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的靜好青春。
詩哲。我的英文老師。來自于我神往的北大學(xué)府。
我喜歡他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華,但是我并不喜歡從他口中嘣出的英文單詞。他讓我迷惑,我無法弄清他面對我試卷上那數(shù)不清的紅叉為何還如此耐心地把我一次次叫起來,讓我背誦一個個英文短句子。
他總是欣慰地對我說,雪晴,你有了進(jìn)步,每次你都考50多分,可是這一次你得了70分。我就笑,羞澀又感激,因為70分也是不及格的分?jǐn)?shù),唯有詩哲老師才會鼓勵我。
一個穿棉布裙子的差生,縱使干凈美好,也是會受到同學(xué)恥笑的。
所以我孤單,我在周末,梳起麻花辮,換上亮鉆的發(fā)卡。我來到游樂場,我喜歡摩天輪,我想飛到云霄里,那里并沒有同學(xué)的恥笑。沒有家長的責(zé)罵,那時候,我是美麗而自信的天使。
我一次次地升起來再降下去,再升起來再降下去。陽光刺穿我紅色的裙影,我看到高高的大廈頂端掛著的艷陽,眼底的車流如織,頭頂?shù)墓庥敖诲e。我天真得像一個只有幾歲的孩童,我忘了考試的壓力,忘了科考,忘了排名榜上我的名字要在紅紙的底部才能找到。
詩哲老師說,我給你補(bǔ)課吧,如果你想上北大,你的英文必須很好。如果你想做我的師妹,你的英文由得很好。
我調(diào)皮地說,那我可以叫你師哥?
他說,好。
我說,那你可以陪我坐摩天輪?
他說,好。
我就在那一刻找到了信心。我想。北大,你是我的;我想,師哥,你也是我的。我爆發(fā)了多大的潛力我無法知道,反正我的英語成績迅速提高了,特別是我的口語。詩哲老師說?,F(xiàn)在把我扔在紐約街頭,我可以用英語與美國人自由交流了。那些口語是我與詩哲老師頭對頭交流的結(jié)果,每一天,每一個傍晚,每一棵法國梧桐的陰影里。
我喜歡看詩哲的眼神,帶著我似懂非懂的波光,絢麗而又誘惑。詩哲說我是個可愛的妹妹,是個聰明的妹妹。雖然他在課堂上已經(jīng)不提問我了,因為他怕我的緊張,怕他自己的緊張。
那種情愫我懂,他更懂。
我很清涼。詩哲老師看我的眼神卻帶上了火焰。
他的偉岸。他帶著些許胡須的嘴唇。他的芝華士。他的吉他。他的校園故事。他無數(shù)次地吸引我,而我也越來越懂他。心靈與心靈無數(shù)次地靠近。我與他,就像兩朵美妙的浮云。輕輕地碰上又輕輕地分開,在不遠(yuǎn)的地方密切地注視。
我在日記里記下與詩哲有關(guān)的所有微語,所有浪漫,所有幻想。
我是純白的梨花,粉紅的桃花。我迫切,迫切地想要給他,那一些繁盛。那一些羞澀。
作過N次的思想斗爭之后,我把這本日記放在了詩哲老師單身宿舍的床上。然后像小鹿一樣跑開。
上面有句詩:為何我們近在咫尺卻仿若隔著千山萬水?
