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29日凌晨,臺灣著名作家柏楊在臺北病逝,享年88歲。
斯人仙逝,埋骨臺灣,但鄉(xiāng)情鄉(xiāng)戀鄉(xiāng)愁依舊。柏楊一生崎嶇,經(jīng)歷了5次婚姻,育有二子三女?,F(xiàn)年69歲的郭素萍是柏楊的長女,是柏楊與第一任夫人艾紹荷所生。讓我們走進(jìn)郭素萍,聽她講述一個身為人父的柏楊。
從海峽兩岸深深企盼
新鄉(xiāng)市區(qū)往北約百余華里,太行山麓延伸到遠(yuǎn)方,暮色下,一個名叫常北村的村落出現(xiàn)眼前,這里便是河南省輝縣常村鎮(zhèn)常北村。在這個村子,著名作家柏楊度過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時光。
時光荏苒,但村里的人們依稀記得那個少年。一位80多歲的老人在村頭閑坐,說起柏楊,他說知道,大作家,前些年還回來過兩三次呢。村民郭本良今年69歲,是柏楊的堂侄子,聽說堂叔過世了,他停下手中的農(nóng)活,怔怔得說不出話來。常北村村支書鄭建設(shè)說:“村里一直有想法,要在柏楊老家原址上建一座故居博物館,以此紀(jì)念他?!?/p>
柏楊走了,埋骨臺灣。但人們不會忘記他,不僅僅因?yàn)樗亲骷?,是囚徒,是民主斗士還因?yàn)樗且粋€父親,5個孩子的父親,一生崎嶇的他經(jīng)歷了5次婚姻。
柏楊的第一任妻子叫艾紹荷,兩人惟一的女兒郭素萍今年已是69歲高齡。目前,郭素萍生活在河南新鄉(xiāng)市南干道一住宅小區(qū)內(nèi)。
2008年4月29日凌晨5時25分,郭素萍家里的電話突然急促地響起,她一看是臺灣的號碼,立刻抓起話機(jī),她隱隱約約預(yù)感事情的不妙。電話是妹妹“毛毛”(注:柏楊的第二任妻子所生,名崔渝生,乳名毛毛)從臺北打來的。先前,妹妹從西安趕赴臺北照顧父親。毛毛悲傷地說:父親柏楊凌晨在臺灣去世。掛上電話,郭素萍眼淚止不住地流,這段時間,她最怕晚上接電話,父親身體一直不好,去年一年住了五六次醫(yī)院,可沒想到會這么快……
接觸過柏楊父女的人都說,郭素萍長得像父親。在骨子深處,郭素萍更是深愛父親,盡管,在父親病危的時候,她這個女兒沒有守在病床前。自從知道不幸的消息后,老人就是滿腔悲傷,盡管一直克制,但淚水還是不斷地涌出,她哽咽著,眼睛紅腫,聲音沙啞,回憶起父親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父親原來并不叫柏楊,而叫郭立邦,號定生,后來還改名叫郭衣洞。父親就出生在河南開封,因?yàn)槔^母的嫌棄及虐待,他被家人送回老家輝縣常村,跟著叔叔生活。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父親每一個學(xué)校不是被迫離開,就是被學(xué)校開除,名字亦多次更改,他一生也沒有在一個學(xué)校畢過業(yè),輾轉(zhuǎn)奔波在武漢、重慶等多個城市。
父親是知識分子,母親艾紹荷不識字,他們是家長包辦的婚姻,婚姻不一定幸福??墒?,父親對女兒非常疼愛,生在冬天的郭素萍有個小名叫冬冬。郭素萍一歲多時,母親抱著她渡過黃河去找父親。五六歲時,母親又帶著她從父親任教的偃師回到老家輝縣。從此,父親從生活里消失了,沒有一點(diǎn)音信。家里,留下父親惟一的那張照片和一盒印著郭立邦的名片。
14歲那年,母親帶著姥姥和郭素萍改嫁,盡管繼父對郭素萍疼愛有加,讓郭素萍至今難忘,可她一直堅(jiān)持姓郭,因?yàn)楦赣H是郭立邦,人家都說他在臺灣。
1985年的一天,郭素萍收到了一封來自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信,讓全家人難以置信的是,信上的署名是“郭立邦”,信是父親寄給母親的。天啊,父親還活在人間,并成了著名作家!從此,失散30多年的親情開始跨越海峽,綿綿不斷。
鄉(xiāng)愁幽幽父女團(tuán)聚
1986年7月,分別30多年后,郭素萍終于在香港見到了日夜思念的父親,那是一個今生都難忘的日子。今天,當(dāng)翻出當(dāng)年發(fā)黃的老照片時,郭素萍顯得那樣的彌足珍貴,不停地擦拭眼角涌出的淚水,講述著那清晰的一幕。
父女相見,所有的思念、怨恨、心酸、親情頃刻化作了翻飛的淚水。當(dāng)時,父親拉緊女兒的手,一把抱住女兒,兩個人都哭了起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dāng)晚,父女二人在酒店聊了一夜。父親說的還是輝縣話,滿口的鄉(xiāng)音,父親握著女兒的手,請求女兒原諒、家人原諒。郭素萍流著淚回答說,一切都過去了,早已原諒爸爸了!
