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美村有一戶尋常人家,住著母子二人。母親藍大嫂是個寡婦,四十來歲,身材高大??伤鶜q的兒子小寶,卻是個小不點,身高不過三尺。村里人老是欺負小寶,但小寶從來不在藍大嫂面前訴苦。皆因他自小沒了爹,再加上身體有缺陷,所以比一般的小孩要懂事得多。藍大嫂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于是把心一橫,變賣了家中值錢的東西,帶著小寶離開了鳳美村。
一天,藍大嫂母子倆來到一個市集。只見市集上各色攤檔應有盡有,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小寶這里看看,那里瞧瞧,心里說不出的快樂。忽然,小寶指著前面,神色慌張地喊:“娘,快看,天上的將軍下凡來了!”藍大嫂聽到小寶的話,不覺大吃一驚,連忙停住腳步,順著小寶所指的方向一看,但見前面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圈人,里面果然有個一丈多高的大將軍,正揮舞著手中的寶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藍大嫂看仔細了,不禁微微一笑,彎下腰柔聲對小寶說:“別怕,這個將軍挺有趣,娘帶你去看熱鬧?!彼{大嫂說完,拉著小寶的手就往那邊走去。
等小寶走近一看,不由得驚呼起來。原來那個大將軍的雙腳,竟然踩著兩條長長的木棍,怪不得大將軍那么高。其實小寶不知道,那長長的木棍就是玩雜耍的高蹺,表演者通常扮成各種戲曲人物,踩著高蹺耍技藝?,F(xiàn)在扮演大將軍的是一個雜耍能手,大家都喊他何師傅。只見何師傅踩著高蹺走了幾步之后,突然一個踉蹌,手中的寶劍竟然脫手飛了出去。眾人嘩聲四起,就在這時,何師傅忽然揚起頭,舉起右手,對著嘴巴做了個喝酒狀。好家伙!何師傅竟踩著高蹺耍醉拳。
小寶踮起腳尖,仰起頭,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何師傅。突然,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上前去,跪在何師傅的面前,一邊叩頭一邊說:“師傅,您可以收我為徒嗎?”
小寶突如其來的舉動,不僅令何師傅感到詫異,就連藍大嫂也覺得非常意外,她愣愣地看著小寶。小寶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等何師傅的答復。何師傅俯身對小寶說:“站起來說話?!毙氝B忙站了起來,何師傅問小寶:“為什么要拜我為師?”小寶說:“師傅您武功高強,技藝超群,如果不收徒弟的話,就沒人繼承您的衣缽,您的絕活就失傳了?!焙螏煾倒恍φf:“想做我的徒弟,可沒那么容易?!彼脑掃€沒說完,突然雙手向前一探,把小寶抓了起來,他自己隨即站直身子,然后把小寶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寶驟然身處半空中,不覺一驚,低頭向地下一望,高大的娘就只有那么一丁點了。小寶驚魂未定,突然感到自己的身子好像要飛出去一樣,原來何師傅帶著他向后翻了一個跟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何師傅已經(jīng)把他放回到地面上了。何師傅看到小寶的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居然面不改色,不禁微微一笑。
藍大嫂看到小寶安全落地,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她快步走上前,一把就把小寶摟在懷里。小寶拍拍胸脯說:“娘,我沒事?!焙鋈?,小寶感覺自己的懷里藏有一硬物,急忙掏出來一看,竟然是一錠白銀。小寶問:“娘,這是您的銀子嗎?”藍大嫂搖了搖頭,那銀子一定是何師傅的,小寶連忙回過頭來找何師傅。此時,何師傅已經(jīng)把高蹺解了下來,正在收拾東西。看樣子,何師傅要收攤了。小寶連忙走到他的面前,把銀子遞給他,說:“師傅,還您銀子?!焙螏煾祬s不接銀子,反問小寶:“為什么還我銀子?”小寶說:“在您沒馱起我之前,我身上并沒有銀子,等我下地之后,懷里卻多了一塊銀子,那就證明銀子是您的,不屬于我的東西我不會要?!焙螏煾到舆^銀子,暗暗點了點頭。
