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冒名頂替,充當一個女精神病患者的丈夫,被她抓得滿臉傷痕,被她的丈夫打得鼻青臉腫,相戀多年的女朋友,差點跟我吹燈拔蠟??墒?,鄰居們有的為我抱屈,有的還為我請功呢!這是怎么回事?別急,聽我慢慢道來……
飛來的妹妹
那天,去銀行進完賬,我回到茶館……啊,忘記跟大家介紹了,我是春來茶館的老板。小名叫慶慶,大家都叫我阿慶。剛一踏進春來茶館的大門,服務員小英神色慌張跑上前來,說:“老板,一個茶客,一個女茶客……要自殺!”
“什么?自殺?跑到我的茶館來自殺?”這事非同小可,嚇得我全身冒冷汗。小英結結巴巴地說:“太……太嚇人了!她大把大把吃安眠藥,像是吃炒蠶豆一樣……”
“這,這還了得?!趕快,趕快把藥片搶下來呀!”我喊。
“幸虧我發(fā)現(xiàn)及時,行動敏捷,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把藥瓶奪下來了!”小英的話里,明顯帶有邀功請賞的意味。
“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把小英帶進經理辦公室。詳細詢問。
“在號啕痛哭。梅婷姐在勸她?!?/p>
梅婷是我的女朋友,大堂領班。一些女服務員都戲稱她“老板娘”、“阿慶嫂”。有她在,我稍稍放心了。“怎么回事,你說,你說……”
小英噦噦嗦嗦,給我說開了事情的原委:
今天,茶館剛一開門,一個小姐就進來喝茶,我問她喝什么茶?她說,“不管什么茶,上最貴的就行。”聽這話,我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幾眼:這小姐,身材賽模特,面孔像明星,打扮時尚優(yōu)雅,渾身香氣四溢。我仔細一聞,嗯,是毒藥的氣味……
“什么?!她帶毒藥來了?毒藥的氣味,你也聞得出來?”我驚訝地問。
小英笑道:“什么呀?!‘毒藥’是一種香水!”
這方面,我孤陋寡聞,也不感興趣,“不就是來了一個富家小姐么?有什么奇怪的?”
“哎喲!以后的事,就奇怪了!”小英接著說?!拔野巡枰欢藖?,就發(fā)現(xiàn)她情緒不對頭。面帶愁容,眉頭緊鎖,一下子嘆氣,一下子搖頭,孤零零地坐在一個角落里,手里捧著一張報紙,一邊看,一邊流淚?!?/p>
“我把情況向梅婷姐匯報。梅婷姐說,‘很可能是一個失戀者,萬一她一時想不開,麻煩就大了?!惆阉⒕o點?!?/p>
“我一邊照料別的茶客,一邊偷偷監(jiān)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忽然,她打開挎包,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一把白色的藥片,放進嘴里,喝了一口水,就要往下吞。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卡住她的脖子,‘小姐!做不得!要死,你換個地方,你別死在我們茶館里呀!’我一聲尖叫,驚動了周圍的茶客,他們跟我一起。把藥片從她的嘴里摳出來了……”
“后來呢?”我問。
“后來?后來,梅婷姐跑來了,她叫我去銀行找你。這件事,她來處理。后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我感激地對小英說:“謝謝,謝謝你!你救下了一條人命,也為茶館立了一功,我……我要重重地獎勵你!”
“你還獎勵小英?我不懲罰她,就是好的!”梅婷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怎么回事?”我問。
梅婷向我數(shù)落小英:“這個冒失鬼!人家茶客有胃病,喝胃藥,她說人家喝毒藥!掐住茶客的脖子,掐得人家白眼直翻。茶水潑了人家一身。我一個勁地道歉,才把人家安撫下來,不然,人家要向消協(xié)投訴、索賠呢!”
剛才還是得意洋洋、笑容燦爛的小英。此刻傻了眼,吐出來的舌頭,半天收不回去,像是三伏天里的寵物狗。
我當即決定,帶著小英去向這位女茶客道歉。
我和小英向8號桌走去,桌邊坐的,果真是一位美女,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形容她,一點都不夸張。此刻不是欣賞美女的時候,我徑直走到她面前,誠懇地說:“小姐!我們的服務員誤會了,冒犯您了……對不起!”
女茶客抬起淚眼,望著我,疑惑地問:“咦!你?!你是……?!”
小英在旁邊介紹:“他是我們茶館的老板……”
不等小英說完,女茶客站起身來,一把抓住我的手,連聲叫道:“哥!哥!找到你了!我可找到你了!”
“你……我……”我愣在那里,眼睛瞪得像乒乓球。
“你叫他什么?”小英驚訝地問。
女茶客堅定地回答:“他是我的哥哥!”她扳著我的肩膀,說:“哥!哥!!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哇?”
我盯著她美麗的面孔,看了半天:“你、你、你是誰?”
女茶客:“我是你的妹妹黃玲啊!”
我好笑地說:“開什么玩笑?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
自稱黃玲的小姐,顯然不是在開玩笑:“你是我的哥哥黃風,燒成了灰,我也認得,怎么會認錯呢?”
小英在一旁疑惑地看著我,我急于澄清事實,趕緊掏出身份證:“黃小姐,你看,你看,我不叫黃風,也不姓黃;我姓劉,叫劉大慶,家里就我一根獨苗,根本就沒有妹妹!”
黃玲捏著身份證,愣住了:“劉大慶?你是獨生子?!”
收回身份證,我笑著說:“我倒是蠻想有你這么個漂亮的妹妹,可惜我的老娘年紀大了,生不出來了?!?/p>
黃玲又把身份證奪過去,仔細察看了一遍,鄭重宣布:“我知道,一定是你做了張假身份證,來糊弄我!哥哥,你不認我這個妹妹,也就算了,你總不能不認媽、嫂子和洋洋哪!”
“洋洋?洋洋是誰?”我問。
“洋洋是你的女兒!”黃玲大聲地說。
我的個娘啊!我連婚都還沒結,竟然從天上掉下一個女兒來!
黃玲指著我的鼻子:“你已經六年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了。洋洋她,既聰明又漂亮,人見人愛哪!你怎么能扔下她不管呢?!”
我越聽越糊涂,越聽越心虛,連忙對小英說:“來來來,你快幫我跟她解釋一下,我還是個童男子,什么時候有了個女兒啊?!這要是被老板娘聽到了,我們倆的婚事,吹定了!”
小英還沒開口,先聽到了梅婷的聲音:“我說劉大慶,你還怕我知道?你在外面認個干妹妹。瞞著我也就算了,你,你怎么還有了小孩呢?!”
左回頭,梅婷柳眉倒豎、咬牙切齒。
右回頭,黃玲杏眼圓瞪、滿臉怒氣。
“啊?!原來你七年不回家,是被這里的老板娘迷住了!”
我又氣又急,捶胸頓足:“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叫我有口難辯哪!”
小英還算沉穩(wěn),想了想說:“別慌,別急。我看這里面,肯定有什么誤會。黃小姐,你再仔細看看,我們的慶老板,是不是你哥哥?”
黃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斬釘截鐵地說:“身材、長相,連說話的聲音,都和我哥哥一模一樣!不是我哥哥,又是誰呢?”
小英又問:“你一直跟你哥哥住在一起?”
