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來者不善
為了所謂的“慰藉”日軍將士,日本當(dāng)局從日本本土遣送了一批年輕的姑娘來中國,充當(dāng)慰安婦,其實就是軍妓。慰安婦的數(shù)量很大,由日本姑娘和搶來的中國姑娘、朝鮮姑娘等組成。當(dāng)時,蘇州也來了一批日本的年輕女子充當(dāng)慰安婦。松下冶夫先挑了一個最漂亮最年輕的日本姑娘,她叫定川惠子,才十七歲,年輕美麗的定川惠子就這樣住在拙政園內(nèi),日夜侍候松下冶夫。
夜,萬籟俱寂,雖然有美貌的定川惠子陪伴在側(cè),但松下冶夫仍然難以入眠,輾轉(zhuǎn)反側(cè)。他想自己來蘇州已經(jīng)有好長時間了,可是似乎仍然沒有什么收獲。雖然蘇州是塊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的風(fēng)水寶地,但真正要得到深藏在民間的有價值的珍貴文物談何容易,因為中國人對他們都早有防備,絕不會輕易露眼。他思之再三,覺得何不自己親自身穿中國的服飾,混跡于酒肆茶樓等公共場所,或許能獲得真正有價值的線索。想到此,他不免生出幾分得意之色,嘿嘿地笑出聲來,轉(zhuǎn)身過去,摟住了定川惠子。
第二天,下午一點鐘光景,一個身穿玄青色舊長衫的高個中年男子悄然無聲地從拙政園的側(cè)門走出來,他就是松下冶夫。為了迷惑別人,他特意刮掉了鼻下的仁丹胡子,叫小島玖郎設(shè)法弄來了一襲舊長衫,將自己打扮成一個中國人的模樣。為了防止意外,除了小島玖郎,他此番行動對誰也沒有講,松下冶夫出了拙政園的邊門,就踅向西行,爾后,又沿臨頓路南行,半個小時后,不覺來到了城中心的玄妙觀。
猶如北京的天橋、上海的老城隍廟和南京的夫子廟一樣,蘇州玄妙觀是城內(nèi)最繁華熱鬧之處。高大巍峨的三清殿雄偉矗立,是著名的道教殿觀。三清殿前的廣場上,整日喧鬧如沸,酒店茶肆、藥鋪飯館、練武賣藝、販夫乞丐,無所不有,無所不包。今天天氣晴朗,因而,玄妙觀里倒也很熱鬧。這時,松下冶夫慢悠悠地踱進了西側(cè)的供春樓茶館。供春樓茶館為四開間門面的二層中式樓房,白墻雕欄,畫檐花窗,非常雅致。此刻,茶館內(nèi)茶客盈盈,人聲鼎沸。松下冶夫環(huán)視四周,見四下無甚空座,便舉步走到樓梯口,扶欄拾級而上。上樓后,他在沿街雕欄處找了一個空位子坐了下來。就在同時,一個中年茶房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說:“先生,要什么茶?”狡猾的松下冶夫早已考慮到這一問題,即出來后時常要提醒自己盡量避免開口,雖然自己還算是半個中國通,能聽懂中國話,甚至是蘇州吳語,而且還能講中文。但畢竟所講中國話極不純正,一開口馬上露馬腳,因此要盡量不說話。此時,他看一眼茶房,隨即用手指了指旁邊一位茶客的茶壺,意思是喝與這位茶客相同的茶。茶房立即心領(lǐng)神會,也不再多問,轉(zhuǎn)身而去。未幾,就端著一只紫砂茶壺和一只小茶盅,快步而來,一一置于松下冶夫面前,并說:“先生,請用茶,如果要想吃點心的話,盡管開口,隨要隨買,很方便的?!彼上乱狈蛐χc點頭,伸手微微擺了擺,裝出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乍一進來,覺得里面亂哄哄的,但十來分鐘后,已有所適應(yīng)。這時,他聽見身后幾個老年人正談得起勁,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立即吸引住了松下冶夫,他側(cè)耳凝神而聽。