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武舉人謝炎不想與腐敗的朝廷同流合污,就辭了官位,與女兒謝婉兒一起,回鄉(xiāng)做了市井百姓。不想回了家鄉(xiāng)的謝炎并不清靜,往日與他作對的土匪,放出話來要取謝炎的人頭,為死去的兄弟祭奠。對此謝炎并不懼怕,他只是為女兒謝婉兒擔憂。
吃完早茶,謝炎便將謝婉兒喚到跟前:“女兒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平日里講個情趣。如能找個書生秀才。自然盡人心意??裳巯卤鸟R亂,劫匪猖獗,我以為,還是尋一武士,更為妥帖?!?/p>
謝炎明里是為婉兒招一女婿,暗里卻是為保護婉兒來日無恙。他擔心婉兒那么的年輕,劫難會措手不及降臨到她的頭上。
婉兒聽罷,淚就下來了,洶涌地流了一臉,可還是說:“就依爹爹,女兒愿找一個武士。”
于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里,謝家的院門上。便陡然地掛起一簇紅布。是以此為號,招天下有情之士,前來應聘。條件是武功出眾,拳腳超群,屆時,謝家不但將婉兒許配過去,還送白銀百兩。消息一經(jīng)傳出,各路豪杰便紛紛躍躍欲試。一時間里,天下已經(jīng)沒有了弱夫,人人都變得生猛昂揚。
然而事情卻令人失望,來者之中,盡是些好色之徒?;蛸u弄拳腳之人。謝炎竟無一相中。謝炎看著悵然,像是掐算了的日子,又誤了歸期。不覺對婉兒說:“難道咱要將紅布掛成萬年紅?”
婉兒“噗”地一笑:“爹,天下之事,總要有個大概情緣。硬來不得。爹爹如果真是只為圖個拳腳之人,怎就挑不出來一個。卻原來,爹爹的骨子里,也是要得文武雙全,事才肯罷。眼下爹爹都難以如愿,還怎能怪得婉兒。依婉兒所看,爹爹也是不能甘心哩?!?/p>
多日過后,門外突然有人一聲吆喝:“賣柴啰,荊條子好柴!”謝炎起身走至門外,見一賣柴青年立在街上,青年其貌不揚,打一雙赤腳,褲筒兒卻卷得很有擺線,有模有樣。兩捆荊柴,碼得有頭有尾,齊齊整整,一絲不亂,很有章法。謝炎看得精細,不覺失口問:“一擔多少銀子?”
賣柴青年哈哈笑了:“謝大人,如果你搬得動這柴。小生甘愿奉送,分文不取?!?/p>
謝炎心中一怔,伸手去提柴,柴被扁擔壓住,力有千斤重。謝炎稍一遲疑,賣柴青年已將扁擔抽了出來。謝炎聽得耳邊疾風呼嘯慌忙抬手去擋。可青年更快,扁擔已經(jīng)到了謝炎的襠下。
謝炎完全醒了,與這賣柴青年捉對廝殺起來。青年的扁擔密不透風,又潑得水樣。似刀、似劍、似棍。分明不是一根扁擔。耍得動魂蕩魄,且招招都是要害。謝炎先驚后喜,跳出圍外,拱拱手:“請問先生,可是為了比武招親而來?”賣柴青年立住扁擔,淺淺地一笑:“謝大人,小的正是。”“敢問先生從何而來?”
賣柴青年說:“小的無家無業(yè),浪跡天涯,閑云野鶴,一身力氣,以賣柴為生。”謝炎笑笑:“先生好身手,可問尊姓大名?”賣柴人拱一拱手:“小的姓張名宏,從沒見過大人這般的武藝,今日相見,真是不負平生了?!?/p>
張宏一笑:“大人,那小的就不介意了。謝大人方才雖然招招嫻熟。滴水不漏。然心志卻略顯散亂,點數(shù)也就差了厘毫。依小的所見,屬氣瘀心躁,如謝大人無躁無恐,心上無疾,小的早就被打翻了?!敝x炎聽得一驚,多日來,他為婉兒疑慮。張宏正說中了他的心病,看來這青年絕非一個賣柴的腳力。
謝炎就牽了張宏的手,說:“我謝炎招得只是一個女婿,武功次之,婉兒嬌生慣養(yǎng),性情剛烈,不宜馴服。先生可有準備?”張宏說:“小的只是一個賣柴之人,不敢貪圖奢望,如大人以為小的可交,小的甘愿為謝家擔水劈柴?!?/p>
謝炎聽了,頗為滿意,當下便收留了他。并將紅布從門上取下,送至婉兒的屋內(nèi)。婉兒卻順窗扔了出去。并說:“女兒誓死不嫁!”
謝炎大為詫異,差一點背過氣去:“那你為何同意掛這紅布?”