黃玲傷心地擦淚:“說實話,我已經有七年沒見到我哥哥了。”
“七年?”我們驚訝地詢問,“怎么回事?你哥哥上哪兒去了?”
黃玲擦著眼淚,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七年前,她哥哥跟幾個同鄉(xiāng),通過國際勞務輸出中介公司介紹,到一艘馬來西亞的貨輪上當水手。剛去的頭一年,還有幾封信寄回來。從第二年起,他就音訊全無,好像從地球上蒸發(fā)了!她們家趕緊找那幾個同鄉(xiāng)的家屬打聽,一問跟她哥一樣,也跟家里斷了聯(lián)系。她的母親想念兒子,哭壞了身體,哭瞎了眼睛。后來,聽人說,在本市的大街上,看到過黃風,他們就發(fā)動親友,四處尋找。
我說:“也許我跟你哥哥長相差不多。但我真的不是你的哥哥。咦,對了,你哥哥身上,有沒有什么特征?”
黃玲脫口而出:“我哥哥脖子上,有蠶豆大的一顆黑痣!”
我趕緊解開衣領,讓黃玲檢查:我的脖子白白凈凈、光光溜溜,別說黑痣,連個疤痕都沒有。黃玲這才相信,我的確不是她哥哥,怏怏地離開了茶座。黃玲前腳剛出門,小英就說:“慶老板。你見多識廣,社會經驗多,你分析分析,那個小姐真的有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哥哥嗎?”
我撇撇嘴,說:“這還用得著分析?我用腳來思考,都知道這是個騙局,完全是個騙局!”
梅婷撲閃著大眼睛:“騙局?她騙什么呢?”
“騙取你我的同情心。給她捐款呀!”
“不會吧?那個小姐說得有鼻子有眼,會是假的?”小英問。
我說:“現(xiàn)在的騙子啊,手段高明得很!我們要當點心!提高革命的警惕性!”沒想到,黃玲殺了個回馬槍,她轉身進了包廂,質問我:“你!你懷疑我是騙子?來來來,我給你們看幾樣東西?!闭f著,她從挎包里,掏出一沓報紙。“這是我半年來,在各種報紙上登的尋人啟事。你們看看,這能不能造假?”
千真萬確,確實是本市的主要報紙,在顯著位置刊登著《尋人啟事》,照片上的那個人,還真的跟我十分相像!報紙上還有懸賞“……找到我哥哥的人,獎勵五萬。提供可靠線索者,獎勵一萬!”
疑惑打消了,同情心被激發(fā)。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
“黃小姐,按理說,你登了這么多尋人啟事,你哥哥要是在武漢,也應該看到了哇!就怕你哥哥不在武漢。說不定,他還在國外呢!”梅婷說。
“要說人還在國外,他為什么不跟家里聯(lián)系呢?”小英問。
“我看哪,你哥哥在國外的可能性大一些?!泵锋谜f,“不過呢,情況不容樂觀。前些時候,有報道不是說,有的中國人在國外,被壞人綁架了嗎?說不定你哥哥就是被綁架了,他想聯(lián)系,也不能聯(lián)系啊!”
黃玲緊張地:“不會吧?!”
“說不定哪,你哥哥已經被海盜殺害了!”我說。
黃玲急得快哭了:“你!別胡說!”
“怎么是胡說呢?我是有文字依據(jù)的!”我依稀記得,最近的報紙上有報道,虧得我的記性好,這張報紙終于被我找到了,“你們看,你們來看!這里……”
黃玲搶先奪過報紙,念道:“全球部分海域,國際海盜猖獗……一艘馬來西亞貨輪,在斯里蘭卡東北海域。遭到8艘全副武裝的海盜船攻擊,船員們有的被火箭筒炸死,有的被機槍掃射致死。窮兇極惡的海盜,登上貨船后,將船長和剩余的船員,全部塞進麻袋,扔進了鯊魚出沒的大海里……”黃玲扔下報紙,放聲大哭,“哇……我可憐的哥哥啊!”
梅婷趕緊勸解:“別哭,別哭!你哥哥,他不一定在這條船上面?!彼ゎ^悄聲責怪我,“這條消息,你怎么告訴她!”
我滿臉無辜:“我……我只是要證明,我說的話,是真的?!?/p>
梅婷:“真的,不一定是善的美的!你,你這是往人家心口上捅刀子啊!”小英也寬慰黃玲:“啊,說不定,是你哥哥發(fā)了財,不愿意讓你們曉得,才不跟你們聯(lián)系的?!?/p>
我也連忙改口:“對了,會不會,他在外面又安了一個家,才不愿意跟家里聯(lián)系呢?嗯,在國外,賺了錢,包個二奶。這樣的事情,還是挺多的!”
黃玲擦著眼淚,焦急地:“這怎么辦呢?他真要是包了二奶,那我的嫂子和洋洋怎么辦呢?”
梅婷又勸解她:“黃小姐,你別急,也別哭!我們是在幫你分析、猜測,又不是你哥哥真的包了二奶!”
黃玲破涕為笑,對梅婷說:“老板娘,您真是個好人!只要您一說話,我這心里就舒服多了?!彼鹕砀孓o了。
第二天,黃玲又來了。她一進經理辦公室,直截了當?shù)卣f:“慶老板,我曉得,您是個好人,樂于助人。您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回頭一看,是她,我不免有些反感:“你!你怎么又來了?!幫什么忙?我能幫你什么忙?!”
黃玲:“求您,當一回我的哥哥!”
我沒好臉子地對她:“黃小姐,跟你說得一清二楚,我不是你的哥哥,你怎么還是不依不饒,非要我當你的哥哥呢?!”
黃玲不氣也不惱,一屁股坐在我對面,說:“我們商量一下,當臨時的哥哥,總可以吧?”
我怕梅婷誤解,態(tài)度決絕地說:“臨時的也不行!不用商量!對不起,我還有事!”說罷。起身朝大堂走去。
黃玲追在后面,懇求:“慶老板,您別走,商量商量嘛!”
大堂里,茶客不多。梅婷見了黃玲,倒是非常熱情:“喲!黃小姐,來喝茶?請,請坐?!?/p>
黃玲說:“對不起,我沒有閑心喝茶。我來,是想求慶老板。幫我演一出戲……”
我求助地望著梅婷:“你說她煩人不煩人?!我只會做生意,哪會演戲呢?”
梅婷安排黃玲坐下,然后替我解圍:“我證明:慶老板,他確實不會演戲!”
黃玲站起身,連連朝我作揖:“慶老板,我曉得您不是我哥哥。求您做點好事,到我家里去,裝成我哥哥,安慰安慰我家里的人。好不好?我不會讓您白演戲的,我給您出場費,兩千,怎么樣?”
我一個勁兒地推辭:“不行,不行!”
“嫌少了?!五千……一萬?就一萬!”黃玲主動增加價碼。
我不為所動:“我不想要你的錢,我也不會演戲。你就別難為我了!”
節(jié)骨眼上,梅婷發(fā)話了:“大慶。你就去一下吧!幫她安慰安慰老人家,也是應該的嘛!你看,黃小姐的孝心。多難得呀!”
既然未婚妻開了口,我也少了一層顧慮,勉為其難地說:“好好好,幫你一回忙,去安慰安慰你的母親!走!”