先是一位年逾古稀的清癯長者的聲音:“你們只知道蘇州園林好,你們可曾知道這些園林是怎么造出來的?這是大有講究的,可惜這方面的書很少很少,我活了這樣一大把年紀(jì),只聽說有一本介紹古典園林建造規(guī)矩的書籍,書名叫《園經(jīng)全書》,極好!有了這本書,什么樣的園林都能造得出來?!薄罢娴??我們怎么從未有所聞?!睅讉€聲音不約而同地說。稍寂,一位六十多歲的茶客問:“請教老先生,這本書現(xiàn)在何處?日后有機會能得以瀏覽,實乃三生有幸啊。”那位長者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我知道,只有我知道……”由于他聲音比原來要低,因此,松下冶夫不由將腦袋湊了過去,屏息而聽。那長者頓了頓,又說:“城南有條胥虎巷知道嗎?巷子里住著一位名叫尉遲雙鑒的郎中,五十來歲,長得很清秀的。這本書就在他手里,是他家祖上傳下來的,據(jù)說,該書是元代的一個造園藝術(shù)大師所撰著的,幾乎是用其畢生心血寫成的,精妙絕倫?!?/p>
大家聽得肅然無聲,繼而,異口同聲地說這真是本稀珍的奇書。
“哦,這事可萬不能讓東洋赤佬(鬼)曉得,這些強盜,搶錢搶物搶女人,樣樣都要搶,讓他們知道了不得了了?!蹦情L者又憤憤地說。
松下冶夫猛然一驚,忙轉(zhuǎn)過頭去,假意伸頸觀望窗外的熱鬧場景,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心里卻異常高興,暗想自己的辦法果然靈驗,出來不久,就獲知如此重要的線索。他呷了一口茶,得意地用手指拍打著桌子的邊緣,竟忘形地哼起了東洋歌曲,幸虧他馬上有所悟覺,才戛然而止,免露破綻。
次日午時,天陰沉沉的,令人壓抑。松下冶夫仍然穿著那一襲舊長衫,走進了城南深邃的胥虎巷。尉遲雙鑒此時正坐在權(quán)作診室的客廳里為一個老年病人診脈撰方。因為已是臨近吃午飯之時,客廳里僅剩這一個病人。尉遲雙鑒非常詳細地詢問了病人的一些情況,并在切脈觀舌之后,正在為他開方時,見進來一個中年男子,便以微笑招呼他在一側(cè)坐下稍候。
尉遲雙鑒的妻子名叫梅菊丹,比他小八歲,身出書香門第,小家碧玉,年輕時長得小巧玲瓏,綽約窈窕,她年少時曾隨父學(xué)畫,后又鐘情于刺繡藝事。此刻,她正在廂房內(nèi),專心致志地刺繡一幅園林作品。松下冶夫坐在一旁的紅木椅子上,四下環(huán)視,見正面朝南懸著一幅山水中堂,兩側(cè)分掛上下聯(lián)文,聯(lián)為:為世上萬民祛病除災(zāi);祈天下眾生延年益壽。
這時,那個老年病人接過方子,站起來,稱謝辭別時,松下冶夫迫不及待地起身站在其后,待他一走,松下冶夫就“嗖”地坐在尉遲雙鑒的對面。大凡穿長衫者,坐下之前,一定要用雙手將長衫的后片撩起,方可坐下。但松下冶夫卻尚未形成習(xí)慣,坐下后覺得不適才,才又站起,笨拙地用手撩著,復(fù)又坐下。這一細小的動作,卻未逃脫尉遲雙鑒的眼睛,不由心中犯疑。盡管如此,他還是含著微笑,說:“先生,有何不適?”說著,邊用手拉著松下冶夫的左手當(dāng)在脈枕上,開始號脈。不料,松下冶夫緩緩地抽回手,說:“尉遲先生,我沒有病的,我是來和你交朋友的。”尉遲雙鑒心中“咯噔”一下,聽出來者定是東洋人,而且當(dāng)他聽說對方不是來看病的,心中更覺蹊蹺和不安,不由揣測著此人的來意。
松下冶夫又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屋里的陳設(shè)說:“噢,這房子的挺好的,你們的中國的房子好,建筑的好?!?/p>