婉兒說:“爹爹現(xiàn)在受到匪賊的威脅,官府暗中也在鄙視爹爹,婉兒以為,不如身邊多個武藝高強之人,這樣婉兒也可放心了?!?/p>
當晚,謝炎一壺老酒,一盤小蔥拌豆腐,呆愣一夜,竟沒有想出一個措辭。天亮時分,謝炎走出院子,拿出自己的寶貝青龍刀,使勁舞了起來,他想在練武中找到解決事情的辦法。
不料,仆人來報,說張宏已經(jīng)走了。謝炎微笑說:“放心,他沒有完成殺我的任務,他還會回來的?!蓖駜罕贿@話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是來殺爹爹的?那你為什么還要留他?”謝炎笑笑:“他雖然是個臥底,可他又與我投了脾氣,正像我也打算殺他一樣,卻終又放了他一條生路。再者,我覺得在他身上有一位故人的影子?!?/p>
自從謝炎辭位還鄉(xiāng)以來,京城附近,匪賊草寇,又起波瀾,打家劫舍,殺富濟貧,圍擾攪鬧不斷。朝廷圍剿十分不利,便又想到往日的謝炎。這一日,有人敲鑼打鼓,送來一道圣旨,請謝炎再次出山鎮(zhèn)匪。來人是知縣吳海,吳海進門,嘩啦啦將旨令展開,逐字念罷,命謝炎速速起程,不得有誤。
謝炎回鄉(xiāng)數(shù)月,對于黎民百姓,鄉(xiāng)間饑寒,有了更深的了解。那天謝炎正在早茶,他推了杯子,對知縣說:“朝廷應以治理天下為本,無奈,官府之人,巧取豪奪,爾虞我詐。天下連年戰(zhàn)亂,到處禍患,怎能不滋生匡亂。據(jù)我所知,所謂的水賊草寇,也盡是除暴安良之人。我謝某已經(jīng)退位,不忍再去亂殺?!?/p>
知縣吳海剜了謝炎一眼,冷冷笑了起來:“謝大人,好膽量,在下告辭?!惫笆滞顺隽嗽鹤印2阶訁s邁得殺氣。
第三天,謝炎正為婉兒的婚事發(fā)愁的時候,朝廷捕快,與幾個嘍兵突然闖進謝家的宅院,來綁謝炎見官。罪名是違抗皇命,詆毀朝政。
事情過于突然,令謝炎始料不及,他冷冷一笑:“我乃一介武夫,一向為民除害,平日嚴于律己,怎有違抗朝廷之罪?!?/p>
捕快說:“謝大人,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你對朝廷圣旨不遵,已經(jīng)觸犯朝命,怎能無罪!”說罷,嘩啦一聲,抖開枷鎖,將謝炎鎖了。謝炎并不反抗。跟了捕快邁出院子,婉兒追出門外??藓暗?。
謝炎回過頭來,心里一酸,對婉兒說:“找個殷實人家,平安過日子去罷。爹爹只是防了賊寇。卻沒想到官府這手。”說罷,眼就濕了。婉兒撲將上來,卻被嘍兵擋住。
捕快將謝炎帶至河邊,一條單篷船靜靜地靠在岸邊,捕快與嘍兵將謝炎押到船上,船就開了。迎風,卻穩(wěn)得如行平地。半晌,那撐船的伙計回過頭來,對謝炎微微一笑。謝炎就呆住。原來撐船的人正是賣柴的青年張宏。謝炎再看,才見船頭放著一捆荊柴,荊柴從頭到尾,依然碼得齊齊整整,一絲不亂。
謝炎剛要開口,張宏大喝一聲:“謝大人,閃開!”說話之間,已經(jīng)抽出扁擔,橫空舞起。眨眼之間,捕快與嘍兵就死的死傷的傷,紛紛落入水中。張宏將船撐回岸邊,將謝炎送至宅院。謝炎拱手謝完之后說:“我感到奇怪的是,先生當時沒完成殺我的任務,為什么就離開了呢?”
張宏說:“是因為那天早上我看到那把青龍刀,讓我想到家父曾經(jīng)交代給我的事情,那把青龍刀的主人,就是我們?nèi)业亩魅?,是這把刀的主人救了我們?nèi)乙幻?。?/p>
張宏的話讓謝炎想到了十年前的一件事,當時他奉朝廷的旨意,去抓捕抵制收稅的府官張玉庭。謝炎的官兵瞬間包圍了張府,根據(jù)朝廷的旨意,要讓張家人一個不留。全部殺死。但謝炎暗自佩服張玉庭的做法,就只身一人,戴上眼罩,拿上他那把很少用的青龍刀,趁著夜色摸進監(jiān)牢,砍死看守,救出了張玉庭一家。這當中就有張玉庭八歲的兒子張宏。
謝炎說:“令尊可是張玉庭張大人?”張宏說:“正是家父。家父見朝廷昏庸腐敗,就讓小的加強習武,后來,由于同官府作對,我就上山落了草。那天無意間發(fā)現(xiàn)大人就是青龍刀的主人時。我才知道大人您就是我們?nèi)铱嗫鄬ふ业亩魅??!?/p>
謝炎說:“那先生不就沒法完成山上的任務了?”張宏說:“不瞞大人,我前幾日離去,就是上山了卻了恩怨,現(xiàn)在事情都已處理完畢,我今生今世只想伴在謝大人身邊,哪怕是擔水劈柴。誰想,大人竟然又犯在朝廷手里?!闭f完,目光直指婉兒。
謝炎聽了,哈哈一笑:“謝某這就放心了,老夫一生沒有多大奢望,只求小女能平平安安?!闭f罷從身邊抽出青龍刀,張宏去攔,已經(jīng)遲了。謝炎猛將刀尖刺進自己的胸膛。他慘然一笑:“張宏小弟,謝某與你一場,總算交得值當,希望你能照顧好小女一生?!闭f罷,身子一歪。躺了下去……
責任編輯:張曦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