黃玲不挪步,猶猶豫豫地說:“嗯,話要說清楚:不是要你去安慰我的母親,是要你去安慰我的嫂子!”
梅婷意外地問:“什么?安慰你的嫂子?!”
黃玲嘆了口氣說:“我的母親。她……她已經去世了!”
“咦!你上次來還說,你母親下了圣旨,‘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我說。
黃玲:“那是她老人家臨終時,交代的。”
梅婷仿佛明白了:“啊!你的意思是,讓他去給你的嫂子,當臨時丈夫?”
黃玲連連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
見梅婷臉上,明顯寫著“反悔”兩個字。我連連搖頭,堅決表態(tài):“我不去!堅決不去!給老人當假兒子,還可以考慮。給別人當臨時丈夫,那我不成流氓了?!”
黃玲真是固執(zhí)。她從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疊百元大鈔,說:“這是出場費。求求慶老板,您一定要幫我演好這場戲!”
我大義凜然。拒絕賄賂:“錢,你收起來!再多的出場費,我也不能去冒充別人的丈夫!”
梅婷也勸道:“黃小姐,出場費,你收起來!我男朋友,他是不會要的!我問你,你要他去見你的嫂子?你的嫂子,未必連自己的丈夫,都不認得?”
黃玲哽咽了半天。才說:“我嫂子……她……她已經……瘋了!”
“啊?!怎么會這樣?!”我和梅婷同時驚呼。
黃玲流著淚說:“我嫂子見我哥哥這么長時間,都沒有音信,她是白天念叨,夜里吵鬧。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號啕大哭。送她到精神病醫(yī)院去檢查,醫(yī)生說,得長期住院治療。治了幾個月,病情不見好轉,還越來越厲害了?,F(xiàn)在,她連我都不認得了,只認得洋洋……”
梅婷眼含熱淚:“唉!女兒是娘的心頭肉!”
“醫(yī)生說,看樣子,我嫂子的病,是難得治好了!”
梅婷長吁短嘆:“唉,造孽喲!”
“就是因為想我哥哥,嫂子才得的病。我想,讓我嫂子在臨終之前,見我哥哥一面。也免得她死不瞑目?!闭f罷,黃玲掩面痛哭。
梅婷:“啊!你到處找你哥哥,就是為了讓嫂子安心?”
黃玲邊擦眼淚邊點頭:“嗯!”
梅婷發(fā)號施令:“大慶,我看她們一家,怪可憐的,你就跟她去一趟吧!”一向言聽計從的我頭一次駁未婚妻的面子:“去冒充她嫂子的丈夫?不行!不行!冒充別人的丈夫,是要犯法的?!?/p>
梅婷:“不會犯法的,你只是充當臨時丈夫,我可以幫你作證。”
我斬釘截鐵地說:“充當臨時丈夫,也是萬萬做不得的!”
梅婷只好讓步:“黃小姐,慶老板不肯去,也有他的道理。這樣吧,我?guī)湍愠鰝€主意。我妹妹是報社的記者,我可以讓她來采訪你?!?/p>
黃玲大惑不解:“采訪我?有什么用?”
梅婷:“你把你家里出的事,告訴她,讓她寫一篇報道,登載在《真情告白》欄目里。我相信,所有看到的人,都會被你嫂子的事情感動。這樣,就會有許多好心的人,幫你尋找哥哥!”
我也幫忙敲邊鼓:“對!說不定,你哥哥看到了這篇報道,馬上就趕回家來了。這比讓我到你家里去,冒充臨時丈夫,有用多了!”
黃玲被我們說服了。梅婷也和她妹妹梅珊約好:明天下午兩點,在春來茶館,黃玲與記者見面。
臨時丈夫
離約定的時間還差五分鐘,黃玲牽著一個梳羊角辮的小女孩,走進了茶館?!把笱?,你看看,他是誰?”黃玲指著我問。
洋洋歪著腦袋,看著我,愣了一會兒,怯生生地對黃玲說:“是……是爸爸!”“咦!神了!你怎么知道,他是爸爸?”梅婷驚問。
洋洋說:“他從照片上走下來了。”
黃玲朝我努嘴:“去,去叫爸爸呀!”
洋洋沖到我的面前,拉著我的衣襟,喊:“爸爸!爸爸!”
我嚇得連連后退,呵斥道:“小孩子家,別亂喊。我不是你爸爸!”
黃玲對梅婷說:“小孩是憑直覺,她不會騙人的?!?/p>
“小孩不會騙人,可大人會教呀!”我忍不住反駁她。
黃玲慍怒地質問我:“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冷笑道:“是你說的,這個女孩,生下來,就沒見過她爸爸。那么,我問你,她怎么知道,她爸爸長什么樣?還不是你教她扯謊?!”
“我沒教她扯謊!”黃玲從包里掏出照片給梅婷看,“你們不信,看看她爸爸的照片。”
梅婷接過照片。笑了:“咦!跟慶哥你真的蠻像呢!”
我奪過照片一瞧。不禁傻了眼:“我的個娘!這世界上,還真有和我長得一樣的人!”
黃玲告訴我們,她哥哥幾年沒有音信,她嫂子成天望著哥哥的照片,白天教洋洋跟照片說話,晚上跟洋洋一起,抱著照片睡覺。所以,照片上的模樣,早就印在洋洋的腦海里了。
洋洋又一次抓住我的衣襟。把我往外拖:“爸爸,爸爸!你快回家去,看看媽媽吧!媽媽病了……”
我低下身子問:“洋洋,你媽媽得的什么病?”
洋洋噘起小嘴:“媽媽想你,想瘋了!”
梅婷聽了洋洋的話。在一旁心酸地落起了眼淚。我對洋洋也多了幾分同情和憐愛。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梅珊一進茶館。連聲道歉。
茶座包廂里,黃玲對梅珊講述她哥哥黃風和嫂子秦思思的戀愛故事:
“……那時候,我哥哥技校還沒畢業(yè)。年輕氣盛,不懂事。有一次,在酒吧,喝多了酒,打群架,傷了人,被判了刑。秦思思,是我哥哥的同班同學,她主動到監(jiān)獄去看望哥哥,鼓勵他,督促他服刑改造。我哥哥很快就減刑出獄了。后來,秦思思就成了我的嫂子。再后來,哥哥到處求職,處處碰壁。許多單位一了解到,哥哥曾經是服刑人員,馬上就把他轟了出去。哥哥多次碰壁,他就破罐子破摔了。白天黑夜地不回家,泡在賭場,一賭就是幾天幾夜。嫂子怎么勸。都沒有用!”
梅珊邊記錄,邊說:“賭博跟毒藥一樣,絕對不能沾呀!”
