎地盯著她,不禁臉紅起來,有些慌亂地說,我先借這本吧。不等我有所表示,她已轉(zhuǎn)身離開了小屋。這一切就發(fā)生在瞬間,她就這么一陣風(fēng)似的走了,搞得我好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

        我的小庫房什么時候成為大家小聚的集中地,已記不大清了。開始似乎是王油嘴跑得勤些,在他的影響下,漸漸的來人就多了。那時當(dāng)然沒有什么卡拉OK和舞廳之類的,連電視為何物也不知道。然而我們喝酒,聊天,打牌,照樣玩得有滋有味開開心心。特別是喝酒。雖然是那種一毛多錢一斤的劣質(zhì)白酒,就些五香蘭花豆。但我們喝得那真叫個痛快。沒有任何客套推諉,沒有任何虛情假意,更沒有任何功利色彩。愛喝就喝,一醉方休。

        酒量最大的要數(shù)沈大炮了,一斤白酒下去,除了臉色發(fā)紅,眼珠更突出些,幾乎就沒什么反應(yīng)。其次就是王油嘴,酒能喝,話也多。只要他一喝起了頭,本來就能說會道的那張嘴,就更是胡吹亂侃了。說著說著免不了就把瘸子李當(dāng)著嘲笑的對象。瘸子李在一旁也不惱,嘿嘿笑著,就像在說另一個人似的。

        自從胖嫂從鄉(xiāng)下帶了她表妹過來后,瘸子李原先那副委瑣樣兒還真改了不少。別說穿得人模人樣,就是走路說話都挺直個胸脯氣兒足足的??磥韮扇讼嗵幍眠€不錯,只等選個良辰吉日辦大事了。都說女人是靠男人滋潤起來的,其實男人更需要女人的關(guān)愛。過去瘸子李也是找不著女的。光棍久了自制力又差,才憋悶出那些個鳥事。

        有時酒喝多了。話說擰了,也會鬧得不歡而散。有一次王油嘴喝著酒又笑瘸子李:“別看你瘸啊瘸的倒是好福氣,偷看了胖嫂的屁股,不僅沒屁事,反而把她的一個表妹偷看到了手,真是一舉兩得啊?!?/p>

        旁邊就有人起哄:“瘸子李,說說看,那胖嫂的屁股到底有多肥呀?”

        不等瘸子李回答,沈大炮卻拉下臉罵道:“你能不能嘴巴干凈點!”

        說的人并不識相,故意說:“咦,胖嫂的屁股管你沈大炮什么事?”

        沈大炮瞪著眼睛正想發(fā)作,王油嘴接過話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怎么不管他的事?胖嫂的屁股可是他的特別保護(hù)區(qū)?!?/p>

        大伙隨即哄地大笑起來。

        原來這里面有個小插曲。胖嫂平時是騎著自行車上下班的。這本來也沒什么事,偏偏五大三粗的沈大炮卻細(xì)心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情況。胖嫂騎的是輛普通的鳳凰28型自行車,坐墊對于一般人來說還算合適。沈大炮卻看出來胖嫂太胖,那肥碩的大屁股往自行車上一坐,就把坐墊給淹沒了,就心疼她被硌得難受。于是他偷偷地將那車的坐墊卸下來。然后在車床上加工了一只特大號的坐墊,再用人造革包上軟軟的海綿。胖嫂騎上去果然舒服無比。后來大伙知道了,王油嘴就說,他娘的,這沈大炮還真會選地兒,馬屁拍得特別到位。大伙就笑得東倒西歪。

        沈大炮見本來說笑瘸子李的。卻把火燒到了自己頭上。就沒好氣地對王油嘴說:“你狗日的能說會道,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把趙會計騙到手?幾年了,我看你連她的毛邊都沒碰到過?!?/p>

        王油嘴被人說到痛處,頓時泄了氣,悶頭喝一大口酒。嘴里低聲嘰咕道:“個婊子兒,專戳我的軟囊?!?/p>

        蔡琪有時也和胖嫂一起到小屋來。不過我發(fā)現(xiàn)往往她過來不久,董世昌接著就會悄然跟進(jìn)來。這時我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既興奮又失落。于是我就更放肆地大口大口喝酒。我的酒量僅次于沈大炮和王油嘴,一般是不會醉的,而且越喝越來勁。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董世昌又跟著蔡琪來了,就故意走到他面前,非要和他碰三杯。董世昌本來有些靦腆,也不太能喝,但禁不住眾人的起哄,硬著頭皮連喝兩杯。到第三杯時,他拿著酒杯的手已經(jīng)哆嗦個不停。舌頭也開始轉(zhuǎn)不過彎來。望著他的窘相,我有些得意,偷眼看了看蔡琪,這才發(fā)現(xiàn)大事不妙。只見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然后一下把董世昌手中的酒杯奪了過去。見此情景,大家越發(fā)狂吼亂叫,小小的屋頂要被掀翻似的。

        酒盡人散。萬籟俱寂之時。我一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小床上,望著昏暗斑駁的屋頂發(fā)呆。我知道剛才的事做得有些過火。反而讓蔡琪小瞧了自己,心里悔得要命。漸漸地,酒意開始消退,孤獨和空虛也漫無邊際地籠罩過來。想著愛情的虛無縹緲,而這一輩子就這么在小廠里碌碌無為地度過,真有點萬念俱灰。不管怎么說,我的骨子里還保留著父母身上那點兒知識分子不甘平庸的品質(zhì),小箱子里的那些禁書還在支撐著我作一些不著邊際的夢想??晌覍嵲诓恢肋@樣的日子何時才能走到盡頭。

