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興春是個種糧大戶,今年他種的小麥大豆玉米又獲得了高產(chǎn),光省里發(fā)給他的獎金就是10000塊。柏興春卻高興不起來,原因是他的兒子。柏興春的兒子不僅是他們一家人的驕傲,也是全村人的驕傲。柏興春的兒子叫柏洋洋,當年考大學拿了全縣頭名,是全村第一個進京上大學的人。這不說,大學畢業(yè)就被學校保送讀了研究生,研究生畢業(yè)進了一家外企。月薪聽了讓全村人把舌頭咂得響成一片,10000多塊!可兒子小30了,卻從沒提過結(jié)婚的事。前兩年兒子說買房,柏興春知道北京房價貴,拿出了這些年種糧所得的全部積蓄。柏興春只這一個孩子,指望得上指望不上不說,他和老伴都50好幾了,他們的日子還不都是為兒子過的?按說有了金窩窩,該引來金鳳凰了吧,可一年一年過去了,兒子卻從來沒提過給他找兒媳婦的事。他和老伴把電話打過去問,兒子不說有也不說沒有,問急了就說談著呢。有時候電話還真是一個女孩接的,喂了兩聲一聽聲音不對就把話筒交給了兒子。這說明兒子真的在“談”,不然哪來的女孩呢?讓柏興春不明白的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這么多話要說,難道一輩子的話非要在結(jié)婚前說完?結(jié)了婚再說還不是一樣?有一回,老兩口在地里忙了一天,回到家柏興春覺得特別累,就讓老伴炒了兩個菜,吃了飯喝完酒,柏興春又泡了一壺茶,這時候已經(jīng)10點多了,突然想起給兒子打電話。撥通了,接電話的又是那個女孩,等女孩把電話交給兒子,柏興春對著話筒壓低聲音說,沒結(jié)婚是不是就睡到了一起?兒子說,爸,當好你的種糧狀元就行了,操這么多心干什么!柏興春說,我和你媽可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莊稼人,你可不能給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兒子說,什么都按你那一套老規(guī)矩辦,世界還發(fā)展不發(fā)展了?說完不耐煩地掛了電話。放下電話,柏興春想,睡就睡去,反正吃虧的不是自己兒子,想到這里他嘿嘿笑了。老伴問他笑什么,他給老伴說了,老伴罵他不正經(jīng),還說沒好種育不出好苗來。他與老伴打算好,春節(jié)兒子回來探親,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不然就不放兒子走。
春節(jié)兒子回來了,還帶來個女孩,按照柏興春和老伴的看法,女孩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皮膚那叫一個白,但又不是純白,而是白里透金,就像他種的白玉米,也和白玉米粒一樣泛著熒光。柏興春和老伴喜出望外,老伴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趕忙按照農(nóng)村的風俗掏見面禮,女孩卻不要,說平時她和洋洋實行的是AA制。柏興春和老伴被A住了,好幾秒鐘張開的嘴說不出話來又合不攏,老伴拿著錢的手伸出去收不回來。還是鄉(xiāng)親們給他們解了圍。聽說洋洋帶著媳婦回來了,很多人都跑來看新鮮,洋洋忙著給鄉(xiāng)親們遞煙,給小孩子拿糖,柏興春和老伴忙著泡茶倒水。人來了一撥又一撥,一直到天黑透了,鄉(xiāng)親們才散去。年夜飯,那是全年最隆重的一頓飯,何況又是兒媳婦第一次登門呢?老伴做了一桌子菜,柏興春拿出來一瓶五糧液,那是3年前全縣種糧狀元表彰大會后縣委書記送給他的,他一直沒舍得喝。喝著酒吃著菜,聽著門外不時傳來的鞭炮聲,氣氛慢慢活躍起來。柏興春的老伴迫不及待,說,洋洋眼看著就30了,你們什么時候把喜事辦了?我和你們爸也好有個準備。柏興春也看著準兒媳說,我可只有這么一個兒子,等著抱孫子呢!覺得不妥,又忙說,當然孫女也一樣,時代嘛,不同了。一著急,柏興春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急忙喝了一大口酒。兒子和準兒媳都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柏興春弄不清他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又不想讓兒子為難,也不想讓準兒媳為難,忙說吃菜吃菜,把這事遮掩了過去,后來老伴又幾次想把話再提起來,都被柏興春岔開了。大過年的,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他不想鬧個不愉快。
走完了親戚,串完了朋友,柏興春私下里問兒子,什么叫AA制?兒子說AA制就是在經(jīng)濟上各負擔各的。柏興春聽了一頭霧水,又說給老伴聽,老伴聽了說,媽呀!這兒媳婦不是咱的,要不一家人怎么能這么過日子?