黃玲:“嫂子徹底絕望了,她就服毒自盡……”
黃玲喝了一口茶,繼續(xù)說道:“幸好,搶救及時,嫂子撿回了一條命。這時候,哥哥才幡然悔悟,下決心要改掉賭博的惡習。經一家中介公司介紹,到遠洋貨輪上去當國際水手。他發(fā)誓說,不發(fā)財,就不回家。哥哥走了,剛去一年還有幾封信,后來,就石沉大海、音信全無了!我媽媽就怪嫂子,說她不該讓哥哥出去打工的,嫂子很后悔,也責怪自己不該把哥哥逼狠了。她心里的苦水,沒有地方吐,想哭,又怕惹媽媽傷心,只好晚上躲在被子里,抱著哥哥的相片哭。我媽媽連氣帶急,不久也得病去世了。我媽媽去世的第二天,有人告訴嫂子,在報紙上看到了一條消息:國際海盜搶劫遠洋貨輪,把船上的水手全部沉了海!嫂子一聽就瘋了。在精神病院打針吃藥。一直不見好轉……”
我也不禁嘆息道:“唉,你們家,真是‘屋漏偏遇連陰雨,船漏又遇頂頭風’啊!”
黃玲不好意思地對我說:“看見慶經理,跟我哥哥長得很像,我就心生一計:求求您,假扮我哥哥,去跟我嫂子見一面,也好讓我嫂子。不留遺憾地離開人世。”梅珊飽含熱淚,說:“你們家的故事。的確曲折感人……”
梅珊合上采訪本,說:“黃玲同志,你們家的故事,很有新聞價值。特別是你嫂子,為了挽救一個失足青年,以情感化,以身相許,讓他在絕境中,看到希望,看到光明,鼓起他重新做人、走向新生的勇氣。你哥哥出獄以后,再次遇到挫折,求職不順、沉溺賭場,又是你嫂子,用生命、用熱血,化作溫暖的春風,化作深情的呼喚,又一次把你哥哥從人生的歧途上拉了回來。自從你哥哥失蹤以后,你嫂子的一系列表現(xiàn),更是可歌可泣,可圈可點。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女性的溫柔、賢淑、堅韌、善良、忠于愛情、勇于承受磨難的美德。我一定盡快把這篇通訊寫出來。希望你哥哥能夠早點看到報道,早點回家……”
“好好好!梅記者,太謝謝你了!”
正說著,黃玲的手機響了。是鄰居打來的,說是她嫂子昏迷了。醫(yī)生正在搶救!要她馬上趕回來。黃玲掛斷電話,潸然淚下,“如果哥哥回來晚了,嫂子她……她就等不到夫妻團圓的那一天了……”
梅婷邊抹眼淚。邊對我說:“既然你跟她哥哥長得蠻像,就去冒名頂替,演一場戲,安慰、安慰這個可憐的人。這樣做,有個新名詞,叫做什么……”梅珊接過話:“叫‘臨終關懷’!”
領導批準,群眾勸說,我還猶豫個啥呀?“走!救人要緊,我就當一回‘臨時丈夫’!”
“謝謝!謝謝你!”黃玲抓住我的胳膊,使勁搖,差點沒搖脫臼。
假夫真情
第一次去冒充別人的丈夫,沒有“得逞”:黃玲的嫂子一直昏迷不醒。眼看都到下半夜了,我只好無奈告辭。黃玲說,等她嫂子清醒了,她再來茶館接我。我認真地做著再次“出征”的準備。梅婷和小英見我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走進茶館,奇怪地問。“你這是干嗎呀?”
“這個臨時丈夫,不好當喲!還沒開始,我已經花了兩百多塊錢了。”
梅婷問:“花這么多錢,干嗎?”
我揚了揚手中的禮品。說:“要裝,就要裝得像一點。出國七年,頭一次回家,總不能空手大巴掌,什么都不帶吧?喏!這盒保健品。是給黃玲嫂子的;這個書包,是給洋洋準備的,洋洋九月份就要上學了?!?/p>
梅婷笑道:“連洋洋九月份要上學,你都想到了?這假爸爸,比真爸爸還貼心些呢!”
小英扯扯我的衣角,輕聲提醒:“你花了這多錢,應該找黃玲報銷。”
我笑道:“喲,報個什么銷呀?出血,也就這一回,算了,算了!”
剛說完,黃玲就走進了茶館。我拎著禮物。準備跟黃玲出門。黃玲把我上下一打量,說:“慶哥。您是不是換件新一點的衣服?”
我不解地問:“我這身衣裳,有什么問題?”
黃玲說:“你的衣服,太舊了。我哥哥出國七年,又是在遠洋貨輪上當水手,頭一次回來,肯定會穿得很清爽,很帥。再說,你穿得好一些,我嫂子看了,心里也舒服一些……”
我不以為然地反駁:“你嫂子瘋了。她還會注意我的穿戴?!”
黃玲說:“街坊鄰居看了,面子上也會好看一些!”
小英撇撇嘴:“你請慶老板去當演員,未必還要演員自備服裝?你帶他去買一套嘛!”
“也好!”
“不用買!”梅婷說,“慶哥,我不是給你買了一套西服,準備當結婚禮服的嗎?就穿它!”
一千多塊錢買的毛料西服,穿上當然帥氣!我換上西裝,對著鏡子,照了又照,還用手把頭發(fā)捋了捋。小英在一旁笑道:“慶老板,您把這衣裳一穿。還真像個新郎倌咧!”
梅婷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別瞎說!你們走吧,快去,快回!”
也許是小英的話。勾起了梅婷的擔憂。我走后,她盤點賬目,算了好幾遍,就是不對頭。無奈,叫來小英,小英一遍就算對了。
“婷婷姐,你挺精明的人啊,怎么今天犯糊涂了?”
梅婷爽快地承認:“我是在想阿慶的事?!?/p>
小英不解:“慶老板去看病人,能有什么事?”
梅婷苦笑:“看病人當然沒什么事,就是那個臨時丈夫的身份。我有點擔心。擔心他演的這場戲,會成為連續(xù)劇!我真后悔!沒有跟黃玲限定一個期限?!?/p>
小英寬慰道:“婷婷姐,別著急。說不定,黃玲的嫂子一眼就看穿了假把戲,把慶老板這個假丈夫攆回來了!”
“但愿如此。但愿阿慶的演技不行?!?/p>
梅婷話音未落,我得意洋洋地回來了,笑道:“誰說我的演技不行呢?這場戲,演得非常成功!”
“怎么個成功法?你說說看!”梅婷的話里,明顯帶著醋意。
可我一點沒聽出來,還一個勁地吹噓:“我演的這場戲啊,好比是‘鐵皮包餃子——露不了餡’!那個秦思思啊。還跟我說了好多夫妻之間才說的話呢!”
小英問:“喲!那不是蠻肉麻?”
我笑道:“的確肉麻!要我重復一遍,我都不好意思開口。反正,聽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小英咯咯笑了。
梅婷板著臉,說:“喂!你們怎么能這樣呢?人家是精神病患者,我聽得心酸,你們還好笑?兩位同志,多一點同情心好不好!”
我意識到,剛才有些失態(tài),忙說:“喲,喲,喲!對不起!對不起!我這是高興過頭了!”
梅婷也緩和了一下情緒,問:“喂!那個病人看到丈夫回家,是不是很幸福?”
“那還用說!看到那個女人的表情,我都感動得落淚了!聽鄰居們講,這個女人哪,每天晚上,做好了夜宵,擺在桌子上。自己就坐在桌子旁邊。眼睛瞪著房門,一動不動地等到天亮!唉!可憐的女人哪!她丈夫。是有福不知道享啊!我呀,非常羨慕她的丈夫!”
梅婷白了我一眼:“你羨慕他干嗎?”
