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這場大災難,我就不會寫下《百合花的哀悼》一文,如果不是因為這篇文章,我也不可能在“5·12”汶川大地震一周年祭之前,再寫《震中好兄弟》。
在《百合花的哀悼》一文中,我曾經(jīng)寫了兩個人物,其中之一是在汶川縣供銷社工作的藏族詩人曲邇嶝,漢名樊銀品。這個正直、善良、重情、勇敢的中年漢子,曾是我青年時代在汶川三年的至交。我們分別已二十多年,曾一度失去音訊,因為大地震,我滿以為會永遠失去這樣一位好兄弟,孰料,當《百合花的哀悼》一文在《人民日報》海外版和《羌族文學》雜志發(fā)表后,樊銀品竟通過編輯部要到了我的手機號碼并與我聯(lián)系上了。
真是難以置信,我的驚訝和欣喜無以言表。我的好兄弟還活著?二十多年未有聯(lián)系,我們忽然又通起話來,他的聲音未變,親切清晰略有點磁性。
今年二月下旬,我到成都參加四川省第七次作家代表大會之際,終于與樊銀品先生一聚,我才仔細知曉樊銀品先生的情況。
我們相聚后才得知,我的這位好兄弟在這十多年中所經(jīng)歷的磨難常人難以想象……
為了擴大所在單位的經(jīng)營業(yè)務,樊銀品歷經(jīng)千辛萬苦,通過政協(xié)委員提案等途徑將汶川縣供銷社的一個綜合收購組升級為“阿壩州物資回收利用公司”,隨后又注冊了一個“阿壩州閑置設備積壓物資調(diào)劑公司”(以上兩個公司由樊銀品出任法人代表,隸屬汶川縣供銷社,業(yè)務經(jīng)營范圍由汶川縣境內(nèi)擴展至全州十三個縣,為汶川縣供銷社創(chuàng)造了豐厚的利潤)。然而,天有不測風云,正當樊銀品信心百倍為汶川縣供銷社的經(jīng)濟發(fā)展盡心盡職時,在一次意外的工傷事故中頭部嚴重受傷,因健康方面的原因,于一九九五年辭去了“阿壩州物資回收利用公司”經(jīng)理職務,由于病情不斷加重,樊銀品仍帶病堅持擴展“阿壩州閑置設備積壓物資調(diào)劑公司”的經(jīng)營業(yè)務。一九九六年,由汶川縣供銷社擔保貸款20萬元,并指派主管該公司的一名副主任帶隊,前往西藏聯(lián)營收購昌都化肥廠的機械設備和庫存積壓物資,當時由于氣候惡劣,高原缺氧,運距太遠等原因,造成嚴重的經(jīng)營性虧損。20萬擔保貸款到期后,汶川縣供銷社領導要求樊銀品想辦法歸還,并承諾“虧損部分可作掛賬待處理”。下級服從上級是樊銀品做人的準則,就這樣在私人處借了20多萬高利貸歸還了縣供銷社擔保的貸款。原來的縣供銷社領導調(diào)離后,新上任的領導不承認上屆領導“虧損部分可作掛賬待處理”的批示,在大會上宣布由樊銀品個人承擔這筆私人高利貸債務……
樊銀品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將該公司租用的鋪面出讓給留守的幾名職工自主經(jīng)營后,自己拖著病重的身體到成都打工還債,同時還要想方設法保住歷盡千辛萬苦注冊的公司招牌。10多年來已為單位歸還了私人本息30多萬元。目前,尚有近20萬元的私人債務(本金和利息)有待歸還。歷經(jīng)這場常人難以想象的磨難后,脫胎換骨的樊銀品用朝圣者“磕長頭”的壯舉譜寫了人生新的篇章?!笆郎现挥腥狈τ職獾氖≌?,絕沒有一帆風順的成功者”、“錢虧了不要緊,只要良心不虧,精神不倒,人在一切都會擁有”、“心能生百病,心能治百病,一旦心想通了,一切都通順了”、“面對所有傷害過我的人微笑,這是人生路上的一大進步”……這在逆境中發(fā)自內(nèi)心的座右銘,或許能給身處逆境的人們某種啟示……
在打工還債期間,無論在巴蜀大地,還是在雪域高原,常常可以看見一個忙碌的身影奔波在西南奇瑰的大地上。繁忙之余,他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個詩人,他目睹了藏區(qū)翻天覆地的變化后,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寫下了情真意切的《容顏》:
雪域中的農(nóng)奴,有眼不見藍天
高原上的夜晚,曾經(jīng)一片黑暗
日月輪回,天高地遠
阿媽的愁容總是映入我的眼簾
眼角淚花侵透苦澀的期盼
亙古的神靈,香火中顯現(xiàn)
什么時候才能讓阿媽綻放笑臉……
雪山上的雄鷹,在藍天中盤旋
草原上的鮮花,點燃霞光燦爛
日月輪回,告別苦難
阿媽的笑容隨心映入我的眼簾
感激的淚花侵透喜悅無限
時代的光芒、祖國的溫暖
翻身農(nóng)奴從此讓阿媽綻放笑臉
這首歌唱西藏農(nóng)奴解放日的詩作,不僅唱出了無數(shù)藏族同胞當家作主的喜悅,也唱出了西藏在祖國大家庭中和諧發(fā)展、蓬勃向上的喜悅。
經(jīng)過十多年的磨難,樊銀品的誠信終于感動了上帝,催債的電話和上門要錢的債主漸漸少了,正當他滿懷信心回汶川公司接受稅務部門常規(guī)檢查時,一場亙古大災難正悄然來臨。
2008年5月12日下午2時28分,我的藏族兄弟樊銀品正在公司所在地——汶川縣岷江路49號以留守的幾名職工討論該公司如何東山再起時,天昏地暗,山崩地裂的大地震突然降臨,瞬間,位于震中的汶川灰塵彌漫、揚塵遮天、垮塌聲、哭喊聲、尖叫聲混雜在一起,仿佛在汶川縣城的上空爆炸了一顆原子彈……意識到是地震后樊銀品與公司職工一道首先沖到汶川縣威州中學安撫那里的孩子,隨后協(xié)助威州鎮(zhèn)幼兒園的老師將十幾個與家長失去聯(lián)系的孩子迅速轉(zhuǎn)移到縣城以東的青都山上。地震后的第四天,即2008年5月15日,當最后一名孩子被家長找到帶走后,大家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四天四夜守護孩子的煎熬,已無法用恰當?shù)恼Z言來表達……
此后身在孤城等待救援的日子里,樊銀品與災區(qū)的人一樣并沒有閑著,他除了積極投身到災后自救的行列里外,還利用空閑,深入第一線和受災群眾安置點采寫報道、創(chuàng)作詩詞,他的作品不僅樸實生動,還因為來自現(xiàn)場的第一手材料,反映了災區(qū)人民堅定的信念和崇高的抗災自救重建精神,經(jīng)報刊、網(wǎng)絡刊載后得到了廣大讀者的好評。
無論懷念還是期盼,我們都希望重建會給逝者以告慰,新的家園會給生者以幸福,而在大災大難面前永不屈服的崇高精神,必是一個民族聲聲不息的火炬,照耀著我們一代又一代永遠前行。在“5·12”汶川大地震一周年祭之際,從地震中走來的藏族詩人樊銀品,以他獨有的經(jīng)歷和感受,創(chuàng)作了一批紀念的歌詞,我們祝愿樊銀品兄弟的詞能插上音樂的翅膀,因為紀念是為了更好前進。
責任編輯:楊琴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