尉遲雙鑒含糊地附和了一句,便不再作聲?!皣?,尉遲先生的,我的是憲兵司令,松下冶夫,現(xiàn)在我們的是朋友了。我想問你一件事,聽說你的有一本園林建筑的書,能不能借給我看看,過幾天就送還給你?!彼上乱狈蛘f著,雙眸直勾勾地看著尉遲雙鑒。尉遲雙鑒稍怔,沒想到他是沖著《園經(jīng)全書》而來,感到非常意外和吃驚,因為,他藏有此書,很少有人知曉。這是本非常有價值而稀珍的古籍,可以看做是元代以來蘇州園林的精粹和范本。從現(xiàn)在的角度來說,是專業(yè)性、實用性極強的技術(shù)書籍。
此刻,尉遲雙鑒點點頭,說:“是的,可是,實在抱歉,此書是我家祖?zhèn)髦?,沿循祖?xùn),不可泄于族外之人,還望松下冶夫諒鑒。”
詎料,松下冶夫聽罷,仍然死纏蠻攪,他倏地收斂了剛才堆在臉上的笑容,說:“尉遲先生的,你的要明白的,我們大和民族有個習(xí)慣,要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的?!闭f著,他目光中露出幾分殺氣。尉遲雙鑒臉上毫無怯意,他以銳利的眼光盯著松下冶夫,一字一句地說:“可是,松下冶夫先生,你也應(yīng)該知道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吧?!?/p>
松下冶夫顯然懂得這句話的意思,臉上呈現(xiàn)窘色,臉色漲得紫紅的,像豬肝一樣。兩人的目光對視片刻,松下冶夫突然“嚯”地站起來,惱羞成怒地對著尉遲雙鑒號叫著:“你的死拉死拉,不識好歹的,你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的問你,你到底交不交書的?不交的,你的不要怪我不客氣的?!?/p>
尉遲雙鑒仍然坐著紋絲不動,眼睛一眨不眨地微微仰著頭,看著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松下冶夫,嘴唇緊抿著。梅菊丹在廂房內(nèi)聽出外面聲音有異,便走了出來,見此情狀,大吃一驚,以為丈夫在和病人吵架,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松下冶夫見尉遲雙鑒態(tài)度十分堅決,似乎不肯就范,氣得直喘粗氣。他轉(zhuǎn)過身去,朝門外揮了揮手,原來,他是和小島玖郎以及七、八名憲兵一起來的,小島玖郎帶著憲兵守候在門外,只要看見松下冶夫一揮手,就會立即沖進去。此時,小島玖郎見松下冶夫的手勢,馬上叫著和憲兵們一起涌了進去,他們荷槍實彈,窮兇極惡。
“搜,給我仔細搜,統(tǒng)統(tǒng)翻一遍?!彼上乱狈?qū)πu玖郎大聲命令。眼前突然而至的情景,使梅菊丹陡然悟知,是東洋人上門來找麻煩了,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知所措。
憲兵們像群犬一樣四散而去,翻箱子,掀桌椅,連床底下、閣樓上也不放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個底朝天??墒?,終究未有所獲。那些憲兵一個個回到客廳里,向松下冶夫報示空手而歸。
松下冶夫眉間緊鎖,怒目圓睜,像一頭逼急欲狂的野獸。尉遲雙鑒看到自家本來潔凈雅致的屋子,一下子被倒騰得狼藉不堪,再聯(lián)想到平時自己出門在街上看到日本兵對中國人隨意抽打,強暴殺戮,不由得怒火中燒。松下冶夫暴跳如雷,像豬一樣號叫著:“你快把書交出來,不然,死拉死拉的?!闭f著,他發(fā)瘋似的隨手拿起一旁的一只紅木藥箱,惡狠狠地摔落在堅硬的方磚地上,只聽“砰”的一聲脆響,那紅木藥箱碎裂無形了。