“你想啊,她的丈夫,雖然獨自一人,四海漂泊,可是,家鄉(xiāng)有一個女人,為他牽腸掛肚;家里有一盞電燈,為他通宵長明……”
梅婷酸溜溜地說:“劉大慶,你有出息了!出去了一趟,不僅會演戲,還會寫詩了!算了啊!不說了!這一頁書,只當是翻過去了,大家都別提了!以后,黃小姐再叫你去,你不許去了,聽見沒有?!”
我滿口答應:“不去,不去!這種臨時丈夫,誰稀罕?!”
怕什么,偏偏來什么。當天下午,黃玲又找來了。她要我去她們家,陪她嫂子吃一頓飯。
“這……我……”我尚在猶豫之中。
梅婷親自出面幫我擋駕:“黃小姐,做事,適可而止。請您不要得寸進尺?!秉S玲對梅婷說:“梅小姐,您聽我說,實在是沒辦法……”
我問:“黃小姐,為什么要我陪她吃飯?有這個必要嗎?”
黃玲連忙解釋:“上午,嫂子見到了您,神志清醒了好多。您一走,她到處找,找不到,她就又哭又鬧。說什么,‘丈夫走了七年,回到家,連飯都沒吃一口?!且饋?,給你做飯。我無論怎樣勸,都勸不住!她懷疑,您在外面還有一個家。”
梅婷懊悔地對小英說:“看看,看看,我說得沒錯吧?連續(xù)劇,果然要接著演下去了!”
黃玲滿臉歉意地:“洋洋看您走了。也是哭。邊哭邊說:‘爸爸別走!別扔下我和媽媽呀!姑姑,姑姑,你帶我去找爸爸!’沒辦法,我只好厚著臉皮,再來求您……”
看看梅婷的臉色,烏云密布,我只好向黃玲解釋:“黃小姐,不是我不去,實在是不能去。我就是去了,又能解決什么問題?我一走,她們還是會找!總不能她們一找,我就要去吧?那……那就沒完沒了,問題就大了!”
“那,那,那就算了。打攪你們了!”黃玲無奈地嘆了口氣。失望地走了。本以為,事情就此畫上句號。萬萬沒想到,第三天清早,洋洋牽著她媽媽,找到茶館里來了!
“爸爸!爸爸!洋洋來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背后響起。一回頭,我大吃一驚,“洋洋,你怎么來了?!啊!!你媽媽也來了?!”
那女人,瞪著一雙大大的黑眼珠,沖著我傻笑。
梅婷惱怒地問:“是你姑姑把你們送來的吧?”
“不是!”洋洋得意地說,“上回姑姑帶我來,告訴我,這里是春來茶館,我就記得了!出門,我跟的士司機說,‘叔叔,我要去春來茶館’,他就送我來了!”秦思思直愣愣地朝我走來:“老公,黃風……”
嚇得我直往梅婷身后躲:“別,別過來!你……你坐!你坐!”
梅婷急中生智:“洋洋!快!快扶你媽媽坐下!”
“媽媽。您坐下!”洋洋說??纱丝?,連洋洋的話,她也不聽了,徑直朝我走來,“老公!你剛回家,連飯都沒吃一口,怎么就走了?不吃飯,肚子會餓的。老公!飯都做好了,你跟我回去吃飯!”
我把秦思思按坐在椅子上:“你的病,還沒好,在這里坐著,別摔倒了!”秦思思一把抓住我的衣袖:“我好好的,沒病!”
梅婷趕緊過來,掰開她的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先把他放開!”秦思思一把抱住我的腰:“不能放!一放,他就飛了!我,我就見不著他了!”我涎著一張苦瓜臉,朝梅婷賠笑:“沒法子,我送她們母女倆回家,好嗎?順便……吃餐飯?”
梅婷憤憤地說:“腳在你身上,隨你!”
真假丈夫PK
第二天,再見梅婷,她竟然不理我。
倒是小英主動過來跟我搭訕:“慶老板,昨天晚上的飯。好吃嗎?”
“好吃?!你想啊,一個神經病人做的飯菜,能好吃嗎?淡的,寡淡;咸的,咸死,像是翻了鹽船!”
小英驚叫:“喲!慶老板,你的臉。被誰抓破了?”
“誰?還能有誰?那個瘋女人!”昨天被抓的幾條血印,現(xiàn)在還痛呢,我憤憤不平地說,“吃完飯,我要走,她不讓,立馬跟我翻了臉……”
“哼!誰信哪?!”梅婷從我身邊走過。鼻子一哼。
“婷!婷婷!你聽我解釋……”我涎著臉,追上前去。
“不聽,不聽!我不聽!”梅婷一溜小跑。
剩下我一個人,愣在那里。
小英走來,壓低嗓門,說:“慶老板,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事,不好收場呢!給別人當假丈夫、假爸爸,當出紕漏來了!打從你去黃家以后,老板娘一直垮著個臉,很不高興!要是為一個假妻子。弄丟了真老婆,那才真是不值呀!”
“由她去!愛咋的,咋的!”我煩。
小英仍然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老板娘的態(tài)度,你可以不管。別人呢?當神經病的假丈夫,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呀!周圍的鄰居,會怎么想?她的真丈夫回來了,又會怎么說?”
哎呀,真是“一語提醒夢中人”啊!我埋怨小英,“你早干嗎去了?干嗎不早點提醒我?!事后諸葛亮!”
“我……我起先也沒想這么多。現(xiàn)在,我擔心,這場戲,你不好收場!”我鴨子死了嘴巴硬:“收場?我干干脆脆地收場!無論是誰。說破了天,我再也不去了,行了吧?!”
讓小英說著了,這事,果然收不了場!
洋洋又找到茶館里來了:“爸爸,爸爸……”
小英問:“洋洋,你怎么來了?”
洋洋把小腦袋一偏:“我來看我爸爸!”
我耐著性子,問:“隔這么老遠?你怎么來的?”
“我坐的士來的?!?/p>
“你哪來的錢呢?”小英問。
洋洋得意地:“我有錢!是姑姑給我的壓歲錢!”
“喲!啥事都難不倒你啊!洋洋真棒!”小英竟然表揚她。
“你還夸她!以后她來得更勤了!”我埋怨小英,“小英,幫我看著洋洋,我叫她姑姑來接她……”
“喲!您倒會甩包袱!”小英把洋洋牽走了。
這時,一個胡子拉碴、民工模樣的男人,走進茶館。他說,他是專程來找梅珊的。梅婷告訴他,梅珊不在這里住。要找她,去報社。
男人說,“她留的聯(lián)系地址,是這里……我是看了報紙,從外地趕來的?!边呎f,邊掏出一張揉得皺皺的報紙。
梅婷接過報紙,上面有醒目的大標題:“丈夫失蹤七年,妻子泣血呼喚:親愛的,你在哪里?”
梅婷充滿期待地問:“請問,你是……”
男人說:“我姓黃,就是報紙上要找的這個人。”
梅婷驚喜地叫道:“哎喲!你終于露面了哇!這真是,‘千呼萬喚才出來’呀!好好好。來了就好。你等著。我去叫慶哥啊!”
黃風不解地問:“慶哥是誰啊?叫他干嗎?”