春節(jié)很快就過去了,兒子帶著準兒媳回了北京,當初他和老伴“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不然就不放兒子走”的目標卻沒實現(xiàn)。
兒子走了,也把一個大大的心思留給了柏興春和老伴。夜里他聽見老伴一聲接一聲嘆氣,柏興春心疼老伴,他知道現(xiàn)在解救老伴的惟一辦法就是讓兒子盡快把婚事定下來,現(xiàn)在離春耕大忙還有幾天閑暇的日子,他于是下了決心,對老伴說,這兩天我就去趟北京,問問這兔崽子到底咋打算的,這回他不給我個囫圇話我就叫他爹!
不一會,柏興春就聽見老伴扯起了輕輕的鼾聲。
老伴睡著了,柏興春卻毫無睡意,準兒媳說平時她與兒子實行的是AA制,既是AA制,你買根黃瓜我買個茄子,你割2斤肉,我買1條魚,蔥花呢?油鹽呢?醬醋呢?一家人過日子,雞零狗碎的事多著呢,如果什么都AA制,怎么算得清楚呢?算來算去,斤斤計較,毫厘必爭,這不叫過日子,這叫趕大集,還有什么夫妻感情?當然他們也不一定能成為夫妻,就像老伴說的“這兒媳婦不是咱的”。既然不打算成為夫妻現(xiàn)在就不能叫戀人,不叫戀人到底算什么關(guān)系?自己去了,也要AA制?不,應(yīng)該是AAA制。3個人嘛,當然要AAA了。兔崽子,老子養(yǎng)你這么大,養(yǎng)老的錢都掏出來給你買了房,本打算讓你娶妻生子,給老子傳宗接代,在北京好好發(fā)展下去,你卻給老子玩什么AA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第二天晚上柏興春和老伴正在收拾行李,車票已經(jīng)買了,明天就能登上去北京的火車。鄰居的二丫推門進來了,手里還提了兩瓶酒。二丫人沒開口先帶笑,雙眼迷離,嘴角上翹,笑得要多甜有多甜,這丫頭見了誰都這樣,村里人都叫她二甜甜。二丫先叫了聲大爺大娘,二丫的爹娘比柏興春和老伴小兩歲。明天我想跟大爺去北京打工,不麻煩洋洋哥,到了北京我自己找活干,家庭保姆、飯店服務(wù)員,我什么都能干。二丫說。二丫今年剛剛20歲,高中畢業(yè)沒考上大學,天天跟著爹娘去地里干活,不可思議的是她那張臉咋曬也不黑,當?shù)厝朔Q這樣的臉叫“氣死日頭”。從地里一回來二丫就往廚房里鉆,蒸饅頭搟面條煎煎炒炒,樣樣拿得起來。有一年二丫的爹做50大壽,請了一桌客,二丫操辦的,吃的人都說樣式新鮮,好吃。從此二丫出了名,誰家孩子過百日,老人做壽甚至娶媳婦,都請二丫掌勺。二丫也不負眾望,托人從城里買來好幾本烹飪和營養(yǎng)學方面的書,沒事的時候就買來材料照著上面的步驟操練,廚藝大有長進。說不定哪天晚上,二丫做了好菜,二丫的爹就隔墻喊一聲,把柏興春請過去喝兩盅。二丫身材勻稱,模樣好看,干農(nóng)活不惜力,又做得一手好農(nóng)家菜,十里八莊家里有年輕后生的人家,都想讓二丫嫁過去當兒媳。二丫這女子卻怪,不管誰給她介紹對象,好孬不見,媒人進家還往外攆……二丫把酒放下,說我爹讓拿來的。又笑。這次進京,可是重任在肩,柏興春不想再給自己惹麻煩,可是一來是鄰居,二來柏興春與二丫的爹要好,三來柏興春也喜歡二丫這閨女,想推拒都說不出口?;疖嚻蔽乙烟崆百I了,柏興春說,這是他最后的擋箭牌。二丫說,大爺,不就是張票嗎?現(xiàn)買也來得及,再說這么遠的路,您老雖說年紀不算大,但腿腳總不如我麻利,您就帶上我吧。話說到這里,柏興春只好答應(yīng)了。