小寶交還銀子之后,仰起頭對何師傅說:“師傅,我真的很想拜您為師,求求您,就收了我這個徒弟吧?!焙螏煾得嗣毜念^說:“你這個小毛孩不錯。我?guī)е惴罚銢]哭鼻子又沒尿褲子,說明你有膽量。我偷偷把銀子放在你的身上,你能夠把銀子還給我,那就證明你的人品純良??茨阈U機靈的,好,我就收……”
“爹,別急,讓我來考一考他?!闭f話之間,一個穿著粉色衣服的少女輕盈地走過來。小寶偷偷打量著這個粉衣少女,她大約十七八歲,亭亭玉立,一張圓圓的臉上嵌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真是又可愛又迷人。何師傅呵呵一笑,對小寶說:“她是我的女兒,名叫燕兒?!毖鄡好蜃煲恍?,問小寶:“小兄弟,你今年多大?”“十六歲。”小寶如實回答。“什么?你已經(jīng)十六歲了?”燕兒驚奇地看著小寶。小寶委屈地說:“在我八歲那年,大病了一場之后,就沒再長個了。村里人都欺負我,管我叫三寸丁。”燕兒聽了,很同情小寶,于是說:“你放心,我出的題目很簡單,我先跟你說一個故事,然后你再回答我的問題,如果答得好,你就是我的師弟了。你可聽仔細了,我只說一遍。”小寶點頭答應,只聽燕兒說:
從前有個秀才,長得一表人才,他暗地里喜歡上一個跑江湖的賣藝女。賣藝女不僅漂亮,而且心地善良,跟秀才情投意合。秀才的娘親知道了此事之后,十分惱怒。她嫌賣藝女出身低微,和她家門不當戶不對,不愿意和她結(jié)成親家。于是秀才的娘親就把秀才關(guān)起來,不準他再去見賣藝女。秀才對賣藝女日思夜想,無奈難以相見。眼看科舉考試在即,秀才就要上京赴考,他娘親才把他放出來。秀才一出來,馬上就偷偷去見賣藝女。賣藝女看到秀才這么久都沒來找他,還以為秀才嫌棄她,不再愛她了,心里一直難過?,F(xiàn)在秀才又突然出現(xiàn),賣藝女一問才知道,秀才對她依然是癡心一片??墒?,秀才馬上就要上京,賣藝女既不舍得又擔心。她怕上京路途遙遠,萬一秀才出了意外,他們就沒相見之日了。躊躇中,賣藝女突然靈機一動,她一身武藝,如果由她陪伴秀才上京,秀才就不會出意外。想到這里,賣藝女很開心??墒寝D(zhuǎn)念一想,賣藝女又猶豫了,因為就這樣跟秀才走掉的話,即是跟秀才私奔,傳了出去,她顏面何存??!況且還要與相依為命的親爹分開。賣藝女思前想后,最終都沒拿定主意……
小寶聚精會神地聽著,不禁替賣藝女著急。他正想聽燕兒繼續(xù)講下去,但燕兒卻停了下來,她問小寶:“你認為那個賣藝女會怎么辦?”小寶想了一下說:“賣藝女會和秀才一起上京?!毖鄡河謫枺骸澳阏J為她會不顧名節(jié),會忍心撇下她親爹?”小寶答:“不,有一個三全其美的辦法。”燕兒連忙追問:“什么三全其美的辦法?”小寶說:“就是讓賣藝女的親爹跟他們一同上路。這有三個好處:第一,有親爹同行的話,賣藝女既可以和秀才雙雙對對,又不用背負與人私奔的惡名,保全了她的名聲;第二,賣藝女不用與親爹分離,那就成全了她的孝心;第三,親爹跑慣江湖,見多識廣,一路上有他在身邊照應,秀才的安全更有保障。那豈不是三全其美?”
燕兒看著小寶,仿佛不相信這番話是出自這個小矮人的嘴里。何師傅忽然插話問:“那個賣藝女最后怎么辦啦?”燕兒無奈地說:“其實那個賣藝女也想過,讓她親爹跟他們一起上路,可是她終究不敢對她親爹說出此事,只好忍痛與秀才作別?!焙螏煾迭c了點頭,沒再說話,然后徑直走到藍大嫂面前,對著她行了個禮,說:“令郎忠誠老實,機智過人,我想收他為徒,不知大嫂意下如何?”藍大嫂慌忙還禮?!皫煾笛灾亓?,小寶能夠拜您為師,是他的福氣,我替小寶謝過師傅大恩?!焙螏煾悼蜌獾財[擺手,又說:“我明天就要和女兒上京,看大嫂是外鄉(xiāng)人,那就好辦,你們母子倆就隨我們一同上京吧?!毖鄡阂宦?,顫聲問:“爹,您要帶我們上京?”何師傅瞪了燕兒一眼,突然一拍腦門,說:“糟了,我差點就忘了,昨天縣老爺對我說,過幾天是他老人家的五十大壽,命我上他府上給他老人家表演,我們不能上京了?!?/p>
燕兒急了,沖口而出:“爹,秀才已經(jīng)走了兩天,我們再不上路的話,就追不上了?!痹捯魟偮洌鄡嚎吹胶螏煾嫡菩Ψ切Φ乜粗约?,她自知失言,不由得一張俏臉羞得通紅,恨不得地上有個裂縫,好讓她鉆進去。
小寶拉了拉燕兒的衣角,悄悄地說:“師姐,您使壞,找我當您的說客!”燕兒盈盈一笑,突然彎下腰,在小寶的臉上親了一口說:“謝謝你,幸虧你拜師拜得及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