梅婷撇下他,徑直跑進我的辦公室,嚷道:“慶哥,來了,來了!你冒名頂替的那個人!他找來了!”
“黃風?”我問。
“嗯,對。他跟你長得,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我喜出望外:“哎呀!好好好!我可以卸擔子了。這場戲,演得好累人啊!他們家也可以大團圓了!”
與黃風頭一次見面,我們兩個都驚呆了!長相、個頭,如此相像,好比是一對雙胞胎。難怪黃玲會錯認我是她哥哥。
我客氣地詢問:“黃先生。沒回家?”
“老房子拆遷了,沒找到?!?/p>
“啊,對對對,我聽黃玲說過,你們搬了家?!蔽铱粗鴮γ孀哪腥?,凌亂的頭發(fā),像個雞窩,穿一身骯臟、破舊的衣服,跟個乞丐差不多。跟我印象中的國際水手,差距太大。隨口問了一句:“你真是黃風?秦思思的老公?”
男人掏出身份證,朝我面前一摔,“你看,你看,這還有假?!”
果然不錯,我客氣地把身份證遞還給黃風。
黃風不耐煩地說:“怎么樣?相信了吧?黃家又不是有萬貫家財,這報紙上寫得清清楚楚,一個瘋女人,又沒有什么姿色,鬼才來冒充她的老公!”
我一邊叫梅婷給黃玲打電話。一邊向黃風解釋:“呃,身份核實清楚,好一些。這是對你負責,也是對你愛人負責?!?/p>
黃風大咧咧地問:“喂,報紙上面說,我有一個姑娘?多大了?”
我點頭道:“看樣子,六歲多吧?”
黃風掐指一算:“年齡,還對得上。再小一點,就不是我的了?!?/p>
“啊?你有一個姑娘,都不知道?”梅婷問。
“不知道!還是看了報紙,才知道的。”
“怎么搞的呢?一走幾年,你也不跟家里打電話?寫信?”我問。
顯然,黃風不愿深談:“唉……這事啊,就像葫蘆藤,一提起來,根根絆絆,太多。不提它,算了!”
我連忙換個話題:“哎!你的姑娘,長得很乖巧,很漂亮!”
黃風的眼睛頓時一亮:“真的?!我真想早點見到她?!?/p>
“你來得巧。正好!她就在我們茶館里!梅婷,你去把洋洋叫來!”
不一會兒,小英牽著洋洋,來到黃風的面前。洋洋懷里,抱著一個玩具熊。
黃風日不轉睛地盯著洋洋,自言自語:“不像我,像她媽……”他扭頭問我,“對了,她叫什么名字啊?”
我笑著對洋洋說:“告訴他,你叫什么名字?”
洋洋乖巧地回答:“我叫洋洋,今年六歲半?!?/p>
黃風跟她套近乎:“嗯,洋洋好乖!你的玩具熊,好漂亮啊!”
洋洋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是我爸爸給我買的!”
黃風不禁一愣:“嗯?!爸爸……?!”
洋洋扭頭問小英:“英子阿姨,他是誰呀?”
黃風站起身,一把將洋洋抱在懷里:“傻孩子!我是你爸爸呀!”
洋洋嚇得面色慘白,掙扎出來,撲進我的懷里,尖聲嚷著:“不!你不是我爸爸,你不是我爸爸!我有爸爸!他才是我爸爸!”洋洋用她的小手指,指著我的鼻尖。
黃風驚愕地問:“怎么回事?她怎么說,你是她爸爸?!”
我神色有些尷尬:“啊,是這么回事。我呢,是個假爸爸;你呢,是她的真爸爸。”
黃風更加迷惑不解:“假爸爸?假爸爸是怎么回事?”
“呃,這個……這個……”這時,我才覺得,這事有些不好啟齒。
梅婷幫我解釋:“啊,是這樣的。你不是一走七年,毫無音信嗎?你的老婆早也想,晚也盼,焦慮過度。得了神經病……”
黃風很不耐煩:“這,報紙上都說了。我要聽報紙上沒說的!”
小英道:“你耐著性子聽,最近發(fā)生的事,報紙上沒說?!?/p>
梅婷往后退縮:“小英,你說,你快說!”
小英也怯場:“我……我也不是太清楚。慶經理,您自己說說?”
黃風滿臉狐疑:“你們吞吞吐吐、推推讓讓,一定做了什么壞事?!”
梅婷連忙否認:“不是壞事,不是壞事。是好事!說呀!”她橫了我一眼。
我無奈開腔:“紙,包不住火。干脆,我實話對你說了吧!為了安慰你妻子,我冒名頂替,到你家里去,騙你妻子說,她的丈夫回來了。戲要演得像,當然要把你的姑娘,蒙在鼓里。洋洋她,當然就喊我爸爸了!”
黃風追問:“我老婆,她相信了?”
“相信,相信了。你看,我臉上這幾條血印子,就是她抓的。天太晚了,我要走,她不讓我走,就抓我……”
“放屁!”黃風猛地站起身來,眼睛冒火?!翱隙ㄊ悄氵@個狗日的,想乘機調戲她,她就抓你!”
“我……”我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英隔在我們中間勸說:“黃先生,你誤會,誤會了!我們慶經理,是個熱心腸的人。你要好好地感謝他才對……”
梅婷也在一旁幫腔:“是啊,你怎么能恩將仇報呢?!”
“老子感謝你個鬼喲!老子……老子要揍你!”黃風一把將小英掀開,一拳打在我的臉上。打得我,眼睛直冒金星,鼻子鮮血淋漓。
黃風抓住我的領口,還要繼續(xù)行兇……
“住手!”剛巧進門的黃玲看到這一幕。她一聲斷喝。黃風才放開了。
“哥!是我請劉經理去我們家的!”黃玲說。
“你請他?!請他給我戴綠帽子?!你傻里巴嘰的。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黃風捎帶著連他妹妹也罵了。
黃玲急得直跳腳:“哎呀哥!你怎么不識好歹呀?你呀!你是‘蚊子叮菩薩——看錯了人!’”
我趕緊聲明:“拜托你!弄弄清楚,還我清白呀!”
“狗日的!你還敢冒充好人!”黃風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乘人之危、乘虛而入,冒名頂替、渾水摸魚,調戲老子的老婆!你個臭流氓,小癟三!”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右勾拳,又打在我的臉上。
“好!再來一拳!”圍觀的茶客,跟著起哄。沒有結賬的茶客,乘機溜走了不少。
“哥!不是這樣的,你別想歪了!哎呀,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走,回家去,我慢慢跟你說……”
謝天謝地!蠻橫不講理的黃風,被黃玲拖走了。
我朝臉上一摸,摸了一手血,忙對梅婷說,“快快快,快幫我擦擦!”梅婷白眼一翻,一字一板地回答我:“你、活、該!”
真假難辨
哎呀,這個黃風啊,就像打不濕、擰不干的油抹布,昨天剛被他妹妹拖走,今天又來我的茶館鬧事!
我正坐在經理室算賬,小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話都帶顫音:“慶……老板,不得……了哇!黃……黃玲的哥……哥,要……殺你!”
“殺我?!我出去,讓他殺!”一股英雄氣在我心底油然而生。
梅婷聞訊趕來,掩上房門,說:“哎喲!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就在辦公室里,躲一躲吧!”