二丫說得不錯,她到火車站果然買上了票,但與柏興春不一個車廂,二丫說了不少好話,才與柏興春的座位換到了一起。柏興春與二丫坐了一天一夜火車趕到兒子家的時候是半上午,他按照兒子教給他的方法用密碼打開房門。房子好像很久沒住人了,到處鋪著厚厚的灰塵,地板上、沙發(fā)上,隨處丟著書、CD、VCD、襪子、褲頭、牛奶的包裝、啃剩的蘋果,臥室里被子沒疊,竟還亮著燈,廚房、衛(wèi)生間更是一塌糊涂。柏興春氣得直哼哼,覺得兒子讓自己在二丫面前丟了人,嘴里不停地罵著兔崽子。二丫啥話也沒說,放下行李,就干開了。與兒子通電話的時候,兒子說他和蘭西西中午回不來,蘭西西就是春節(jié)與兒子一起回家的女孩,讓他們想辦法自己弄飯吃。柏興春看看廚房什么也沒有,冰箱里除了啤酒、酸奶基本是空的,就跑出去買吃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超市,他想自己要在兒子家住幾天,二丫說不麻煩洋洋哥,但一時半會哪里去找工作呢?少不了也得在這里先住下,就買了米、面、幾樣蔬菜、一大兜饅頭和幾斤豬肉?;氐絻鹤蛹?,兒子家已經(jīng)變了個樣,亮亮堂堂,有條有理,二丫熱得滿頭是汗,正在清洗衛(wèi)生間的馬桶。柏興春估計已經(jīng)過了中午吃飯時間,因為他餓得肚子咕咕直叫。把東西放下,說二丫你休息一會,中午咱們兩個人的飯,你看著做。二丫雖是農(nóng)村來的,但農(nóng)村早幾年就有人用上了液化氣,現(xiàn)在又普及了沼氣,因此對洋洋家廚房里的現(xiàn)代化廚具并不陌生,她看看柏興春買來的東西,用不著的收拾進冰箱,然后三下五除二,兩菜一湯就端上了桌。柏興春想犒勞犒勞二丫,從冰箱里拿出了啤酒,二丫說不會喝酒,柏興春喝了一瓶嫌涼,再說一個人喝也沒意思就沒再喝。
晚上兒子和蘭西西回到家,一進家門,蘭西西先是哇地叫了一聲,然后把二丫叫到跟前說,你不是要來北京打工嗎。干脆在我家干得了,包吃包住,一個月800塊錢。不出所料,他們真的睡到了一起。二丫笑著說,蘭姐,一家人什么錢不錢的,只要蘭姐不嫌我笨手笨腳的,我哪里也不去了。又說你們快去洗個手開飯了。
二丫比洋洋小不了10歲,小時候跟在洋洋身后叫過幾年哥,后來洋洋去縣里讀書,兩個人見面就少了。再后來洋洋上大學,工作,他們也越來越生疏了。見了面,二丫喊了聲洋洋哥,臉竟紅了。洋洋面對已經(jīng)長成漂亮大姑娘的二丫也是一愣。
饅頭,大米稀粥,四個炒菜,雖然都是普普通通的菜,但二丫做得綠是綠紅是紅,看著就讓人饞。平時晚上下了班,洋洋和蘭西西懶得自己做,頓頓吃飯店,洋洋工資高,蘭西西本科畢業(yè)就拿不了那么多了,而且要還房貸,要交物業(yè)費、水電氣費,他們還打算攢錢買輛車,因此好的吃不起,只能偶爾改善改善。吃來吃去,全都一個味。兩個人吃著二丫做的家常菜,直夸二丫手巧,做的菜好吃,熬的稀飯不稀不稠,他們很久沒喝過了。蘭西西還一再說,二丫這個小保姆她請定了。吃完飯,兩個人真的像主人一樣;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看。洋洋要看“國寶檔案”,蘭西西要看“新聞聯(lián)播”,遙控器在兩個人手里爭來爭去。柏興春看不過去,二丫雖說是來打工的,但畢竟一個村住著,還是鄰居,又剛到北京,怎么也算是客人,二丫做的飯,收拾還是人家的,像話嗎?就幫著二丫往廚房里收拾盤子碗筷。二丫說,大爺你去看電視,這點活也叫活嗎?二丫把盤子碗筷收拾進廚房,沒顧上洗,卻端來兩盆熱水,一盆放到蘭西西跟前,一盆放到洋洋跟前,說蘭姐,洋洋哥,累了一天了,泡泡腳舒服。這才進了廚房。二丫從廚房出來。伸手在蘭西西和洋洋盆里試了試水溫,又分別為他們添了些熱水。洋洋和蘭西西每天一早出門去,一待就是整整一天,直到燈火萬家才從地鐵里鉆出來,最不舒服的就是兩只腳。平時他們都是臨睡覺的時候沖個澡,順便把腳也洗了,更多的時候是上網(wǎng)或者看DVD累了,澡也不洗鉆進被窩就睡了?,F(xiàn)在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用熱水泡著腳,說不出來的舒服,他們還從沒享受過。二丫又招呼柏興春,說大爺熱水放好了,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你去洗個澡吧。