        一連幾天,蔡琪都不怎么理我。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找她,就去車間里和董世昌閑聊。喝酒事件使我明白蔡琪對董世昌確實很關(guān)心。雖然原來就隱隱聽說他們兩人很好,但他們的關(guān)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似乎誰也說不準(zhǔn)。而我自以為蔡琪對我也不錯,我們又有共同愛好共同語言,她和我說起話來往往顯得很輕松快活,常常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給我還書時,還常常帶點零食什么的給我。相反的,我覺得她和董世昌在一起交談并不多,與董世昌的木訥相比,我的優(yōu)越性應(yīng)該是明顯的。我就不信,一次弄巧成拙會使我徹底沒戲。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會輕易放棄。

        董世昌真是個老實人,明知我在打蔡琪的主意,還是熱情地招呼我,沒有過多的戒心。我說要知道你不能喝酒,就不會和你硬碰了。他卻說,哪里,這是你看得起我。我說,要不是蔡琪,你可真要被我灌醉了。她對你可真不錯。他就嘿嘿一笑,一副甜蜜而害羞的樣子。我的心里不知怎么又泛起了些許酸意,便將頭扭向一邊,就看到蔡琪正朝我們注視著。我索性對她點點頭,她回避不及,也就頷頷首,臉色明顯不那么繃緊了。我趁勢顯得很親熱地拍了拍董世昌的肩膀。說,有空常到我那兒坐坐,然后也沒再看蔡琪就走了。我知道給蔡琪留下的不良印象已基本消除,或許還會意外地加分。這就是老人家所說的,壞事也能變成好事。

        我故意幾天沒在車間露面。我想看看蔡琪究竟心里有沒有我??墒菐滋爝^去了,她借的那本書也早就應(yīng)該看完了,卻絲毫不見她的影子。我有點沉不住氣了,不由得失望和沮喪起來。那天晚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我的心情更糟,吃了飯連碗也懶得洗就和衣躺在了床上。就在這時,蔡琪悄沒聲息地走了進(jìn)來。她拿著一只空茶杯,像是來倒茶的樣子。我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急忙蹦起來讓座,慌亂中把床前桌上的一堆書全刮到地上。

        蔡琪顯得很興奮,沒頭沒腦地問:“你也聽說了?”

        我一時愣在那兒,如同墜人云里霧里似的摸不著邊際。

        “你不知道?那你激動個啥?”蔡琪嗔怪道,兩眼卻閃爍著異樣的火花,神秘地說:“要恢復(fù)高考了!”

        “什么?”我還是沒能馬上反應(yīng)過來。

        “我們這些人都可以參加高考了!”蔡琪用少有的嗓門喊道。

        “是嗎?這是真的?”我終于醒悟過來,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跟著大喊道:“太好了。老天總算開了眼,我們再也不用呆在這個鬼地方了!”

        這消息來得這么突然,猶如布滿陰霾的天空忽地閃出了一道縫隙,進(jìn)射出金燦燦的陽光,令人驚喜不已。

        蔡琪忽然意識到什么,紅著臉抽回她的手,掩飾著說:“瞧你樂的,還不知能不能考取呢?!?/p>

        “能,為什么不能?我們這就報名去。”在看到蔡琪羞怯的那一瞬間,我心里蕩漾起無比溫暖的柔情。幾天來的所有失望和沮喪全都一下子煙消云散。我在心里暗暗說道,從今天起,歷史將翻開新的一頁。

        “報名還早呢?!辈嚏髡f,“不過復(fù)習(xí)就不能等了。董世昌說,最要緊的是想辦法找書?!?/p>

        我不由一愣:“怎么,他也想考?”

        “咦。他為什么不想考?”蔡琪不解地反問道。

        “這……我還以為他……”我囁嚅著不知怎么解釋。我壓根兒就沒想到董世昌也想考試,在我看來,他木木訥訥的,怎么會是這塊料呢?再說了,自己原本還指望借助這一天賜良機。在一起復(fù)習(xí)中,加深和蔡琪的感情,從而將董世昌撇開。這不也泡湯了?

        蔡琪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不過她并沒有點破,而是說:“你的兩個舅舅不是老三屆生嗎?他們肯定有這方面的書的?!?/p>

        我只好點點頭:“那我就去找找。”說完心里一動,留了個小心眼兒:“不過我舅舅他們也許也要用呢?!闭f實在的,當(dāng)時倒不是有私心,準(zhǔn)備自己留一手。為了蔡琪,我連心掏出來都舍得,何況幾本書?只是想到董世昌也在覬覦這些復(fù)習(xí)資料,我就不那么心甘情愿了。

        蔡琪卻用少有的語氣堅定地說:“只要有書,我們就是抄也要抄下來。”

        我們就這樣開始了緊張的復(fù)習(xí)。開始我對自己的實力還是很自信的,不管怎么說,在中學(xué)里我的成績在年級里都是名列前茅,也就沒怎么把董世昌放在眼里??刹痪梦揖桶l(fā)現(xiàn),別看董世昌平時悶聲不響的,其實人很聰明。思維散得開也收得攏。尤其是在做數(shù)學(xué)題時,一題多解簡直就是他的拿手好戲。而且有股鉆勁兒,遇有疑難問題,非弄懂不可。我能聊以自慰的,就是語文還可以,特別是作文算是強項??晌矣蟹N預(yù)感,如果說三人只有一人能考取的話,那很可能就是董世昌。我不由有些泄氣,也不甘心,就在暗地里較著勁兒。

        董世昌并不在意的樣子,復(fù)習(xí)時有什么心得體會,會毫無保留地說給我們聽。而我偶有所得。要么帶點討好的意思偷偷告訴蔡琪,要么就悶在肚子里什么也不說。有時我從舅舅那兒弄到一兩本參考資料。也借給蔡琪,但總是在估計她看得差不多時就要了回來,說是要還給舅舅。一兩次后。蔡琪似乎看破我的心思,在我們?nèi)艘黄饛?fù)習(xí)時,她就把資料拿出來推說自己在看其它書,讓董世昌先看。她還故意說,將來我們要是都考取了,我的功勞最大。我只好自嘲地笑笑。也不由自責(zé)自己的那點小心眼兒。

