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菲想象的完美生活

莫小菲上學(xué)的路上要過4個紅綠燈，第二個紅綠燈的左手邊有一家永和豆?jié){，她每天都在這里買一杯豆?jié){和一根油條，一邊騎車一邊吃。

到第三個紅綠燈口的時候，李暮哲就會突然冒出來，在她身后把車鈴按得亂響，大聲嘲笑她：“全城38萬女性中，只有莫小菲同學(xué)敢這樣吃油條?！闭f完，就學(xué)著她把油條叼在嘴里，鼓起腮幫子的模樣，活脫脫一只青蛙。

她朝他翻翻白眼，嘟囔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比缓?，兩腿把自行車蹬得飛快，一頭黑亮的短發(fā)在風(fēng)中飛揚。

莫小菲長得不算漂亮，圓圓臉蛋，小小鼻子，留一彎齊眉劉海，瞳孔清澈單純，嘴角有一股近乎傻氣的倔強。她也不愛打扮，經(jīng)年是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混在男生堆里壓根兒看不出性別。通常來說，只有內(nèi)心不停做加法的女孩，才會在外表上做減法。所以，莫小菲的功課總是第一。

可是，這樣冰雪聰明的莫小菲一遇上李暮哲就頭大得要命。他比她所遇到最復(fù)雜難解的方程式還要難纏，常常把莫小菲搞得哭笑不得。他在體育課上把口香糖粘到她頭發(fā)上；還經(jīng)常在她的文具盒里放一些嚇人的小玩具，蜥蜴、瓢蟲什么的。在政治課上，她偷看武俠小說，他卻在她身后用小鏡子不停地反光，結(jié)果老師沒抓著他，倒把她的《倚天屠龍記》給沒收了。

她實在氣到無奈，弱弱地問同桌：“你說，那個混蛋為什么總和我作對?我哪里得罪他了?”同桌對她神秘地笑：“我看啊!他一定是喜歡上你了?！彼牭妹倾と唬缓笕酉乱痪錄Q絕的話：“全校的男生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喜歡李暮哲?！?/p>

莫小菲覺得這個世界要是沒有了李暮哲，就是許巍歌里所唱的完美生活了。

美女都愛壞男孩

莫小菲所厭惡的李暮哲，還是有很多女生喜歡的。他高高的個子，漆黑的眉眼，鼻梁高挺，嘴角總掛著一抹壞壞的笑，這個笑容迷倒了一幫小女生。她們經(jīng)常給他寫情書，有的還附帶照片。

李暮哲整天游手好閑，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煽儏s總能保持在一個中等偏上的水平。暑假前幾天，班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苦口婆心地教導(dǎo)一番，叮囑他暑假里不要貪玩，多看書多用功。

李暮哲正不大耐煩，一眼瞥到進辦公室交作業(yè)本的莫小菲，立刻爽快地答應(yīng)了：“好的老師，我一定努力。但是老師，我還有個要求，我想讓莫小菲給我做做輔導(dǎo)?！?/p>

莫小菲一聽這話，立刻全身發(fā)冷，圓圓的眼睛里激射出兩把飛刀，恨不得將他當(dāng)場釘死。卻聽到班主任說，好啊，莫小菲。你……就這樣，莫小菲成了李暮哲的暑假輔導(dǎo)。

38℃的大熱天，她跑去給他補習(xí)，可他卻告訴莫小菲他正在麥當(dāng)勞吃東西。等她趕過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不是一個人在吃，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生。要不是這個女生在旁邊坐著，她真想把一杯可樂倒在他的臉上。

她認識那女生。高中部的?；ㄉ蛲?。聽說追求她的男生排成隊，想不到她竟喜歡李暮哲這樣的壞小孩。

童話里，公主不都是愛上王子的嗎?怎么現(xiàn)實里，美女都喜歡壞男孩呢。

你的笑，忽然讓我寒冷

一天下午，李暮哲接了—個電話后，就丟下課本，一邊換鞋子一邊說：“同學(xué)叫我去郊區(qū)水塘里捉龍蝦?！蹦》屏⒖屉p手合十道：“謝天謝地，終于解脫?！?/p>

他卻一把拉住要出門的她。笑嘻嘻要她跟他一塊兒，理由是幫他欺騙父母，而她可以獲得一個禮拜的自由。于是，莫小菲坐在李暮哲的自行車后座上路了。

田埂里一條條青草小道，把莫小菲的屁股顛得生疼，她忍不住悶哼了兩聲，兩眼死死盯住李暮哲的后背。他似乎察覺到了，再遇到凹凸不平的地方，就騎得很慢。

到達那個蘆葦叢生的水塘?xí)r，許小輝他們幾個就在那兒等著了，還有兩個女生。他們高高卷起褲腿，脫了鞋子準(zhǔn)備下水。

莫小菲堅持待在岸上，李暮哲皺眉看看太陽，脫下襯衫遞給她：“這么大的太陽，用我衣服遮一遮吧?！彼龘u頭拒絕了。他便將襯衫扔在地上，無所謂地笑了笑，轉(zhuǎn)身走進水里。也許是太陽晃花了眼，在他轉(zhuǎn)身的一瞬間，莫小菲覺得他的笑容，就像車輪碾過冰封的雪地，有一種寒冷傷心的感覺。