尉遲雙鑒見狀,猛然大驚失色,神情十分緊張,剛才的從容和矜持蕩然無存了。松下冶夫這時死死地盯著尉遲雙鑒,站在一旁的小島玖郎卻循聲低頭看著地上碎開的藥箱,忽然,他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飛步躥上,蹲下身子,從碎木中抽出一本線裝書。隨之,松下冶夫也見到了那本書,忙從小島玖郎手里搶下,一看,驚喜異常,差點叫出聲來。他狂笑著說:“哈哈,就是它,就是它,《園經(jīng)全書》,就是它,你的狡猾狡猾的,藏在這里的?!?/p>
確實,經(jīng)再三考慮,尉遲雙鑒是將此稀珍之古籍藏在藥箱里的。日本鬼子來后,尉遲雙鑒就耳聞目睹日本人的滔天罪孽,如此稀珍古籍決不能落入強盜之手,否則,自己無顏面對列祖列宗。為此,他特意請人在那只不起眼的藥箱底部做了一層隔層,將《園經(jīng)全書》藏在隔層里,他想這樣定然萬無一失。萬萬沒有想到,松下冶夫在狂怒之下,竟會摔碎藥箱,而使那本珍籍顯露無遺,被小島玖郎發(fā)現(xiàn)。這時,尉遲雙鑒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嗖”地從松下冶夫手中搶過書籍,并轉(zhuǎn)身朝外逃??墒?,那些憲兵們很快將他團團圍住,令他插翅難逃。憲兵們強扭著,輕而易舉地從他手中奪下了《園經(jīng)全書》,并又交給松下冶夫。松下冶夫?qū)f給小島玖郎,突然,他飛快地跑到尉遲雙鑒面前,“啪啪”打了尉遲雙鑒兩記重重的耳光。頓時,尉遲雙鑒的嘴角滲出鮮血,顫顫巍巍地倒在一側(cè)的椅子上。
梅菊丹驚恐不安地跑過去,扶著丈夫的肩頭,心頭痛不堪言。松下冶夫剛想轉(zhuǎn)身而去,驀地,好像想起了什么,凝目看著梅菊丹,見她雖年臻四十,半老徐娘,卻風(fēng)韻猶存。一種占有者的傲慢和固有的獸性,使他霎時間邪念上升。他喝令:“把她帶回去的,快?!睅讉€憲兵隨聲上前,拉開扶著丈夫的梅菊丹,將她推搡著,帶回了憲兵司令部。
“畜生,強盜,你們不要把她帶走,你們不要把她帶走?!蔽具t雙鑒無力地喊叫著,掙扎著想從椅子上爬起來,卻又跌倒在地……
六 牛角藝刀
陶鴻明是從小島玖郎口中得知他們掠獲了《園經(jīng)全書》之事的,他很快設(shè)法將此訊告知朱昌龍。朱昌龍匯報上級領(lǐng)導(dǎo)后,旋即接獲指示,無論如何要從日酋手中奪回《園經(jīng)全書》。因為,這本書是極其珍奇的古籍文物,決不能落入侵略者的魔掌。朱昌龍知道這任務(wù)十分艱巨,但為了保護家鄉(xiāng)的文化遺產(chǎn),為了打擊日寇的囂張氣焰,一定要設(shè)法完成。
他要陶鴻明利用現(xiàn)在的身份設(shè)法弄清《園經(jīng)全書》的所在,然后,再制訂行動計劃。事實上,在朱昌龍下達奪回古籍的指示之前,陶鴻明已經(jīng)設(shè)法探知那本被松下冶夫強搶來的《園經(jīng)全書》藏在他辦公室的保險箱內(nèi)。松下冶夫的辦公室設(shè)在拙政園內(nèi)的著名景點小滄浪內(nèi)。小滄浪兩面靠水,南為窗,被設(shè)檻,三間水閣,是一處具有濃郁水鄉(xiāng)風(fēng)光特點的開敞式水院。松下冶夫的臥室在里面,外面就是他所謂的辦公地方。辦公室的一隅放著一只黑色的保險箱,據(jù)說,這只保險箱是松下冶夫特意從日本運來的,是只密碼保險箱,密碼旋盤上共有六個小孔,各可旋出一個數(shù)字,因此,密碼是六位數(shù)。