        不管怎么說,復(fù)習(xí)方面,我還是有著比他倆優(yōu)越的條件,平時只要把賬目做好了,時間就可以由我來支配。這樣,除了下班后,我們?nèi)藴愒谝黄饛?fù)習(xí)外,我在上班時還能擠出不少時間。

        那天我匆匆將賬目理完了,就在辦公室里埋頭看歷史書。歷史這一門功課,在中學(xué)里簡直就是空白。除了因為批林批孔對那個孔老二有點了解,其它就幾乎沒什么印象了。現(xiàn)在一下子要在短時間內(nèi)記住那么多的歷史人物和事件,真把腦子給撐大了。

        我正邊看邊嘴里里念念有詞地背誦呢,來了個年輕的女人,說是找王中輝。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倒是趙會計異常警覺地問,你找他干什么。那女的說,她是王中輝原來的鄰居。趙會計有些狐疑地望著她,反問了一句:“鄰居?”這時王油嘴正好走了進(jìn)來,一看到那女的,本來興沖沖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那兒。我這才恍然大悟。王中輝就是王油嘴。都是綽號叫慣了,真名反倒忘了。

        難怪趙會計這么刨根問底。最近王油嘴到會計室來得特別勤。而他一來,我就朝他擠擠眼,然后便借故溜了出去,正好樂得躲在小屋里復(fù)習(xí)。我知道他正在全力以赴地討好趙會計,而趙會計也似乎漸漸地被他所迷惑。盡管趙會計在我面前還遮遮掩掩,有時甚至說他的一些不是。但我知道她這不過是口是心非而已。

        那女的一見王油嘴就軟軟地叫了聲:“中輝,可找到你了。”

        王油嘴一改往日的伶牙俐齒,斜眼瞅了瞅趙會計,然后對著那女的:“是……你呀。”就不知說什么好了。

        趙會計一見王油嘴那副尷尬樣兒。頓時明白了怎么回事,冷笑一聲就走出了辦公室。我想這下麻煩來了,就朝王油嘴聳聳肩,也跟著溜出去。鉆進(jìn)小屋看書去了。

        不過那天下午我卻沒怎么復(fù)習(xí)進(jìn)去,腦子里不時閃著王油嘴和那女人的身影。

        直到下班的鈴聲響了。我才站起身,想去辦公室看看,卻見王油嘴沒精打采地拎了一瓶白酒走了進(jìn)來。這段時間,大家都知道我在復(fù)習(xí)準(zhǔn)備高考,都不來喝酒打牌了。

        我看了王油嘴一眼,也不說話,扔了書,翻箱倒柜找出一聽風(fēng)尾魚罐頭。

        兩個人悶頭喝了半天酒,王油嘴這才開了口:“媽的,那女的丈夫出事故死了。”他面無表情地說著,聲音幽幽的,飽含著復(fù)雜的滋味。

        “那女的是誰?”我故作糊涂地問。

        王油嘴白了我一眼,說:“裝什么蒜呀。”

        我只好笑笑:“你還想著她?”

        “想她?”王油嘴似乎是在反問,又像在嘲諷什么。然后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恨恨地說:“你知道嗎?我落到今天這地步就是害在她手里的!”

        “這?”我真有些懵了。

        “不錯,那時我確實是想她。”王油嘴目光有些迷蒙,像是沉浸在久遠(yuǎn)的記憶中:“我們從小就是鄰居,一起上學(xué)一起玩兒,用你們文乎點的說法,也算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伤赣H看不上我,說我沒地位,而且嫌我話多不踏實。后來請人說媒介紹了一個軍人,沒想到她看了也挺滿意的,居然很快就結(jié)了婚。”

        “那只能說明她本來就沒把你放在心上?!蔽夜室庹f。

        “是啊,我也以為是我單相思,喝了幾天悶酒也就認(rèn)了??珊髞聿胖溃彩窍矚g我的,只是她母親從中作梗,不準(zhǔn)她和我來往。加上那時的軍人要多威風(fēng)有多威風(fēng),她也就陶醉在別人的羨慕中。說來你也許不信,當(dāng)時女孩能騎自行車帶軍人兜風(fēng)別提多時髦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喜歡你的?”我不解地問。

        “哼,沒神氣多久她就偷偷跑我這兒來哭哭啼啼的了?!蓖跤妥炖湫Φ?,“原來那軍人是個虐待狂,一回家就殺豬似的整她。一開始聽她訴說,我還有些幸災(zāi)樂禍,誰讓你眼睛瞎了,自找!可時間一長我就心軟了,再說她畢竟是我心中的那個……但我也只能安慰安慰而已。就這么一來二去的,她的婆婆卻起了疑心。有一次她又來我家訴苦。她婆婆就拉了小叔子一幫人跟了過來。也是活該倒霉,那天她說到痛處,就脫了外套讓我看身上的傷痕。我一看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就心疼得不知怎么辦好。唉,可笑喲?!?/p>

        王油嘴自嘲似的抿了口酒不說了。

        我猜想他是笑他自己還沒來得及憐香惜玉呢,外面那幫子人就沖了進(jìn)來。如此說來,關(guān)于他那靠一張貧嘴破壞軍婚的傳說,就是以訛傳訛了。這可真夠冤的,那些政治犯或許還有平反昭雪一說,像他這樣的,關(guān)也就關(guān)了,還指望什么?

