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桐柏山豬是桐柏山野公豬和家母豬交配后產(chǎn)的雜交豬。

桐柏山豬是我受同學(xué)金山之托起的名字。金山在徐寨里面深山中辦了個養(yǎng)豬場，養(yǎng)了幾十頭家豬，母豬發(fā)情時，便和山里的野公豬交配。這種以家豬為母系，野豬為父系的雜交豬，肉質(zhì)細嫩，營養(yǎng)豐富，很受人們歡迎，效益也很可觀。

對于金山這種獨特的養(yǎng)豬方法，我感到很新奇，所以，當(dāng)金山約我進山參觀他的養(yǎng)豬場時，我欣然應(yīng)允。

二、

桐柏山位于淮河源頭，山大林深，物產(chǎn)豐富，很適合野豬生長，因此，桐柏山上的野豬很多。

我的家就在桐柏山主峰太白頂?shù)纳侥_下，十來歲時隨父親上山砍柴時便見過野豬。野豬的體形和家豬大同小異，但嘴巴很長，野公豬嘴巴兩邊還各長著一根又長又尖的獠牙；野豬的體毛很硬，大部分毛尖分叉，尤其是鬃毛，從頭頂開始沿頸背到達尾部，又粗又長，遇到危險時，這些鬃毛就會豎起來。鬃毛又粗又硬，那時候村里婦女做鞋時便用野豬鬃毛引線。

野豬的嗅覺非常靈敏，能嗅出地下的蠕蟲和蚯蚓；它的鼻盤很大，堅韌有力，能掘起很硬的地皮，或掀動幾十公斤重的石塊尋找到這些食物；它還能嗅出隱藏在附近的野雞窩。野豬非常愛吃野雞蛋，當(dāng)它嗅出附近有野雞窩時，便會不顧一切奔過去。這時，發(fā)現(xiàn)危險的野雞會從窩里飛出來，咯咯叫著朝別處飛去，野雞的目的是想用調(diào)虎離山計轉(zhuǎn)移野豬的注意力，以此來保護巢里的卵。但野豬似乎看穿了野雞的陰謀詭計，不為所動，仍心無旁騖地奔過去，直到找到野雞窩。

野豬是以山上的野果為主食的，秋天，山上的板栗、核桃、橡子等野果都熟了，是野豬大享口福的時候。野豬最愛吃栗子，常攜兒帶女來到長有栗樹的山坡上，看到哪棵樹的栗苞開口了，便走過去，用屁股使勁撞栗樹，于是，栗苞里紅艷艷的栗子便噼里啪啦落下來，豬兒豬女們便蜂擁而上，狂啖起來。所以說，有人認為野豬是又笨又蠢的家伙，實在是大錯特錯了。

冬天，桐柏山被厚厚的白雪覆蓋，沒野果子吃了，但仍餓不著野豬，它那比獵犬靈敏20倍的嗅覺不但可以找到地下冬眠的蠕蟲、蚯蚓、蛇，還能找到松鼠藏在洞里的過冬食糧栗子和橡子等；另外，地下的中草藥根莖也是野豬的一大食物來源。由于野豬常食中草藥，所以有人把野豬肉也當(dāng)成中藥：野豬肚治胃病，野豬肺治咳嗽……

野豬也有天敵，這些天敵便是金錢豹和狼。但是，野豬從小在山林間奔跑，練就了一身非凡的奔跑能力，在獵犬的追逐下，它可以連續(xù)奔跑15~20公里，這種超凡的體力是金錢豹和狼望塵莫及的。野公豬嘴巴里又長又尖的獠牙，也是它的有力武器，它發(fā)起脾氣來，可以一口咬斷胳膊般粗的小樹，因此，這些天敵對野豬也畏懼三分，所造成的威脅也不大。

野豬最大的天敵是人類。記得我小時候，一到冬天，我們村里的青壯年勞力最津津樂道的事便是進山打野豬。這個季節(jié)是獵獲野豬的最佳季節(jié)：野豬聰明，休息時宿營地點選擇在河邊，一有風(fēng)吹草動，馬上渡河而去，不會留下任何氣味，再棒的獵犬也嗅不到它的蹤跡，而冬天漫山遍野的白雪會使野豬的蹤跡大白于天下，人們不需要獵犬就可以順著蹄印找到野豬的藏身之地。因此，冬天是野豬的黑色季節(jié)，每到冬天，便會有許多野豬死在人們的獵槍之下。

對于人類的捕獵，野豬也反抗，但它們的反抗只限于獨野豬。野豬屬群居動物，活動時一般有5~10頭，有時多達20頭，一遇到危險誰也不愿意身先士卒、挺身而出，而是爭先恐后地逃跑。獨野豬大多屬于情場失意的野豬。每到春秋兩季野母豬發(fā)情時，野公豬們都要為爭奪同野母豬的交配權(quán)而展開爭斗，勝者可以同野母豬交配，敗者呢，便不能再接觸野母豬。大概是覺得自己很沒面子，敗者不愿再回到野豬群，便成為一只流浪豬。這種豬由于心情不好，脾氣很暴躁，很容易被激怒，再加上體格強壯，因此，極具危險性。但獨野豬遵循的似乎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準則，一般情況下它不主動攻擊人，但如果惹了它，它便會和你拼命。