但是,六位數(shù)的數(shù)字何其多,到底是哪個六位數(shù)呢?這個密碼可能只有松下冶夫一個人知道,也可能小島玖郎也知曉,但鑒于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決不能表現(xiàn)出對密碼有較大的興趣,也不可為此到處打聽問訊。松下冶夫可能一直默記這個密碼,但也有可能,他為了遺忘密碼造成麻煩,而將密碼記錄在某個地方,以便必要時可以提醒自己。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可是保險箱的密碼仍無從知曉,陶鴻明非常著急,朱昌龍更是心急如焚。這天下午,松下冶夫召來了陶鴻明、小島玖郎等人,在他的辦公室里開會,商量成立所謂的“綏靖委員會”之事。以前,陶鴻明曾多次來到松下冶夫的辦公室,或出席會議,或松下冶夫有事找他。今天進來,非同往常,陶鴻明有意注意屋里的環(huán)境,以期能發(fā)現(xiàn)一些有關(guān)密碼的線索。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一隅的保險箱,坐了下來,他頭轉(zhuǎn)向右側(cè),墻上掛著一面白底太陽旗,他凝神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他又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首,看著左側(cè)墻上的那兩幅畫著富士山的油畫,也沒有什么有用的線索。松下冶夫開始講話了,陶鴻明趁此機會又四下看著,隨后,望著唾沫四濺的松下冶夫,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側(cè)轉(zhuǎn)頭,驀地,他陡然發(fā)現(xiàn)那幅畫的底部,富士山山麓處,深棕色色塊之中似乎隱隱可見幾個阿拉伯?dāng)?shù)字。他遽然心喜,但竭力抑制喜色,并立即轉(zhuǎn)回過頭,看著松下冶夫,裝出一副認(rèn)真聆聽的樣子。會議終于結(jié)束了,陶鴻明站起身來,有意靠著墻壁,離那幅畫很近很近,他果然看見了隱藏在深棕色里很難被人察覺的一組數(shù)字,它們是:761845。正是六位數(shù)。陶鴻明推斷這定是密碼,后來證明他的推測是正確的原來,松下冶夫生怕一時忘記密碼,生出麻煩,就將那密碼用同樣的深棕色的蠟筆寫在那幅畫的下部,如果不注意,根本難以識出。陶鴻明在短短的幾秒鐘內(nèi)馬上將密碼暗記于心。
夤夜將至,寂靜如凝,寒意襲人。拙政園內(nèi)戒備森嚴(yán),四周圍墻上裝有電網(wǎng),門口站著四個荷槍實彈的憲兵,園內(nèi)還有日本憲兵在巡邏,月光淡淡,夜色濃濃。這時,從拙政園東部的天泉亭中躡手躡腳地走出一個黑影子,那黑影微躬著身子,敏捷穿行,時而驟停,窺測四周動靜,見無聲息,又繼續(xù)疾步而行,直向松下冶夫的辦公室 ——滄浪而去。遠遠望去,玉蘭堂內(nèi)燈火通明,為了解決糧食問題,松下冶夫正召集手下以及漢奸開緊急會議,進行所謂的下鄉(xiāng)搶糧食動員大會,因為出席會議的人較多,會議室坐不下,就在玉蘭堂舉行。陶鴻明也在其中,但看上去他今天略顯得有些心神不定。