        “可你也不能說是她害了你呀?”我覺得那女的也是受害者。

        “如果就這樣,我當(dāng)然不會恨她??赡悴恢?,她婆家為了保全面子,逼她向公安交待是我勾引她的,她居然就承認(rèn)了。媽的!不然也不會判三年牢呀!”王油嘴咬著牙,脖子上青筋也突突地暴起來。

        原來是這樣,這女的也真太不夠意思了。我搖著頭和他碰了碰酒杯:“那她還有臉來看你?”

        王油嘴慢慢平靜了下來,又為她辯護(hù)道:“其實她也不是那種壞女人,那個年代,唉,逼的。她今天來也算是道個歉?!?/p>

        “沒別的意思?”我有些壞笑地盯著他。

        “什么意思?一切都過去了?!蓖跤妥扉L長地嘆了口氣,“不說我了。沒勁?!鳖D了頓,忽然冷不丁地問道:“你呢,你小子和蔡琪怎么樣了?”

        我沒想他忽然把話題轉(zhuǎn)到我的頭上,一時窘住了。雖說我對蔡琪一心一意,可到現(xiàn)在我都摸不透她的心思。在我和董世昌之間,她似乎一直都不偏不倚。

        “我和她怎么了?”我只好假裝糊涂。

        “得了。你的小九九我還不懂?人家都說,你小子想橫刀奪愛呢。”王油嘴瞇著眼,有些狡黠地看著我:“不過我知道董世昌不是你的對手。只是有些可惜,蔡琪人是不錯,就是身體太差了,聽說將來生孩子也成問題?!?/p>

        “行了,你酒喝多了吧,說哪兒去了?!蔽矣行┥鷼饬?。

        王油嘴笑笑,說:“算我多嘴。其實我的意思,你是個有前途的人,目光還是放遠(yuǎn)些。只要到時別忘了這個小廠,忘了我們這些哥們兒就行了。”

        這個王油嘴,真真假假。心地卻是不壞。

        第二天上班不久。王油嘴就來到我們會計室。趙會計卻視而不見,把個算盤珠撥得嘩嘩響。在這之前,我已經(jīng)將昨天王油嘴和我說的那些事都告訴了她。開始她還以為我在替王油嘴辯護(hù),直到我說完了,她才嘆了口氣,苦笑著說,一切都是命。

        趙會計的慨嘆自有由頭。她至今未婚,就是因為在感情問題上吃過大虧,從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見繩。據(jù)說。她原來是個性格挺活潑的女孩。高中畢業(yè)前夕,學(xué)校進(jìn)駐了工宣隊,隊長是個青年男子,長得一表人材。別看他是從工廠過來的,卻不像其他那些工宣隊員一副大老粗的樣子,但又比校里那些文弱的男教師多了不少陽剛氣。女生私下里對他評價頗高。趙會計是文藝活躍分子,和隊長接觸就比較多,隊長也對她格外關(guān)照,有事沒事地找她談話,安排她做這做那。為此其他女生妒忌得很,而趙會計卻暗自得意,同時開始有了一點異樣的感覺。畢業(yè)后,隊長似乎更加關(guān)心她了,兩人的來往越發(fā)密切,趙會計已是完全徹底地愛上了隊長。正當(dāng)趙會計沉浸在初戀的無比甜蜜之中,美夢卻被徹底打破了。原來隊長是有老婆的,只是趙會計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隊長的老婆追到趙會計的家里,將她的臉上抓出了好幾道傷痕,她才醒悟過來??上б呀?jīng)太晚了,她的肚子里已懷了隊長的孩子。那些日子她真是痛不欲生,嚇得她母親一直看著她,怕她想不開。這件事一直過去了好長時間才慢慢平靜下來。可她也變得郁郁寡歡。不太愿意言語。后來多少人做過介紹,都沒能成功。她看人家總是怪怪的,要么覺得人家心術(shù)不正,要么又嫌人家太老實。不知不覺也快三十歲了。說親的人大多沒了耐心,就由她去了??烧l知道,她卻漸漸地被王油嘴所吸引,不知不覺地對他產(chǎn)生了好感。近乎荒蕪的感情之漠,終于重新悄然綻放出愛情的蓓蕾。可現(xiàn)在王油嘴突然冒出來個舊情人,而且是個愛恨交織在一起的初戀情人。這怎能不讓趙會計苦嘆命運的作弄。

        天氣漸漸地悶熱起來。我們的復(fù)習(xí)也越來越感到困難。不管我們?nèi)绾慰炭?,底子的薄弱還是暴露無疑。原先還自以為是的所謂好成績。不過是學(xué)的一些皮毛而已。我們只好千方百計地上一些復(fù)習(xí)班。那時那些辦班的學(xué)校很少,而且離我們廠都挺遠(yuǎn)的。因為上課的人多,每天下了班,我和董世昌就輪流先去占位子,另一個人就用自行車帶蔡琪去聽課。蔡琪的身體在這樣高負(fù)荷的復(fù)習(xí)中已經(jīng)累得快撐不住了。