可是，她來不及多想，就聽見女生驚恐的叫聲：“蛇，有蛇。”

男生們迅速聚攏過去，七手八腳，很快就把蛇給打死了。

許小輝提著蛇的尾巴嚇唬那兩個女生，她們嚇得花容失色，東躲西藏。他得意地哈哈大笑，將死蛇不停地甩啊甩，忽然就滑了手。

于是，那條蛇就直直掛到了莫小菲的脖子上。她愣了兩秒鐘，然后才尖叫出來。李暮哲第一個沖過來，一把抓過那條蛇扔進水塘里，嘴里不停地說：“別怕別怕，是個死蛇，死的。”可莫小菲仍然尖叫著，停不下來。李暮哲騰地站起來，對著許小輝的胸口就是狠狠的一拳，面紅耳赤地吼道：“你這是怎么搞的?！比缓髲澭涯》票献孕熊?，在烈日下絕塵而去。許小輝看著他的背影，嘀咕道：“他是不是瘋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莫小菲被嚇壞了，一連高燒兩天。李暮哲給她打過幾個電話，可是她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掛斷了。她父母被她的反常情況搞得疑疑惑惑，擔(dān)心她是不是早戀了，從旁敲側(cè)擊到嚴(yán)重警告，把她說得又羞又氣，心里越發(fā)記恨李暮哲。

仿佛一瞬間，蒼老了

開學(xué)的第一天，莫小菲就收到了李暮哲的信。信里，他用一種她從沒見過的嚴(yán)肅態(tài)度，很認真誠懇地跟她道歉。她把那封信折成一個紙飛機，放在日記本里夾著。那一頁工整地寫著一行字：有些飛翔，必須要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

學(xué)業(yè)日漸繁重起來，李暮哲變得沉默了。期間，他有一個禮拜沒來上學(xué)，據(jù)說，是為了沈彤和高二的某個男同學(xué)打架了。莫小菲聽到這則傳聞時，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傍晚，她把那只紙飛機翻出來，用力射出去，然后看著它在秋風(fēng)里翻滾，像一只被人踐踏過的蝴蝶，扇動著一雙垂死的翅膀。

臨近中考的時候，班里的同學(xué)開始相互贈送禮物，寫留言冊什么的。莫小菲的留言冊上，李暮哲只寫了一句話：哀，莫大于心死。然而，這句話，莫小菲要在很多年以后，才能理解其中的深刻涵義。

中考后的晚上，在莫小菲回家經(jīng)過第三個紅綠燈的時候，李暮哲突然冒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音樂盒。他說，莫小菲，我們好歹也是同學(xué)一場，你應(yīng)該不介意，我送你一份禮物吧。

莫小菲不理他，他便一直跟到她家樓下。她拗不過他，只好接過來，音樂盒里有一個會旋轉(zhuǎn)的洋娃娃，透明的玻璃底座上刻著王維的《相思》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她紅著臉，一直到《愛情萬歲》的旋律聲結(jié)束時，才抬起頭看他。她的臉上出現(xiàn)一股奇怪的表情，然后慢慢把音樂盒遞回去，輕輕說了聲：“對不起?！?/p>

月光下，李暮哲的臉上又露出那日午后在水塘邊的那種笑容，有些寒冷絕望的味道。他說：“送出去的禮物，我就不會再收回來?！?/p>

他們就這樣你塞過去，我再推回來。于是，那個音樂盒突然掉落在地上，摔成一堆亮晶晶的碎片。李暮哲的神色驟然變了一下，眼角唇邊掠過一些細微的表情，仿佛在那一瞬間，蒼老了。

原來，我們一直在笨拙地相互愛戀

那晚之后，莫小菲再也沒有見過李暮哲。

有一天，她在街上遇到許小輝和他的女朋友。許小輝說：“莫小菲，其實李暮哲一直很喜歡你，只是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不一樣。對了，他們?nèi)疑蟼€月移民瑞典了，跟你說了沒。”

莫小菲笑著仰起頭，不讓眼淚落下來，正好看到天空一架飛機呼嘯而過。

李暮哲不知道，其實，莫小菲一早就原諒了他。暑假給他補習(xí)的那段日子，她無意中看到他藏在床下的玻璃魚缸，里面有很多紙飛機，每只飛機上都寫了她的名字。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原諒他了。

那一晚，莫小菲本想收下音樂盒，可當(dāng)她抬頭時，看到母親站在陽臺上，于是不得不違心地拒絕他。在他離開之后，她把那堆玻璃碎片一一撿了回去，放在儲蓄罐里保存著，像儲存一場過早夭折的愛情。

后來的后來，她跑過很多地方，想買到一個同樣的音樂盒，但是，再也沒能找到。就像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無法再回頭。

在那些懵懂的青蔥歲月里，我們或許都曾遇到過和李暮哲一樣的男生經(jīng)常惹你生氣，逮到機會就和你唱反調(diào)，你犯一點兒小錯誤，他就帶頭起哄，一副隨時準(zhǔn)備看你笑話的樣子。你非常討厭他，祈禱他離你遠遠的，最好永遠都不要出現(xiàn)。可是，有一天，當(dāng)他真的遠遠離開了，你才猛然發(fā)覺，你是那么地，那么地，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