我們那里曾發(fā)生過一次人豬大戰(zhàn)。鄰村有一個叫劉麻子的人，每年大雪一封山便進山打野豬。打野豬一般是幾個人，有人在野豬必經(jīng)之路上設(shè)埋伏，有人在山下和山兩邊哄野豬。劉麻子仗著自己的槍法準，喜歡獨來獨往。這一年冬天他又一個人上山了，在霸王溝遇上了一只獨野豬，他以為自己槍法準，這次拿的又是桿快槍，認為沒問題，便朝這只野豬開了槍。這一槍打在野豬身上，但沒有傷著野豬，因為野豬喜歡在松樹上擦癢，身上沾了許多松脂，這些松脂凝固后像層鎧甲，是這層松脂保護了野豬。野豬挨了槍子后沒逃跑，而是抬起頭四處張望，尋找是誰在侵犯它。這時，劉麻子又開了第二槍。劉麻子的這一槍是瞄準野豬的前腿縫開的，這地方是野豬的致命點，子彈穿進去后可以擊中心臟。誰知這一槍偏了一點，擊斷了野豬的一條前腿，這一槍也暴露了劉麻子的位置，野豬立刻咆哮起來，用長嘴代替那只被打斷的前腿朝劉麻子沖來。劉麻子慌亂起來，見身邊有棵皮柳樹，將槍往背上一背爬上了皮柳樹。野豬沖到樹下，抬頭看看樹上的劉麻子，便使勁撞樹，想把劉麻子撞下來，劉麻子死死抱住樹才沒掉下來。野豬見撞不下劉麻子，便咬起樹來，那棵皮柳樹有碗口來粗，被野豬咬得木屑飛濺。劉麻子知道皮柳樹被咬斷自己就沒命了，便一手抱住樹，一手調(diào)過槍又朝野豬開了一槍，這一槍打在野豬頭部，將野豬的天門蓋掀開，露出白花花的腦仁，但野豬仍沒倒下，更加瘋狂地啃樹，轉(zhuǎn)眼間皮柳樹被咬斷，咔咔嚓嚓倒下來。在皮柳樹快要落地時，樹梢被一棵彎腰樹擋住，劉麻子才沒被摔死。這時野豬沖了過來，一口咬住劉麻子的一條腿，劉麻子抓起一塊石頭拼命捶打野豬受傷的頭部，野豬才倒地斃命，而劉麻子的那條腿也骨斷肉爛，鮮血淋淋……

禁止獵殺野豬是近些年的事。為了保護生態(tài)平衡，國家將野豬也列入了保護動物行列，這樣一來，野豬才算過上太平日子。由于不再遭受人類的襲擊，野豬對人們也不再懼怕，常常夜黑人靜時下山，看到誰家地里的莊稼合口味時便嘬上一頓，看到誰家母豬發(fā)情便要死皮賴臉地給人家做新郎。結(jié)果，弄得一些農(nóng)家母豬產(chǎn)的崽都是野豬，誰曾想這種雜交豬肉卻比野豬肉細嫩，又比家豬肉香，而且還營養(yǎng)豐富。我的高中同學(xué)金山就是看到了這個商機才在深山里建起這個養(yǎng)豬場的。

三

來到金山的養(yǎng)豬場，金大嫂高興得不得了，遞煙倒茶后便下廚做飯。我顧不上喝水，要去看金山的寶貝豬。

豬圈很大，圍墻是用石頭壘成的，里面放著十幾個用水泥做的豬槽。豬們都到山上去了，豬圈里只有幾頭豬，有的在石頭上蹭癢癢，有的在豬槽邊溜達，看樣子在等食。這些豬都是黑色的，和家豬沒多大區(qū)別，只是嘴巴長一些，腿長一些，肚子小一些。見到我們，豬們抬起頭張望一下，哼哼幾聲，既沒顯出慌張，也沒顯出親熱。

金大嫂很麻利，不一會兒就叫我們回家吃飯。金大嫂指著一盆香氣撲鼻的燉肉說：“嘗嘗香不香?！蔽也孪脒@可能就是那種雜交豬的肉，一嘗，果然香得很。金山一邊倒酒一邊惆悵道：“這離過年還有幾個月哩，要肉的人都一大群了，我真擔(dān)心到時不夠分?！?/p>

我笑金山。

酒巡三盅，突然外邊響起了銅鑼聲，鑼聲很急，“哐哐哐”像電影中哨兵發(fā)現(xiàn)鬼子進村時敲的鑼聲一樣。我有些驚異，金山歉意地說：“是你嫂子敲的，招呼豬們回來吃食?！蔽艺f：“豬們不是在山上吃野果子嗎？”金山說：“是叫它們回來吃茶?！蔽冶凰盒α?，說出去看看。