        這期間,雖說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緊張的復(fù)習(xí)之中,可心中那份對愛的渴望也在與日俱增。每當(dāng)由我先去占位子,我一個人騎在路上。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不時地猜測董世昌和蔡琪在一起會說些什么話。而輪到我?guī)Р嚏魅ヂ犝n時,我就渾身輕松。有時故意將車騎得飛快,蔡琪會不由自主地抓住我的腰,這時候我的心就完全陶醉了。美滋滋地想著。就這樣一直騎著車在一起多好啊。每天聽完課。這時候就比較微妙了,我和董世昌其實都想讓蔡琪坐在自己的車后,可又都顯得躲躲閃閃的。蔡琪就有些撒嬌地說,都不想帶我啦。我們就趕緊說,不是,讓我來吧。蔡琪一笑,接著卻嘆道,帶人真挺累的,我看這樣吧,來時誰帶我?;厝ゾ妥屃硪粋€帶。我們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最公平的了,也避免了大家的尷尬。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只要是我一個人騎車在一邊,我就會不時地偷偷斜覷過去。看看蔡琪坐在董世昌后面靠得緊不緊,有沒有什么特別親昵的舉動。有一次光顧了注意他倆,也沒發(fā)現(xiàn)前面一個小坑,結(jié)果一下子摔了個大跟頭。蔡琪嚇得隨即跳下車,一邊使勁拉我,一邊緊張地問我有沒有摔傷。當(dāng)時我真有些狼狽不堪,不過看到蔡琪這么關(guān)心我,心想這跟頭還是摔得值。后來上了車。又推測要是董世昌摔了,蔡琪會這樣擔(dān)心嗎?答案似乎是肯定的,這多多少少讓我有些失落。不過不管怎么說,這段時光是我在小廠最難以忘懷的。

        然而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情況就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復(fù)習(xí)了一段時間,終于聽說就要開始報名了。我們都有點興奮。一起去問老廠長有沒有接到通知。老廠長說,正要找你們呢。臉色卻有些不太好。他的目光猶猶豫豫地注視著蔡琪,似乎在斟酌著怎么開口。

        “上面是通知了,明天就開始報名。只是……小蔡呀,”老廠長閃爍其詞地說,“這個,是這樣的。你也別難過,這次規(guī)定病留的不能參加高考?!?/p>

        我和董世昌都愣了,一起望著蔡琪。

        蔡琪完全驚呆了:“啊!這是真的嗎?為什么?”

        老廠長搖搖頭,嘆口氣:“我也問了。就這規(guī)定?!?/p>

        我忍不住說:“這是什么土政策?太不公平了!”

        “這么說我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我可是復(fù)習(xí)這么久了呀!”蔡琪說著。淚水漸漸溢滿了她的雙眼,雖然她使勁咬住嘴唇強忍著。可終于還是抑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董世昌慌了神,說話的語氣都有點變了:“別難受,不就是一個高考嗎。不讓考就算了,你要想開點啊?!?/p>

        蔡琪卻不再開口,就那么一動不動地呆站著,任淚水無聲無息地往下流淌。

        我的心里難受極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一個女孩如此傷心欲絕,而且是自己心愛的女孩。

        蔡琪不堪這樣無情的打擊。加上一個多月沒日沒夜的復(fù)習(xí),她的心臟病又發(fā)了。

        我聽到消息急匆匆趕到醫(yī)院,董世昌已守在她的病床邊。一夜之間,蔡琪像換了個人似的,臉色蒼白,嘴唇越發(fā)顯得紫黑。特別是那眼神,空洞洞的,全沒了往日的神采。

        蔡琪見我來了,看看董世昌,又看看我,強打起精神緩緩說道:“你們都回去吧,我沒事的,反正也是老毛病了?!?/p>

        我和董世昌卻誰也沒有動。眼前的蔡琪已經(jīng)虛弱不堪。而她的后母又對她不聞不問。我們怎么忍心離開她呢?

        蔡琪見我們無動于衷,聲音就高了起來:“你們要我好的話,就趕快離開,去好好復(fù)習(xí)。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p>

        我見她說話稍快些都有點喘息,就勸道:“你別急,我們一會兒就走。復(fù)習(xí)再緊也不耽誤這點時間?!?/p>

        這時董世昌對我說:“你走吧,我留下來?!?/p>

        我以為他是故作姿態(tài),就說:“那怎么行。你不也要復(fù)習(xí)?”

        誰料董世昌說了一句令我大為驚訝的話:“我不想考了?!?/p>

        蔡琪一聽就急了:“什么,你瘋了z難道你愿意一輩子呆在這個小廠里?”

        “不,等你可以參加高考了,我再陪你一起考?!倍啦痪o不慢地說著,根本不像是在說一件關(guān)系自身前途的重要決定。

        我怔怔地望著董世昌。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開始我還以為他要么是意氣用事一時沖動。要么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故意顯出點英雄氣概,要把我徹底地比下去。我不由地冷眼旁觀,看他這出戲怎么收場。哪知道董世昌果然說到做到,無論蔡琪怎樣勸說,他都不聽。

        我只好先走了,一個人有點灰溜溜的感覺。說實話,要我放棄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才盼來的高考,我真的做不到。而且我覺得也沒有這個必要。可我又不得不承認(rèn),董世昌對蔡琪的愛已經(jīng)到了為她可以犧牲一切的地步。如此看來,雖然我也愛得那么熾熱,可骨子里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的自私。

        回到廠里我卻怎么也復(fù)習(xí)不下去。

        趙會計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關(guān)心地問:“蔡琪怎樣了?”

        我有氣無力地答道:“這次病得挺嚴(yán)重的,還住在醫(yī)院里?!?/p>

        “那你怎么不多陪陪她?”趙會計怪道,“她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這時候最需要關(guān)心了?!?/p>

        我只好說:“董世昌在那兒?!?/p>

        趙會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開導(dǎo)似的說:“人在生病的時候最脆弱。你可要多照顧她?!?/p>

        這我當(dāng)然知道,要不,我也不會這么煩悶。董世昌這回鐵了心放棄高考。就這已足夠感動蔡琪的了,何況他還可以一直陪伴著她。我嘆了口氣,說:“就要高考了,我哪有那么多的時間?要像董世昌那樣放棄高考,我可做不到?!?/p>

        “董世昌不準(zhǔn)備高考了?”趙會計也覺得有些意外,不過又很快說道:“他對蔡琪可真是癡情呀!”