柏興春歲數(shù)大了覺少,何況又是到了一個新地方呢,天不亮就爬起來在小區(qū)里到處溜達。天大亮了,他回到家,見二丫已經(jīng)做好了早飯,柏興春立即喊兒子和蘭西西起床吃飯。喊了半天,兩個人哼哼呀呀不想起,平時他們夜里12點之前不睡覺,早晨卡著點直睡到還有一個小時就上班了才匆匆爬起來,抹把臉就往地鐵站跑,從來沒吃過早飯。自從這天起,柏興春就發(fā)布了命令,往后兒子和蘭西西夜里11點之前必須睡覺,早晨必須起來吃了早飯再去上班。柏興春說,健康的身體來自良好的生活習慣,良好的生活習慣要從年輕的時候培養(yǎng)。他本來想說從小培養(yǎng)的,但他知道現(xiàn)在說從小培養(yǎng)已經(jīng)晚了,才改說從年輕時候培養(yǎng)的。
開始的幾天柏興春早晨喊洋洋和蘭西西吃飯,他們十分不習慣,甚至還很反感,抱怨柏興春攪了他們的好夢。再過幾天,他們不用叫了,因為按照柏興春的命令早睡早起,早晨時間充裕了,他們再不用從床上一爬起來就奔命似的趕地鐵了,而且吃完飯?zhí)m西西還有時間收拾收拾自己,然后她就可以容光煥發(fā)從容不迫地與洋洋一起去地鐵站了。不僅如此,他們感到吃了早飯與不吃早飯工作起來大不一樣,過去上班很久了人還迷迷瞪瞪像沒睡醒,現(xiàn)在精神飽滿,工作效率也高,為此兩個人最近都受到了老板表揚。
二丫的到來徹底改變了洋洋和蘭西西的生活。以往每到雙休日兩個人都要睡到半晌午才起床,起了床,蘭西西對著鏡子收拾自己,洋洋卻餓得等不及了,催著蘭西西動作快一點,兩人常為此發(fā)生不愉快。蘭西西收拾好,兩個人下了樓,小區(qū)附近沒有飯店,他們要頂著西北風走很久才能來到一個西北人開的面館,每人要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拉面。打發(fā)了中午飯,晚上還要出來吃,聽著外面越刮越緊的西北風,他們實在不想走出暖融融的房間,兩個人誰也不說吃飯的事。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也餓得慌。實在堅持不住了,他們這才不得不出門。開始拉面的味道吃著還不錯,時間一久,別說吃,從那個面館門前過都想吐。他們只得又換了一家,吃了不長時間,又吃不下去了。當初兩個人搬到一起住的時候蘭西西就聲明過,這輩子她是絕不下廚房的,無奈洋洋只好親自動手,他買來各種各樣烹飪方面的書,買來魚,買來肉,買來菜,夸下海口,說要讓蘭西西品嘗自己的廚藝。魚剝了,肉洗了,菜切了,洋洋對照著烹飪書上說的要下鍋了,卻傻了眼,書上寫的各種各樣的作料,他一樣也沒有,有的作料他聽都沒聽說過。洋洋開了張單子讓蘭西西去買作料,等了很久不見動靜,出了廚房一看,蘭西西正趴在電腦前與人聊得熱火朝天,氣得他一把將電源線拔了。兩個人吵了一架,中午飯也沒吃。從此洋洋就失去了嘗試做飯的熱情……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二丫的到來讓他們有了一種翻身解放的感覺。現(xiàn)在的家,窗明幾凈,看哪里哪里順眼,瞧哪里哪里舒服,每頓飯,菜是菜飯是飯湯是湯,吃著可口,咽下去舒服,他們再也不用為一日三餐發(fā)愁了。
有時候洋洋想,家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舒適,溫馨。就像一個港口,讓經(jīng)歷了風浪疲憊不堪的船??俊?/p>
洋洋和蘭西西的日子過得了,二丫也沒心沒肺地快樂著,沒事的時候還跟洋洋學起了打字、上網(wǎng),只有柏興春一肚子心思。兒子與蘭西西這算怎么回事?說沒結(jié)婚吧,人住到了一起,說結(jié)婚了吧,不僅沒辦結(jié)婚登記手續(xù),經(jīng)濟上又實行的是AA制,往后有了孩子還不是個黑戶……柏興春不敢往下想了。當著蘭西西不好問,想單獨問問兒子又一直找不到機會,柏興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間一天天過去。眼看就要開始忙春耕的事了,柏興春再也等不下去了。一天晚上吃了飯,柏興春拉著兒子說要一塊出去散散步。