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的貧富差距問題十分嚴重。緩解貧富差距的辦法無非是兩條,一是政府的力量;二是民間的力量。拿目前的情況看,兩方面都很不得力。我國政府一向是一個以城市為目標的政府。低保,醫(yī)療,福利分房,失業(yè)補助,統(tǒng)統(tǒng)只有城市人口才有份,而恰好貧困人口集中在農村。我國的稅收名義上是收入的累進稅,而事實上是累退稅,窮人交的稅按占收入的比例看比富人交得多。在民間扶貧方面,政府的態(tài)度是鼓勵,但是要把民間的錢交給政府,由政府來管。但是正因為政府扶貧問題很多,既不透明,又無法監(jiān)督,百姓不愿意把錢交給政府,結果是民間扶貧得不到發(fā)展。兩條路都不很暢通的結果就是貧富差距不但沒有縮小,反而有擴大的可能。大家喊了多年的縮小貧富差距的方針,可以說進展不大。
政府方面有多種措施可以緩解貧富差距。比如限制奢侈品的生產和進口,放寬個體戶和流動攤販的管理,提供免費就業(yè)培訓,鼓勵針對貧民的小額貸款。但最直截了當?shù)霓k法是對富人多征稅??墒沁z憾的是我們的稅制是有利于富人,不利于窮人的。
當前我國稅收的主要來源是從交換中征稅。比如增值稅,營業(yè)稅,消費稅,關稅都和交換有關,他們占了總稅收的56%。這部分稅收的主要成分具有累退的性質。因為交換是和消費成正比的。消費越多繳稅越多。富人在總收入中消費所占的比例較低,儲蓄所占的比例較高,而儲蓄是不交稅的。相反窮人的收入大部分都用于消費,都要交與交換有關的稅。雖然窮人的人均消費比富人的少,但是從消費占收入的比例看窮人消費高,所以納稅的比例也高。這就是為什么現(xiàn)在的稅制是累退稅的緣故。
唯一有針對性對富人征稅的是個人收入調節(jié)稅(下稱個調稅)。在我國針對工薪所得有累進稅制。這個稅一共分十級,收入從零開始,到起征點為止,稅率為零。然后分九級累進,最高稅率為45%。這個累進稅是一個基于理想的稅制設計,想得很圓滿,但是無法執(zhí)行。實際上執(zhí)行的結果變成了累退稅?,F(xiàn)在的個調稅主要是從工薪階層征的,富人的收入主要并非來自工薪,所以對他們的收入根本征不著累進稅。
個調稅是針對個人收入征的稅。按理說,有一份收入就該交一份稅。我國人民一年中所創(chuàng)造的總財富就是GDP,其中大約有30%由政府征收(稅收和各種政府收費和罰款等),剩下的70%成為企業(yè)的收入和百姓的個人收入。粗算起來,個人收入約占GDP的一半多。我國的目標稅率是20%,即工薪之外的各種個人收入的征稅稅率都定為20%,如房屋租賃收入,獎金,臨時的勞務收入,原定的存款利息所得,專利使用費,股息,偶然所得。所以總起來算,個稅大約應該占GDP的10%左右。世界各國的稅制很不相同,但是個稅所占GDP的比例都相仿佛,大約也是10%??墒鞘聦嵣衔覈鴤€稅只占GDP的1.2%,可見有巨大的漏損。再拿老百姓可支配收入來計算,個稅只占2.5%。拿個稅占總稅收的比例看,只有7%,而其他國家約占40—50%。凡此種種都可以估計出我國的個稅只征收了連一小半都不到,大部分都沒有征收到手。這一估計也符合我國大多數(shù)稅務專家的估計。
征稅是有成本的,包括稅務的計算,檢查,督促,監(jiān)督。各種稅收的征收成本是不同的。像增值稅征收的成本比較低,因為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每一環(huán)都有記錄可查。而個稅征收的成本最高,無論納稅人或稅務當局都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作記錄,計算,核對等等。其所以要費力征收個稅,就因為它具有糾正貧富差距的功能。但是這一功能只有個稅能夠全部征收到位時才能真正起到作用。在我國,個稅發(fā)生巨大漏損的情況下,事實上起了反調節(jié)的作用時,我們需要清醒地重新估計個稅的作用和征收辦法。從世界各國的經(jīng)驗來看,個稅真正起到緩解貧富差距作用的國家都是發(fā)達國家,他們征稅已有多年歷史,有了成熟的征收檢查辦法。我國是一個從計劃經(jīng)濟轉向市場經(jīng)濟的國家,百姓過去從來不交稅,大家很不習慣于納稅,偷漏稅的情況比較普遍。尤其是個稅,因為稅務當局沒有辦法了解每個人的收入情況,偷漏稅就成為必然。
最近發(fā)布的俄羅斯2001年個稅改革的經(jīng)驗非常值得我們參考。他們原先的個稅分四個檔次,起征點以下為零稅率,以上到年收入五萬盧布的稅率為12%,到年收入15萬盧布的為20%,超過的部分稅率為30%。他們的累進比例比我們的溫和,但是同樣發(fā)生偷漏稅的情況。在2001年稅改時提高了起征點,從年收入3168盧布提高到4800盧布。同時將12%以上的累進稅統(tǒng)統(tǒng)取消,改為12%的統(tǒng)一稅率(外加1%的社會保障基金)。按理說,既提高了起征點,又免除了累進稅,稅收收入應該大幅度降低,可是事實上稅改的當年個稅收入反而增加了25%,次年又增加了21%。俄羅斯個稅改革的成功經(jīng)驗極大地刺激了其他東歐國家。先是六個東歐國家學習了俄羅斯的稅改,以后世界上總共有二十多個國家效仿了俄羅斯的個稅改革。
俄羅斯的個稅改革是一個極其大膽的嘗試。其所以敢于作出這樣的嘗試,是基于一個基本的理論推測。偷漏稅的積極性和累進稅率成正比。累進稅率越高偷漏稅越多。既然我們很難對個人的收入做監(jiān)督,讓個人自愿繳稅的辦法只能是降低累進稅的稅率,一直降低到完全取消,改為統(tǒng)一稅率。雖然從名分上看是有利于富人,其實反而是一個比現(xiàn)有狀況更公平的征稅規(guī)則。
我國的情況很類似于俄羅斯。都是從計劃經(jīng)濟轉向市場經(jīng)濟,百姓過去都是不交稅的,繳稅大家都很不習慣,偷漏稅是普遍的。所以他們的經(jīng)驗對我們特別有用。但是光是降低稅率還不夠,還要加強檢查,對偷漏稅的給予懲罰。我們不妨考慮改為統(tǒng)一稅率,取消累進稅。同時每個城市按人口多少抽查一百至五百個高收入者的全部收入,發(fā)現(xiàn)偷漏稅的,根據(jù)情節(jié)給予一倍至五倍的罰款,并將姓名公布于眾。凡是買房買車的,出國旅游的,經(jīng)常出入高級賓館的,都是高收入的可能對象。哪怕抽查的比例極低,但能夠起到威懾作用。富人不敢像現(xiàn)在這樣肆無忌憚地偷稅漏稅。同時,領導干部要帶頭,公布自己的納稅情況。把偷漏稅看成一件十分丟臉的事。高收入的偷漏稅者不但要罰款,而且在社會上被示眾,讓他們喪失臉面。
有鑒于我國貧富差距問題長期得不到緩解,個調稅反而起了逆調節(jié)作用,個稅改革刻不容緩。俄羅斯的大膽決定應該使我們覺醒。在若干年后,等征稅機制完善以后再逐步轉到個稅的累進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