“躲?!我劉大慶,‘心中無冷病,不怕鬼敲門!’你站開!讓我出去,會會他!”
剛走進大堂,就見黃風手持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跳著腳在叫罵:“狗日的劉大慶,臭流氓,你給老子滾出來!……”
我大踏步走上前去:“出來就出來!誰還怕你不成?!”
黃風手臂一揮,寒光一閃,匕首朝我胸部刺來。我側身一躲,死命地抓住黃風的手腕,“你他媽跟我來真的呀?!”說實話,起先以為這家伙是虛張聲勢,嚇唬嚇唬人的,早知道他真想殺人,我就不出來了。
黃風使勁掰著手腕,野獸般吼叫著:“狗日的!你侮辱我的老婆,奪走我的姑娘,不報這個仇,老子誓不為人!”
論力氣,我真不是黃風的對手,眼看黃風的匕首轉移到左手上,又要朝我刺來,千鈞一發(fā)之際,幸虧黃玲匆匆趕到。她聲嘶力竭地高喊:“哥!你瘋了?!”
“我沒瘋!我要殺掉這個奪妻的仇人!”
黃玲沖上前來,抱住黃風,然后朝旁觀的茶客喊道:“你們還愣著干嗎?!是男人,就上來幫一把呀!”
幾個壯漢一擁而上,奪下匕首。
黃玲驚魂未定,聲音顫抖:“哥!你的炸藥脾氣,怎么還不改呀?!難道說,你還想到號子里去蹲幾年?!”
黃風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我……”
黃玲苦口婆心勸說哥哥:“劉經理。是個好人,是我們黃家的大恩人……”黃風不服氣:“他對我,有恩?有什么恩哪?冒我的名,頂我的缺,肯定是起了壞心思,想占我老婆的便宜!”
黃玲:“你別用小人之心,猜測正人君子!跟你說。慶經理冒名頂替,是我的主意!是我?guī)状稳?、苦苦哀求。他才答應?昨天。我不是都跟你講清楚了嗎?你怎么還跑來胡鬧?”
黃風指著自己的臉:“看見沒有?你們看見沒有?!我的臉上,有‘五爪金龍’!”
果然,他的面頰上,有著清晰的五道抓痕,紅紅的。
我趕緊洗清自己:“大家作證,不是我打的啊!你這么兇。誰敢打你?”
黃風小聲地:“還有誰?我老婆!”
“你老婆打的?!她為什么打你?”
黃風抬高音調,指著我說:“為什么?還不是因為你!幾年沒跟老婆見面,想跟她親熱一下。她竟動手打我!還說,你是真丈夫,我是假的!我的老婆有病,她不認我,我可以原諒。我的女兒,她也口口聲聲地喊:‘不要假爸爸。我要真爸爸!’還要我快點滾!你們說,我能不生氣嗎?不該找姓劉的算賬嗎?!”
黃玲指責黃風:“你這完全是不講道理!”
黃風質問黃玲:“我怎么不講道理?是他,害得我妻子不愛,女兒不認?!秉S玲怒氣沖沖地指著黃風的鼻子:“叫我說,這一切,不怪別人,都怪你!”黃風:“怪我?為什么怪我?!”
黃玲說:“要不是你一走七年,毫無音信,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發(fā)生!”黃風痛苦地往地下一蹲:“七年沒有音信,能怪我嗎?!我……我是有苦衷的呀!”
黃玲:“你有什么苦衷?發(fā)一封信回家,會死人嗎?!我看你。一定是老毛病又犯了!賭博,輸?shù)眠B一張郵票都買不起了,是不是?!”
黃風仰起頭,看了妹妹一眼,眼睛里包含著乞求:“你,你怎么不相信我呢?”黃玲越說越生氣:“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出去打工七年,無論如何也要帶點錢回來吧?!可是你……看你這個樣子,胡子像亂草,頭發(fā)像雞窩,身上穿的還是七年前,嫂子給你買的衣服。你的錢呢?七年打工的錢??禳c拿出來,給嫂子看病去呀!”
黃風慚愧地把腦袋埋進褲襠里:“沒錢,我真的沒有錢!”
黃玲繼續(xù)埋怨道:“都拿去賭博了吧?!錢輸光了,沒臉回家,是吧?!我看你呀,狗行千里,改不了吃屎!”
黃風仰起頭,眼里噙著兩汪淚水,哽咽著說:“本來不想告訴你實情,怕你傷心。既然你懷疑我,我就說,把一肚子苦水,全吐出來!”
黃玲不屑地:“哼!你有啥苦水?!輸了錢的痛苦?!”
“不是!我……我,我,我被人關了六年!”
黃玲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冷笑:“活該!我早就料到了,你又犯了法吧?!”
黃風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著地板:“天大的冤枉啊!我沒有犯法。我被黑心的老板騙去,關了六年!”
圍觀的我們紛紛發(fā)問:“誰敢關你?為什么關你?”
黃玲把黃風扶到椅子上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說呀!”
梅婷給黃風倒了一杯茶:“黃先生,喝口茶,慢慢說?!?/p>
黃風潤了潤嗓子,打開了話匣子:
“七年前,我們幾個老鄉(xiāng)離開了家鄉(xiāng),坐火車到了上海。到處找那個‘國際勞務輸出中介公司’,找不到。在火車站,碰到了一男一女在招工。他們說,有一家面包廠要招操作工,活兒干凈又輕松,每月工錢1200元,管吃,又管住。每天早上,還有專車,送到工廠去上班。這么好的工作,工資又高,誰不想去?我們一商量,就跟他們走了。坐了火車,轉汽車,整整走了兩天兩夜。下車后才知道,是一家磚瓦廠。我們發(fā)覺上當,想走,可惜為時已晚。廠里養(yǎng)著一批監(jiān)工,每天凌晨三點半,逼著我們起床,四點開機做工。一直干到天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才收工。誰敢反抗,賞你一頓毒打,更不用說給工錢了。為了省錢,躲避檢查,黑心的老板竟將我們20多人。囚禁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又小又黑,我們二十幾個人,一個挨一個地睡在地上,連腳都伸不直。夏天,蚊子、跳蚤,一抓一大把。你們看,我身上,到處都是皰!好多人都得了病,又沒錢醫(yī)治,只好拖著……有人得了痢疾,活活地拉死!我在窯場,負責往架子車上裝磚坯,有一次,累極了,想稍微歇口氣。剛一停手,幾個監(jiān)工,就上來了,一頓拳打腳踢,把我打得暈了過去。這幾年,挨過多少次打。我都記不清了……”
黃玲擦著眼淚,問:“哥,你怎么不跑呢?”
“跑?往哪里跑?那些監(jiān)工,分成兩班,日夜監(jiān)視著我們。再說,我們一天要干十幾個小時苦力活,哪還有力氣逃跑哇?有個吉林省的民工,逃跑了三次,前兩次都被抓回來了,抓回來,就是一頓毒打,還要我們在旁邊看。后來,他第三次逃跑,深更半夜里,從民工伙房的圍墻上,跳了下去,摔得頭破血流。多虧他,拖著摔斷了的右腿,一瘸一拐,跑了幾十里地,逃脫了黑窩,向警方報了案。我們二十幾個人,才被市公安局的巡警解救出來了。不然,我現(xiàn)在還在那里受罪呢!……妹妹!我以為這輩子,再也回不了家,再也見不到你們了!”一個大男人。竟當著眾人的面,號啕痛哭。
“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真應該狠狠地懲治!”