一轉(zhuǎn)眼爹來了七八天了,洋洋也沒領(lǐng)著爹出去逛逛,他以為爹嫌悶得慌,打算到了雙休日,帶上相機,領(lǐng)著爹和二丫到天安門廣場啦、世紀壇公園啦看看,二丫這么辛苦,得給人家買幾件漂亮衣服。父子倆來到樓下,天上正飄著小雪,小區(qū)里除了幾個保安沒什么人。柏興春把憋在肚里很久的話終于倒了出來。沉默了一會洋洋說,4年前他與蘭西西就住到了一起,開始是租房,買了這套房子后又一起搬了過來。從他們開始交往的那天起,蘭西西就說她這輩子不打算結(jié)婚,就是說不辦手續(xù),她說手續(xù)不就是一張紙嗎?她也不想要孩子,她說要好好享受人生,還說孩子是累贅,如果把養(yǎng)孩子當作一次投資的話,這絕對是一次風險投資,而且最終不管風險大小,都毋庸質(zhì)疑的是賠本買賣。什么?柏興春說,你們打算就這么同居一輩子?洋洋說,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自由,好就在一起,不好隨時都可以分開,不要孩子沒有負擔。柏興春說,你們現(xiàn)在還年輕,怎么痛快就怎么來,但是你想過沒有,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和你媽,你還有幾個親人?我和你媽不是神仙,不能總活著,我們一旦不在了,那時候你也不再年輕了,在這個世界上你連一個親人也沒有……如果有個孩子。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就不一樣了。我給你說,你爹一點也不封建,傳宗接代不傳宗接代意義不大,人活在世上,親情是不可少的,而且是什么感情也替代不了的!
很久洋洋沒說話。雪越下越大了,柏興春看見兒子頭上都是白的,急忙幫兒子把頭上的雪輕輕拍打下來,然后又拍打自己頭上的雪,說回去吧,你好好想想爹的話,明天我得回去了,家里還有一大攤子事呢。二丫你們愿留就留在家里,不想留能在附近給她找個活干最好,一個村的又是鄰居,你得照顧好人家,不能我一走你就撒手不管了。洋洋說怎么會呢,我從小就喜歡二丫。
柏興春回家了,任務(wù)卻沒完成,回到家他沒敢跟老伴說實情,騙老伴說兒子答應(yīng)與蘭西西商量商量,盡快把婚事辦了。春耕大忙開始了,一忙起來柏興春就把這事給忘了。一天晚上,電話突然響起來。柏興春一聽是二丫的聲音,有點緊張,以為兒子和蘭西西沒照顧好人家,讓二丫受了委屈。二丫先問大爺大娘好,又說春耕大忙了,二老年紀都大了,別累著。還說有錢別不舍得花,多買點好吃的,身體比啥都要緊。柏興春越聽越緊張,他知道二丫會說話,是不是兒子和蘭西西欺負了二丫,二丫打電話讓他撐腰的?這時二丫又說,蘭姐搬出去住了,她也搬出去了。柏興春心里咯噔一下子,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兩個人說走都走了呢?柏興春問二丫怎么不在洋洋哥那住了,二丫說洋洋哥給她找了份工作,離家遠,就先搬出去了,又說請二老放心,她現(xiàn)在挺好的,過段時間回來就去看望二老。
掛了電話,柏興春一秒鐘也沒耽擱,立即把電話給兒子打了過去,問他是怎么回事。洋洋說他與蘭西西分手了,他想娶二丫為妻,因為現(xiàn)在沒結(jié)婚所以讓二丫先搬出去住了,還說讓柏興春托人給二丫的父母說說,看兩位老人對他們的婚事同意不同意。拜托爹了。洋洋說。
柏興春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發(fā)了一會兒呆,滿臉樂開花地笑對老伴說,老婆子,喜事,大喜事,二丫要成咱的兒媳婦了!老伴以為他開玩笑,說洋洋要是娶了二丫還真是他一輩子的福,就怕他福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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