        這時王油嘴走進(jìn)辦公室,接過話頭說:“什么癡情,我看是殉情差不多?!?/p>

        趙會計白了他一眼:“人人都像你呀,沒心沒肺的?!?/p>

        王油嘴擺擺手:“別,我這是就事論事,又提我干什么?!?/p>

        這王油嘴,自從過去相好的那個女的來找過他后,趙會計和他鬧了好幾天的別扭。王油嘴幾乎每天都到會計室來,軟磨硬泡地硬是把趙會計說消了氣。他坦白地交待,他對那女的感情確實是真的,但那早已經(jīng)成為過去?,F(xiàn)在他雖然原諒她的過錯,但要想重新喚起那種感覺,已經(jīng)不可能了。趙會計這才放了心,和他重歸于好。

        王油嘴用手指指我,一本正經(jīng)地數(shù)落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專心復(fù)你的習(xí)。其它什么都不要想。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還是早就對你說過的那句話,你的前程遠(yuǎn)著呢??忌洗髮W(xué)了,什么會沒有?”

        “你這是什么話,人家現(xiàn)在心里想著蔡琪,你卻要他當(dāng)陳世美呀!”趙會計說。

        王油嘴搖搖頭:“我怎么說什么你都要往歪處想,我還不是為他好?”

        正說著,沈大炮也來了。他似乎并不理會我們在說什么,徑直走到我面前,遞給我一張借條:“老廠長批了,借我一百塊錢?!?/p>

        我記得上個月他剛借過五十塊錢。還沒還。怎么又要借了?他每個月的工資也不過三十來塊錢。

        還沒等我發(fā)問,王油嘴就湊了過來,說:“那娘們兒又讓小兔崽子們來揩油啦?”

        沈大炮突然火了:“什么小兔崽子?嘴巴就不能干凈點?”

        見沈大炮瞪了眼珠,王油嘴的臉色也就嘻了:“火氣這么大呀,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要幫忙說一聲。”

        沈大炮哼了一聲,接過錢正想說什么,忽然聽到門外有孩子的吵架聲,就趕緊走了出去。

        我們面面相覷的當(dāng)兒。沈大炮的吼聲就傳了進(jìn)來:“他多吃了一塊餅。你就和他搶呀!”接著就是啪啪甩嘴巴子的聲音。

        我們一聽不好,也都沖出辦公室。

        沈大炮正揮手揍著一個男孩子。旁邊還哭哭啼啼地站著一個更小的男孩。

        王油嘴搶在前面,將沈大炮手下的那個男孩拉到一邊。

        沈大炮就轉(zhuǎn)過身又指指那個小男孩:“你也是。像個餓死鬼似的。”

        小男孩哭喊著:“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什么?這個王八蛋!敢這樣對我的兒子,看我不宰了他!”沈大炮惡狠狠地罵道。

        趙會計走過去,撫摸著小男孩的頭,問:“你媽媽呢,她怎么沒給你們做飯吃?”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說:“我媽——已經(jīng)病在床上——好幾天了?!?/p>

        王油嘴就問:“是你媽讓你來的?”

        大男孩在一邊插嘴道:“我媽叫我們喊爸回去一趟。說她就要死了?!?/p>

        沈大炮又吼了起來:“你給我閉嘴!’,說著就拉著兩個孩子往外走。

        我們這才明白,沈大炮借錢是為了給他原來的老婆治病。這多少有些讓人感到意外。沈大炮當(dāng)年坐牢,他老婆二話沒說就和他離了婚。出來后,沈大炮想要回一個孩子她也不答應(yīng)。每個月的撫養(yǎng)費卻分文也不能少?,F(xiàn)在她病了,就想到沈大炮了??磥砟莻€男人也不是個好東西,這種時候連老婆和兩個孩子都不管了。

        見沈大炮怒氣沖沖地走了,趙會計忙推推王油嘴,說:“你還不陪他一起去,他那火爆脾氣別出什么事?!?/p>

        王油嘴應(yīng)了一聲就追了上去。

        我基本上不去醫(yī)院看蔡琪了。雖然我不想徹底地放棄,而且心里有著一份濃濃的牽掛,但和董世昌比我是自愧不如的。何況我覺得王油嘴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兩全的。該割舍的就割舍吧。

        現(xiàn)在上復(fù)習(xí)班就我一個人了。真有一種孤軍奮戰(zhàn)的感覺。我盡力排除內(nèi)心的孤寂,全神貫注地聽老師講課。

        有一天,直到下課了,走出教室才發(fā)現(xiàn)外面嘩嘩地下著暴雨。來的時候雖說天有點陰。也沒想到帶雨具??催@雨的架勢。一時半刻很難停下來。沒辦法,也只有豁出去了。我把復(fù)習(xí)材料裹好,正準(zhǔn)備往雨里沖,忽然聽到有人喊我。

        等我抬起頭時。就見董世昌披著雨衣站在我面前,臉上雨水糊成一片。

        我愣在那兒,好半天才緩緩地接過他遞過來的雨衣。

        “謝謝。”我覺得喉嚨有些澀。這么遠(yuǎn)的路,這么大的雨,還有什么比這更珍貴的友情?

        董世昌搖搖頭:“不要謝我。這是蔡琪讓我來的?!?/p>

        “是她?”我忽然沉默了。

        “是的?!倍啦币曋?。說:“蔡琪一直惦記著你,可你卻不去醫(yī)院看她。難道你的復(fù)習(xí)就緊張到關(guān)心一下她的時間都沒有了?”