在香港的幾天時間里,郭素萍第一次見到了張香華阿姨(注:柏楊的第五任夫人),也第一次見到了同在大陸的妹妹崔渝生(毛毛)。在郭素萍的印象中,張阿姨是個好人,人很善良很寬厚,非常親切。因?yàn)楣仄紡男∩眢w落下毛病,那次到香港,張阿姨專程陪著看病,走到哪兒都跟著,連去廁所也不例外。
從香港回到家里,郭素萍立即裝上了電話,以便隨時聽到父親的聲音。每次通電話,父親都是問這問那,問問家里人的情況好不好,孩子們上學(xué)了沒有,現(xiàn)在讀什么書……像所有的老人一樣,雖然都是家長里短,甚至有些絮叨,可郭素萍心里倍感親切。
1987年7月,郭素萍帶著丈夫和小女兒,再次到香港與父親小聚。但郭素萍最渴望的是,父親能有一天回到家鄉(xiāng),見一見親人、聞一聞熱土。這一天終于來了——1988年,柏楊第一次回到大陸,專程回到了家鄉(xiāng)輝縣,柏楊回家了!
鄉(xiāng)情和鄉(xiāng)音,撥動了柏楊沉甸甸的心弦。40多年的鄉(xiāng)愁壓在心頭,苦澀而沉重。一路上,柏楊清楚地記得一些鄉(xiāng)鎮(zhèn)的名稱。在老家,50歲的郭素萍倒在老父懷里放聲痛哭。柏楊撫摸著女兒的頭發(fā),喃喃地說:“這不是見面了嗎,這不是見面了嗎,不要哭不要哭,你一哭,爸爸該難過了?!?/p>
在家鄉(xiāng)停留的3天時間里,女兒攙偎著爸爸,尋找舊時的鄉(xiāng)音。人世的滄桑,改變著一切。在常村,郭氏是個大族,從破敗的高臺階可看出往日的氣派。但在柏楊眼中,那消蝕脫落的磚墻和支離破碎的窗欞仍不失一種親切感……3天時間里,柏楊見了很多人,親戚、兒時的小伙伴、同學(xué)等等,將近70歲的柏楊記憶力驚人,談鋒很健,幽默詼諧,睿智機(jī)敏,許多細(xì)節(jié)記得清清楚楚。尤其難得的是,河南話說得很地道,和當(dāng)?shù)厝艘荒R粯印?/p>
郭素萍說,父親還去給爺爺奶奶上了墳。要走的時候,女兒拉著父親的手,大堂哥吉生追著柏楊的車問:今晚不在這住一夜啦?你啥時候還回來……鄉(xiāng)夢幽幽,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憂愁。
1993年和1998年,柏楊兩次回到輝縣,兩次給父母上墳,但每次都行色匆匆,時間太短了,郭素萍甚至沒時間和他好好說上一番話。
埋骨臺灣生死眷戀
2000年3月,柏楊八十大壽。為給父親慶祝生日,郭素萍帶著二兒子尚靜利,專程趕往臺灣。孫子輩中,靜利最像姥爺,長相、個頭、聲音,連走路的動作都差不多。大家都說,從背影看他,幾乎就是姥爺年輕時的翻版。
郭素萍說,那次是她五姊妹第一次團(tuán)聚。那時父親狀態(tài)還好,能行走,還出去演講。說起自己的弟弟妹妹,郭素萍沒有一絲的生疏,父親對每一個孩子都很親,都一樣親。在生日宴會上,父親很高興,精神也很好。閑暇時刻,父親還讓郭素萍和秘書一起,收集很多他的專題報道,裝訂成冊后,分發(fā)給每個兒女留作紀(jì)念。
大多時間里,郭素萍喜歡回憶父親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父親喜歡吃輝縣的變蛋,喜歡輝縣的香米,那種米一做出來滿屋子都是香味,父親一直念念不忘。還有,這么多年了,父親走南闖北,他的口音為什么一點(diǎn)也沒有變,還是一口家鄉(xiāng)話。記得在香港跟父親第一次見面時,別人聽不懂,還要女兒當(dāng)翻譯。再后來,父親年紀(jì)大了,說話口音更重,身邊的人都聽不懂……
2008年2月24日,因肺炎并呼吸衰竭,柏楊最后一次入院,老人家這一去就沒再出來。
2008年4月29日凌晨1時12分,柏楊在臺北新店耕莘醫(yī)院病逝,享年88歲。遵照柏楊生前的遺愿,骨灰將撒在綠島附近海面。柏楊過世時,陪在身邊的有夫人張香華、大兒子郭本城夫婦、二兒子郭本垣夫婦、自西安趕來的二女兒崔渝生一家等,小女兒郭本明則剛離臺返澳。
在張香華的幫助下,郭素萍前往臺灣參加父親的葬禮。對于父親去世,自己未能床前盡孝,郭素萍傷心落淚,如今,自己也是祖母了,身體也不太好,可無論如何想不到,父親病危時候,自己竟然不在身邊。言到此,郭素萍再次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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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柏楊的5次婚姻
柏楊1920年出生于河南,1949年前往臺灣。自上世紀(jì)50年代初,柏楊用郭衣洞之名開始創(chuàng)作,1960年用筆名柏楊寫雜文。1968年因所謂“挑撥人民與政府間感情”而獲罪于臺灣當(dāng)局,度過了9年零26天的鐵窗生涯。這位曾因文字入獄的小說家、雜文家、史學(xué)家,半世紀(jì)著述約2000萬字,代表作《中國人史綱》、《丑陋的中國人》、《柏楊版資治通鑒》、《我們要活得有尊嚴(yán)》等曾廣為流傳。
柏楊先后有5次婚姻,育有二子三女:發(fā)妻艾紹荷是父親為柏楊在老家河南結(jié)的親,生一女郭素萍;1943年流落重慶時柏楊與崔秀英相識,生一女崔渝生(乳名毛毛);來到臺灣后,先與齊永倍成家,生兩子郭本城和郭本垣;后與倪明華成家,生一女郭本明(乳名佳佳);柏楊最后的一次婚姻是在1978年,與小他20歲的女詩人張香華結(jié)合,雙方各有子女,攜手走過30多年。
(編輯·陳大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