我們來到豬圈前，這時一頭母豬正哼哼著朝豬圈跑來，一群小豬緊緊跟在后邊，嘴里也嘰嘰嚀嚀地湊著熱鬧。母豬的顏色是黑色的，而小豬崽的顏色是紅色帶黃色條紋的。金山說：“野豬崽生下后都是這種顏色，這種顏色便于隱藏，長大后便變成黑色的啦，這些小豬的父親是野豬，所以它們也和野豬崽一樣?！?/p>

突然，像天降奇兵一樣，從樹林里，從河溝里，從坡沿間竄出許許多多的豬。豬們吼吼叫著朝豬圈奔來，有的豬看圈門口豬多，一時半會進不去，干脆一躍越過圍墻跳進豬圈。豬圈頓時沸騰起來，豬們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豬槽搶占有利位置，有的嫌搶占的位置不理想，又退回來奔向別的豬槽；有的被擠出豬槽的豬生氣地哼嘰著，但它不敢怠慢，又朝別的豬槽沖去……很快，豬們都有了自己的位置，都吱吱地喝起了“茶”。但是也有些霸道的豬一邊吃一邊咬旁邊的豬，企圖把同伴趕跑，這時金大嫂便走過去掄起手中的棍子將它教訓(xùn)一下，這頭豬便老實了……不一會兒工夫，豬們便風(fēng)卷殘云一般將金大嫂倒的“茶”吃光，然后，有的豬心滿意足地走出豬圈，走進樹林；有的豬意猶未盡，抬著頭望著女主人，請求女主人再來一杯；有的豬像在思考什么一樣低著頭，在豬圈里踱著步……

“這豬咬不咬人？”我想起劉麻子，擔(dān)心地問。

“我們喂了這些年，沒見它們咬過人?！苯鹕秸f。

“這豬成天在山上跑，會不會丟？有沒有動物傷害它？”

“沒丟過，也沒受過什么動物傷害。”

“野豬應(yīng)該也不會傷害它們吧？”

“不會，”金山說，“家豬和野豬本來就是一個祖宗，再說這些豬身上還有野豬的血統(tǒng)。”

“是不是你這里所有母豬發(fā)情都由野公豬來交配？”

“是的，野公豬的嗅覺很靈敏，這里一有母豬發(fā)情，它們在很遠的地方就能嗅到，都會朝這里趕來，所以，每當(dāng)這里有母豬發(fā)情時，晚上，野公豬便會在周圍樹林里咬架，咬得昏天黑地……”

“為爭奪和母豬的交配權(quán)？”我問。

“是的，”金山答，“一旦決出勝負，失敗者便退出。獲勝的公野豬來到豬圈邊，向母豬獻殷情，以獲得母豬的芳心。母豬很快會被野公豬的愛情所俘虜，然后隨野公豬私奔到密林中度蜜月，待母豬懷孕后，野公豬再把愛侶送回來。它們還挺恩愛哩，分手時，野公豬還站在樹林邊翹首相望，難分難舍，一副情深意長的樣子?！?/p>

我被金山風(fēng)趣的話語逗笑了?！澳肛i懷孕多長時間會生小豬？”我問金山。

“母豬的懷孕期是4個月，一胎生5~10只，一年生兩窩?！?/p>

“小豬生不生病？”

“很少生病。一是它們的父親是決斗勝出的，體格都很強壯，俗話說好蔥包好白，好爹好娘養(yǎng)好孩，爹強壯，娘強壯，生出的小豬也強壯；再一點，這些豬崽出生后就隨母親滿山跑，吃的食物雜，其中還包括中草藥的根莖，所以，免疫力強，很少生病?！?/p>

“這些小豬長得快嗎？”

“長得快，一頭小豬在生出的頭一年中，體重能增加幾十倍。”

“你們平常都喂些什么？”

“喂些麩皮、米糠什么的，因為豬們在山上都吃得差不多了，所以，吃不多?！?/p>

我說，“一頭母豬一年能生10~20頭小豬，一年后，一頭豬賣1000元。養(yǎng)10頭母豬，一年后就是20萬，除去成本，至少也能賺10萬?！?/p>

金山臉笑得像朵花，“你算得很正確，不然也不會有人要和我合伙干。鄭州好幾個老板都來看過，想在這建大型養(yǎng)豬場。哎，對了，你看我差點忘了，我想請你給咱的豬起個名字?！?/p>

“給豬起名字？”我不解。

“你看，咱們光稱咱的豬叫‘這種豬’，叫著多別扭，沒有特色，也沒文化色彩，你給起個名字?！?/p>

我明白了金山的意思，我想了想，說：“叫桐柏山豬怎么樣？”

“桐柏山豬，”金山皺著眉頭思考一陣后，眉毛一展說，“好，叫桐柏山豬好，有地方特色，又能說明它是家豬和野豬雜交的后代。好名字，就叫桐柏山豬。”金山拍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