        “我……”我鼻子酸酸的,什么也說不出來,有一種要哭的感覺。“她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

        “她不讓我告訴你。其實情況很不好。醫(yī)生說,最好是動手術(shù)?!倍啦桓睉n心忡忡的樣子。

        “什么,那有危險嗎?”我的心頭一緊。

        “當(dāng)然?!倍啦钌畹匚藲猓八共皇桥?,只是說即使要開刀,也要再等一等?!?/p>

        “為什么?”我不解地問。

        “你說呢?”董世昌緊盯住我,反問道。

        我望著董世昌逼視過來的目光,忽然明白過來,蔡琪是怕這時候真的開了刀,會影響我的高考。

        我默默地套上雨衣。頭也不回地沖進(jìn)雨夜之中。

        瘸子李終于和胖嫂帶來的遠(yuǎn)房表妹成了親。婚事是在廠里的那間小食堂舉辦的,那時當(dāng)然沒有現(xiàn)在這一套套的花樣經(jīng),老廠長講了兩句勉勵的話,大伙兒就吵吵嚷嚷地喝開了。

        王油嘴這種場合最能顯擺,講起笑話來一套套的,尤其擅長即興出個順口溜。有人就要他將瘸子李結(jié)婚編個段子。王油嘴喝一大口酒,咂巴咂巴嘴唇張口就來了:“瘸子看胖子,胖子送妹子,妹子愛瘸子,早早得貴子?!?/p>

        大伙忍俊不禁地笑罵他,服了服了,然后起哄要他再將自己和趙會計編排一段。

        王油嘴偷眼看看趙會計。討?zhàn)埖溃骸暗昧?,我這八字還沒一撇呢。等有喜酒喝了,我一定獻(xiàn)丑?!闭f完就溜到其他桌上去了。

        瘸子李成親后的第三天,按照本地的習(xí)俗和他的妻子回了娘家。

        事情就出在這里。胖嫂的丈夫知道瘸子李是和胖嫂一個廠的,就暗自盯上了。直到瘸子李離開,他也悄悄地跟了過來。沉浸在新婚幸福之中的瘸子李哪還注意到后面一直跟著個危險的尾巴,當(dāng)向?qū)频陌雅稚┑恼煞蝾I(lǐng)到了小廠。

        那時我正在小屋里復(fù)習(xí),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開始也沒在意。后來吵鬧聲越來越大,我也復(fù)習(xí)不下去了,才走了出去。

        我看到一伙人圍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最前面的是沈大炮,正將那男人推推搡搡地往大門外逼。

        我拉住王油嘴,問:“怎么回事,那是誰?”

        “胖嫂的男人啊?!蓖跤妥斐芭溃骸斑@個傻蛋,在他老家打老婆打慣了,還跑到這兒來耍什么鳥威風(fēng)。這不是自找著往沈大炮的槍口上撞?”

        那男人又喊了起來:“我找我的女人管你們什么事?你們的領(lǐng)導(dǎo)呢,還有沒有王法?”

        沈大炮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你這狗日的,還有臉講什么王法。自己打老婆的時候,王法到哪兒去了?”

        那男人說:“我打老婆怎么了?這是我們家的事,你算老幾?”

        沈大炮哼哼一聲冷笑:“我算老幾?好啊,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這個老幾!”話未說完,拳頭就已經(jīng)揮了過去。

        那男的猝不及防,一個趔趄搖搖晃晃地向后倒去。

        有人叫好,也有人開始拉住還想再動手的沈大炮。

        這時胖嫂走到我的面前,焦急地對我說:“你去說說,把他勸回去吧。別出什么事?!?/p>

        我也有些擔(dān)心沈大炮出手太重,就走到那男的面前,勸道:“你看你,打胖嫂的事在我們這兒已有了公憤,還是識相點趕快走?!?/p>

        我估計那男人見這陣勢,心里也打起了鼓,聽我一說,正好找到臺階,邊往后退邊對沈大炮說:“算你狠,咱們走著瞧?!?/p>

        本以為這件事也就這么過去了。不曾想胖嫂的丈夫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那天灰溜溜地被趕走后,回到老家糾集了一批同族人又殺氣騰騰地趕了過來。

        等我們發(fā)現(xiàn)問題的嚴(yán)重性時,已經(jīng)太晚了。胖嫂的丈夫帶著那幫人堵住了廠門,揚言要把沈大炮給揍扁了。沈大炮怕過誰?紅著眼拎起車間里的一把大鐵錘就往外沖。我和王油嘴幾個人一見要出人命,一起使勁揪往沈大炮不放。

        胖嫂見這架勢,走出車間對她男人說:“你不就是要我回去嗎?我跟你走,你叫那些人都離開?!?/p>

        胖嫂的丈夫走上來二話不說,揮手就是一巴掌:“你這賤貨,滾一邊去。老子今天只為報那婊子養(yǎng)的一拳之仇!”

        胖嫂的臉上頓時泛起了幾道紅杠。

        這邊沈大炮看了,大吼一聲,掙開我們的手。猛虎似的撲出去。

        胖嫂的丈夫早有準(zhǔn)備,往旁邊一閃,躲過沈大炮掄過來的那一錘。不等沈大炮回過身來,胖嫂的丈夫和另外幾個人就一擁而上,一頓亂棍將沈大炮擊倒在地。

        我們稍一愣神。就吶喊著不管不顧地一起沖了過去。

        胖嫂的丈夫見目的已達(dá)到,也怕事態(tài)擴大。便領(lǐng)著那班家伙開溜了。

        沈大炮掙扎著想爬起來,胖嫂連忙俯下身扶住他,驚恐地喊道:“快別動,血,你的頭上都是血!”

        我們圍過去時,沈大炮的身子已支撐不住軟綿綿地塌了下去。

        胖嫂急得哭了起來:“你沒事吧,你說話呀!”