此時,那黑影已經(jīng)身手敏捷地潛進松下冶夫的辦公室,他沿著墻壁,來到那保險箱前,蹲下身子,打開一只小手電筒,照著那保險箱上的那只圓形密碼數(shù)盤,旋動著第一個旋鈕,將數(shù)字旋到“7”,然后,又將二、三位兩個數(shù)字旋到“6”和“1”。接著,他便開是旋第四個數(shù)字,即“8”。就在這時,突然,“砰”的一聲槍響,劃破寧靜的夜空。那人微微抽搐了一下,差點倒在地上。
聽到槍聲,松下冶夫驟然而起,拔出手槍,向外面沖去。小島玖郎等也踵隨而出,一片騷亂。松下冶夫他們直奔槍響之處,他們沖進松下冶夫的辦公室,打開電燈一看,松下冶夫倏然驚駭失色,只見那只保險箱厚厚的鐵門洞開著,再細一看,那本用絲絨包著的古籍《園經(jīng)全書》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保險箱前面的地上,有幾滴殷紅的鮮血,似乎仍在散發(fā)著離體的熱量。
“快,快去追?!彼上乱狈蛳氲阶菊@內(nèi)戒備森嚴(yán),大門口還有重兵把守,從剛才的槍聲響起到現(xiàn)在不過三、四分鐘時間,想此人定然還未逃出園林,一定要抓住他,奪回那本好不容易得到的珍籍《園經(jīng)全書》。憲兵們應(yīng)命蜂擁而出,分成幾路,在園內(nèi)搜尋、追捕,可是,根本不見有人影。
天將曉時,有幾個巡邏的日本憲兵在天泉亭前面的灌木草叢中發(fā)現(xiàn)一把青褐色的牛角刀。當(dāng)小島玖郎看到這把牛角刀時,差點驚叫出聲。因為,他對此眼熟,他知道這把牛角刀是門口那個捏泥人的年輕人的。
確實,這把牛角刀是曹泰銘的。陶鴻明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獲知密碼之后,就告之朱昌龍,本來朱昌龍欲囑陶鴻明見機利用密碼截獲《園經(jīng)全書》的,但考慮到陶鴻明如果因此暴露身份,則得不償失。于是,朱昌龍和曹泰銘商議此事,如何設(shè)法潛入拙政園松下冶夫的辦公室奪取古籍。曹泰銘這才說起以前曾聽父輩們說起,當(dāng)初建造拙政園時,大弘寺內(nèi)有一口天泉井,井的直徑很大,地下泉水涌出,清冽甜純。為此,拆廟建造拙政園時特意將此井保留下來,并在其上建筑了一只亭子,名為天泉亭,作為一景,沿傳至今。曹泰銘的祖輩曾經(jīng)為了弄井泥作捏泥人的原料,下過此井,并偶然發(fā)現(xiàn)此井在離水面約一米的之處,井壁橫向有一個洞口,他們循洞而爬,洞道漸漸趨于上翹。最后洞的出口處竟在拙政園后面墻外的京杭大運河邊,由一塊大石遮住洞口。據(jù)說,此事有關(guān)書籍曾有記載,是當(dāng)年大弘寺的住持命人挖掘的,出于何種原因,已不得而知。
由于拙政園為日寇所占有,并且嚴(yán)加防守,因此,曹泰銘建議由他在夜間通過園外的大運河邊的洞口進入園內(nèi),然后,潛入松下冶夫的辦公室,用密碼打開保險箱,劫得《園經(jīng)全書》后,再從天泉井中逃離。朱昌龍沉吟良久,覺得這辦法好是好,但是,危險性比較大,因此,他一時還難以定奪。
曹泰銘看出朱昌龍是為自己的安全擔(dān)心和疑慮,便充滿信心地說:“朱大哥,不要緊的,我一定順利完成任務(wù),就這樣定了吧?!?/p>
朱昌龍?zhí)ь^看了一眼曹泰銘,心想此任務(wù)重要,而時間又緊迫,如果松下冶夫?qū)⒋思D(zhuǎn)移到日本去就無望奪回了,看來也只能這樣了。想到此,他默默地點點頭,說:“泰銘,你一定要小心,弄到《園經(jīng)全書》后馬上到叫花窩來交給我,免得生出意外之事?!睘榱税踩托袆拥姆奖悖觳埥?jīng)常棲身在玄妙觀三清殿后面的叫花窩里,與叫花子為伍,以此來做掩護。