詩哲老師說,你好好努力吧,等你考上北大,我就陪你坐摩天輪。我用吉他給你彈你最愛聽的歌,你唱我彈。我送你我屋里你喜歡的會唱歌的蓮花燈。
事實是,我真的考上了北大。
詩哲很興奮,可是我卻哀傷。我寧愿不做他的師妹,我寧愿不這么急著長大,我寧愿再有一個高三,兩個高三,三個高三,只要與詩哲老師在一起,只要詩哲老師還每天教我口語,只要他還每天給我彈吉他。
拿到通知書的那天,我與詩哲老師來到了游樂場。
我叫他師哥,他叫我?guī)熋?,他還給我?guī)砹四潜K會響起音樂的美麗的蓮花燈。他說,讓這盞燈照亮你的前程。然后我們手挽著手進(jìn)到了封閉的車廂。飛速旋轉(zhuǎn)起來的時候,我興奮地大聲叫著。詩哲抱住了我,他說,你怕嗎?我說不怕,我喜歡。當(dāng)纜車超過人們的視線,一直越到大廈頂端,一直飛翔到仿佛接觸到白白的云,詩哲興奮的氣息也越來越火熱,他的手觸到我飄飛的裙裾。熱的身體,熱的囈語似炸彈把我擊中了。
他的身體就在我的背后,我與他一起墜落在了身體繁華的深處。我流淚了,詩哲老師的淚也落在了我頸上。我們似乎在做夢,就在這個夢里走過了今生,又走過了來世。他柔軟的手掌一直在握著我的身體和靈魂。他用柔情與狂放渡我。
他說,只想讓摩天輪永遠(yuǎn)不落,那樣我們就永遠(yuǎn)這樣相擁著在一起,一起步入天堂。我說詩哲老師,在天堂就不會有分別的痛苦。
在那一刻,身體疼痛而陶醉。
我似乎明白這人生本來就有著太多的悲悲喜喜,而天下又豈有不散的筵席?北大是我的??墒?,可能,詩哲老師并不是我的。
我與他的這種情愫是愛情嗎?那為什么我慌亂而脆弱?為什么詩哲老師會躲閃開我的目光?
我認(rèn)為我早已撞在了愛情的懷里,那詩哲老師呢?他只是偶遇我的花期?
詩哲老師說,緣分淺短,我也只能陪你走這一程。一些冷的風(fēng),低迷的雨,可能,你要自己獨自面對了。
我們都哭了。
我怕,風(fēng)起風(fēng)落,而我將獨自在情潮里游蕩,愛情是不是就會很荒涼?很無助?
摩天輪又開始從上面旋轉(zhuǎn)著往下,車廂正在一點點地下降。我的臉上帶著潮紅和淚珠。詩哲老師挽住我柳腰的手臂早已拿開。我失望,他無言。
我們一起墜落在了現(xiàn)實。
我手里的蓮花燈還在唱著歌,是林俊杰的《大男人小女孩》,里面的旋律還在不斷地響著:有時候女孩沒那么小孩,心里的無奈也需要點關(guān)懷,遺憾的遺留變成勉強(qiáng)了,怎么能重新再來……
我終是離開了,來到了北京。而詩哲老師還留在我家鄉(xiāng)小城做的高中英語教師。我?guī)ё吡四潜K蓮花燈。我不斷地更換著電池,聽林俊杰一次次地唱:怎么能重新再來。怎么能重新再來。
以為那種愛就是一生一世??墒巧眢w悸動,靈魂的苦痛。終是被時間銷彌。我真怕我會在一些流年里淡忘了我與詩哲的往事。
我知道往事里,那本是一段奮進(jìn)的歲月,沾染了懷春女孩對異性的懷戀。那時候的我與詩哲,有太多設(shè)想,太多如果。太多其實,太多假設(shè),太多的期許和甜蜜,但最后我們還是在孤獨與幽怨中收場。
在美月依人的夜晚,天上是月亮。人間的是我,是詩哲。只是我們千里相隔。濃情多起來,撕裂般的憂傷。
有時,身體深處的戰(zhàn)栗那樣甜蜜芳香。我無數(shù)次憶起,摩天輪上我搖曳的裙裾,我們的呢喃好似詩歌般的聲音。
分開已久,思念越發(fā)地滾燙。
好不容易盼到上大學(xué)后的第一個假期。我沒有回家,我直接來到了母校。我要見我的詩哲老師,我的詩哲師哥。
可是我?guī)缀醣回膿舻沽恕?/p>
詩哲老師因為在辦公室猥褻女學(xué)生,而被校方開除了。校長對他的評價是人面獸心,枉為人師!
我哭了,動情而沉痛。
在那一刻,我找不到方向了。
但是我并不恨詩哲老師,我還是感謝他給我的幫助與愛戀,讓我度過最難熬的歲月??赡?,人本來就有多面性,他給我的,我定義為美好;他給別人的,因為另外的方式就成了丑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