        我見沈大炮的臉色越來越白,忙對王油嘴說:“快送醫(yī)院?!?/p>

        胖嫂立刻醒悟了,趕緊將她那輛有著一個特大坐墊的自行車推了過來。

        然而沈大炮太沉了,在他已沒有自制能力的情況下,我們又做不了勁,七手八腳地好不容易才將他扶上車。

        這一折騰,沈大炮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來,噴了離他最近的胖嫂一身。

        我們都嚇壞了。趙會計悄悄地對王油嘴說:“快把他的兩個孩子也喊來?!?/p>

        我們好不容易將沈大炮送到醫(yī)院搶救室,沈大炮原來的老婆也帶著兩個孩子趕到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沒想到是如此的嬌小贏弱,與沈大炮的反差太大了。真不知道當(dāng)初他們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女人有些惶恐地看著滿臉是血的沈大炮。緊緊抓住兩個孩子的手。

        經(jīng)過一陣搶救,沈大炮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兩個孩子就齊齊地喊道:“爸爸!你別死啊!媽也來了?!?/p>

        沈大炮看了看他原來的老婆,問:“你怎么來了,病好了嗎?”

        他老婆就哭了,只是點頭,哽咽著什么也沒說出來。

        這時醫(yī)生說:“病人要安靜,家屬留下來就行了,其余的人都出去。”

        我們來的人互相看了看。不知讓誰留下來好。胖嫂這時情緒穩(wěn)定多了。對沈大炮的老婆說:“你有病,還是帶孩子先回去吧。這事是我男人惹出來的,我在這兒照顧。”

        沈大炮的老婆已止住了哭泣,望著胖嫂問:“你就是胖嫂吧?常聽大炮提起你的?!?/p>

        胖嫂看了看沈大炮,沈大炮卻將目光移到天花板上。

        那邊醫(yī)生又催大家離開,我們只好讓胖嫂留了下來,要她有什么事及時聯(lián)系。

        沈大炮真是命大,當(dāng)年武斗被一槍將腸子打翻了出來,照樣活得好好的;現(xiàn)在腦袋被亂棍打得鮮血直冒,最后還是化險為夷。而且這一次還因禍得福,胖嫂的丈夫因打人被拘了幾天,出來沒多久就乖乖地和胖嫂離了婚。沒了枷鎖的胖嫂一心一意照料著沈大炮,只等他身體完全康復(fù),兩人就可以喜結(jié)連理了。

        高考已日趨臨近,我的神經(jīng)也高度興奮起來。腦子里灌滿了各種各樣的試題和答案,像要脹裂開來似的,有時卻又似乎變成一片空白。而我的精神狀態(tài)也忽左忽右的,一會兒自信心十足,對未來的考試全然不放在眼下:一會兒又一下子泄了氣,覺得要想考取幾乎遙不可及。

        這樣的狀態(tài)折磨得我心神不寧。連我去看望蔡琪時,她也覺察到了。蔡琪就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些輕松的話題,讓我煩躁的心態(tài)慢慢平靜下來。

        蔡琪的病情已基本穩(wěn)定,醫(yī)生讓她先出院休息,等過了夏天再考慮動手術(shù)。這期間我和蔡琪及董世昌的關(guān)系依然是微妙的,誰都沒點破什么,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我也無暇多想,只能一心一意地?fù)湓趶?fù)習(xí)上。

        考前的那天晚上,我決定什么也不看了。睡又睡不著,索性走出小屋,在院子里慢慢地踱著方步。車間里的工人都已下班走了,四周顯得靜悄悄的。這一晚月亮出奇地皎潔,月光如水銀般傾瀉在青磚鋪就的地面上,給人一種夢幻似的感覺。我不由抬起頭,對著深邃的夜空,深深地吸了口氣。

        轉(zhuǎn)眼間高考就過去了,而我最終也如愿以償拿到了錄取通知書。這期間的等待期盼是一言難盡的。直到從郵遞員手里接過印有大學(xué)字樣的信件時,我才如釋重負(fù)般松了一口氣,久久地將通知書捧在手里,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離開小廠的前一天,老廠長和全廠的工人們?yōu)槲遗e行了隆重的歡送晚宴。大伙是真的為我高興,也為我們這個被外面稱著“二勞”的小廠出了個大學(xué)生而揚眉吐氣。沈大炮王油嘴瘸子李他們輪流敬著我的酒,而我則來者不拒,直到喝得爛醉如泥。

        等到我慢慢醒過來時,我已躺在我的小屋里。蔡琪和董世昌還守在我的床邊。

        我不好意思地望著他倆,說:“瞧我喝的。這么晚了,你們還沒走啊?”

        蔡琪笑道:“我們在等著拾你的高考復(fù)習(xí)資料呢?!彼裉焱砩系谋憩F(xiàn)非常平靜,在敬我酒時什么也沒說,只是用她那雙清澈透明的大眼睛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從她的這一眼里,我似乎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看到。

        我也呵呵一笑,說:“全拿去吧,明年帶到大學(xué)里來還我。”這是我的真誠祝愿,我想明年高考的大門一定會對蔡琪敞開的。

        董世昌看了看蔡琪,眼睛里閃過一絲憂郁。但他還是馬上附和道:“一言為定,我們明年大學(xué)里見?!?/p>

        我們的三雙手不知不覺地緊緊握在了一起。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這竟是我和蔡琪的最后一別。

        在我跨進(jìn)大學(xué)校門不久,蔡琪下決心動了手術(shù)。她在給我的來信中說,她不去掉這個病根,即使明年可以參加高考,她可能也會力不從心的。她還讓我放心,等待她痊愈的好消息。

        接到蔡琪這封信后,我一直心神不寧,不時地會生出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而這預(yù)感最終不幸成了事實。

        蔡琪上了手術(shù)臺就沒能再下來。

        得知這一噩耗,我一個人躲在校園的荷花池邊,放聲痛哭了一場。

        我的初戀,也許是我的單相思,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終結(jié)了。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永久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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