曹泰銘點頭允諾,于是,朱昌龍將保險箱的密碼告訴他,要他默記于心,不得有誤。不料,陶鴻明忽略了一點,抑或他也是實在難以知曉此秘。原來,這只保險箱非同一般,是松下冶夫在日本定做的,在旋密碼數(shù)盤時,首先要將將保險箱側(cè)面的一個不太顯眼的紅色按鈕按下,方可再逐個撳按鈕。否則,在按到第四位密碼數(shù)字時,從鐵門的左側(cè)一個小孔內(nèi)會自動射出一顆子彈,而且,此孔的高度正好在人下蹲時左胸即心口處,因此,會擊中人的心臟而置人于死地。幸虧,曹泰銘當(dāng)時身體正好向右偏蹲著,子彈射出后擊中了他的左肩頭,才幸免于難,只是流了些血。之后,他又忍著痛,迅速旋了另兩個數(shù)字,打開鐵門,取出古籍,用隨身帶來的油紙包好,因為,過會兒要跳入井中。然后,飛快地離開此地,逃出拙政園,馬不停蹄,直奔玄妙觀后面的叫花窩,將此古籍交給朱昌龍。誰料,他在慌忙逃離拙政園時,不慎將他經(jīng)常隨身放在口袋里的用作泥塑的牛角刀掉落在天泉亭邊的草叢里。于是,被狡猾的小島玖郎識出,而且,前幾天追趕朱大霖時曾追入他家小島玖郎知道曹泰銘的住處。由此,清晨時分,小島玖郎在松下冶夫的命令下,帶著幾個憲兵已經(jīng)砸開了曹泰銘家的門。這時,曹泰銘包扎好傷口,才睡下不久,當(dāng)他睡眼惺忪地看到小島玖郎一伙人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感到非常驚異,但并不慌張。小島玖郎冷笑了一聲,就不由分說,命令憲兵們將曹泰銘扭搡著,回到憲兵司令部。
“嘿嘿,這東西是你的吧?”松下冶夫倒背著雙手,踱了一個來回,然后,伸手拿起那把牛角刀,舉在曹泰銘眼前,晃了幾下。
曹泰銘抬首一看,大驚,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摸口袋,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牛角刀已不在,定是剛才潛入拙政園內(nèi)時掉失的。
“快說吧,年輕人的,那本書現(xiàn)在在哪里?不然,就這樣年輕輕地離開這個世界,未免太遺憾了吧。”松下冶夫獰笑著,摸了摸腰間的指揮刀。
曹泰銘腦子急速地轉(zhuǎn)動著,他想要和日寇巧妙周旋,否則是兇多吉少。他想了一下,突然,裝出一副膽怯的樣子,說:“請司令饒我一命,我說,我說。”
松下冶夫聽罷,連聲說:“好,好,你的放心,我的也喜歡和年輕人的交朋友的,只要你交出那本書,我的馬上放你回去,還有金票大大的獎賞給你?!?/p>
曹泰銘怯怯地說:“好,我把它藏在天泉亭里面的石桌下了,走,我?guī)銈內(nèi)ツ?,你可一定要放我回去?!庇谑牵芴┿懽咴陬^里,松下冶夫和小島玖郎以及幾個憲兵隨其身后,來到了園東的天泉亭。天泉井就在天泉亭的正中,及至亭前,曹泰銘突然跨步到亭中,縱身向井中跳了下去,只聽得“撲通”一聲。松下冶夫一愣,忙和小島玖郎一起圍在井邊,伸頸向下張望,可是,由于井在亭中,光線不太亮,看不清什么,只聽得“嘩嘩”的水聲。松下冶夫和小島玖郎面面相覷,沒想到曹泰銘會有這樣的意外行動,一時竟沒了主意。爾后,松下冶夫叫憲兵去取來電筒和長竹竿,想將他打撈上來??墒?,待手下將竹竿和電筒取來時,什么也打撈不到了。他以為曹泰銘已經(jīng)沉溺死于井中,斷斷沒有想到,曹泰銘早已逃了出去。
曹泰銘回去后,立即將父親曹雄天送到太湖邊鄉(xiāng)下的一個親戚家暫居,自己又回到城里,不過,再也不住在家中,而與朱昌龍一起暫棲于叫花窩中。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