黃風抹了一把眼淚:“惡有惡報!這伙人,都沒有落到好下場。據(jù)警方調查,那介紹工作的一對男女,是人販子。我們二十幾個人,都是被他們賣給黑心老板的?,F(xiàn)在好了,他們一個個,都被抓起來了!”
黃玲眼淚婆娑地說:“沒有想到,你在外面這么遭罪!哥哥。我不該錯怪你……”
梅婷說:“呃,你們兄妹兩個,別在這里傷心了?;丶胰ィ湛床∪艘o哪!”
送走了黃家兄妹,她長噓了一口氣,“哎呀,謝天謝地!總算把這一對‘兇神惡煞’送走了!”
我擰著眉頭對梅婷說:“你這說的叫人話?人家黃玲,主動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沒對我說半句狠話,怎么能說她是‘兇神惡煞’呢?”
梅婷吐吐舌頭,一笑:“用詞不當,用詞不當。不是‘一對’,是‘一個’……”我說:“你這么說黃風,也不對。人家在黑工廠里,被關了七年,日夜做苦工。好不容易逃出了虎口,回到家里,想要享受一點家庭的溫暖,結果,姑娘不認他,說他是假爸爸:想跟老婆親熱一下吧?挨了一巴掌……他心里窩著火,找我來發(fā)泄,情有可原嘛!”
梅婷腰一叉,手一指,十足一副潑婦相:“劉大慶!你真有點差火!我向著你,才說黃風不好,你反而替他說話,跟我較勁!我……我真不該管閑事,真該讓他一刀捅了你!”
我脖子一梗:“捅了我,理還在。剛才,你的話,說錯了;事,也做得不對……”梅婷兇到我面前:“我哪點不對,哪點不對了?!”
“黃風的妻子、女兒,錯把黃風當成了騙子,壞人,責任在我。怪我以假亂真。我正想給黃風賠禮道歉,你阻止我,還把他們攆跑了……”
“我,我是怕影響生意!再說了,你一道歉,他一得理,又要行蠻耍狠,怎么辦?!你心里再怎么發(fā)虛,臉上也得繃著,不能露怯,不能服軟!”
“我……我做不到!”我聲嘶力竭地吼叫。
“你呀,教不會的蠢豬!愛咋的,咋的吧!你的事,我不管了!”扔下這句話,梅婷蹬蹬蹬地走了。我傻了眼,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半天回不過神來。一直在旁邊愣著的小英,幽幽地說了句:“……這出戲,演到這里,還真不好收場了呢!”
假的真不了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大清早,我打著哈欠,走進茶館。
“一上班,就哈欠連天,又打了一通宵麻將?”梅婷主動過來搭訕。
這小妮子!平時跟我賭氣,好幾天不理我,我主動找她說話。她只當我是空氣。今兒是怎么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連忙送上笑臉:“你知道的。我從來就沒有牌癮。衛(wèi)生麻將,頂多打兩圈。昨天,三缺一,根本就沒有打牌……”
梅婷撇撇嘴:“你呀,‘城隍廟里賣假藥——哄鬼!’一大清早就欠瞌睡……”
“真的真的,昨天,早早就上了床。在床上啊,翻了一晚上的燒餅,睜著眼睛等天光?!?/p>
“想什么呢?”梅婷問。
“還不是黃風的事?!?/p>
梅婷煩了:“又來了,又來了!你這個人,心腸怎么這么軟呢?!再說,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常言說得好,‘救命的藥,好買;后悔的藥,難尋’!”
“解鈴,還得系鈴人。我得趕緊想個辦法,讓黃風的老婆,承認他;讓黃風的姑娘,喜歡他。這才是當務之急!”
梅婷皺著眉頭思索:“咦!我有個好辦法?!?/p>
“什么辦法?”
梅婷侃侃而談:“我覺得,繩子,是從最細的地方先斷;解題,要從最容易的地方入手。哄小孩容易,哄大人難。應該先讓黃風的女兒認爸爸?!?/p>
我連連點頭:“有道理。怎樣讓洋洋相信。我是假爸爸,黃風是真爸爸呢?”梅婷說:“你們兩個,把衣服換一換,她就可能把真的當假的,假的當真的了?!?/p>
我撲哧笑了,我信心十足地說:“對!用情感做武器,就能辦到。我跟黃風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唱一和。讓洋洋把對我的好感和依戀,轉移到黃風身上去……”
說干就干,我打電話,請黃家人馬上到茶館里來。特別叮囑,讓黃風先去理發(fā)店,去把胡子刮一下、頭發(fā)吹一下。
不一會兒,黃玲帶著嫂子和侄女,打的來了。我讓梅婷、小英陪著秦思思和洋洋,我好向黃玲面授機宜。
經理辦公室里,我跟黃玲面對面坐下:“呃。黃小姐,前幾天,你不是邀請我演戲嗎?沒想到,惹出了這么多麻煩……”
黃玲說:“我很抱歉……”
我說:“給你哥哥帶來了痛苦,我也很抱歉……”
“這不怪你,不怪你?!闭f到這里,黃玲掩口一笑,“啊,要說哇,也真得怪您?!帜难菁继?,以假亂真了!”
我也笑道:“嘿嘿,‘錯誤’是我犯的,理當由我來糾正。今天,請你們來,就是想上演這出戲的最后一幕:把老婆、女兒,都還給你哥哥?!?/p>
黃玲問:“好哇!今天這場戲,該怎么演呢?”
我說:“今天的這場戲啊,由我自編、自導、自演。到時候,你配合一下,看我的眼色行事,就行了?!?/p>
黃玲有些不放心:“主要情節(jié),應該跟我交個底吧?”
“主要情節(jié)?啊,是這樣:我不是跟你哥哥長得很像嗎?我跟黃風,把衣服一換,身份就變了,這叫《貍貓換太子》;然后,先用禮物,收買洋洋,讓她認下真爸爸、痛恨我這個假爸爸,這叫《真假美猴王》;再然后,讓洋洋帶著黃風,去見你嫂子,應付你嫂子的猜疑和提問,這叫《盤夫索夫》。只要這一關通過,那就可以上演尾聲《鳳還巢》,夫妻雙雙把家還了!”我越說越得意。黃玲也連聲大叫:“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想得太周到了!謝謝您!”
我笑笑:“感激的話,就省略掉,刪除。等你哥哥來了,你把他帶到我這里來,我們兩個換衣服……”
黃玲鄭重其事地說:“劉經理,我的意見:你跟我哥哥最好別見面。他脾氣暴躁、性格古怪,對你的誤會又挺深,我怕他再次冒犯您。真不愿意看到您,好心換來惡報。你要跟黃風換衣服,我轉交給他,就行了。”
“好好好,就按你說的辦?!蔽颐撓旅衔鞣唤o黃玲,“給,衣服拿去。我還要上街去。給洋洋買點好吃的東西?!?/p>
黃玲急忙阻止:“哎喲!劉經理,在洋洋身上,您已經破費不少了。別買了!”“買,一定得買。這是道具。——讓洋洋情感轉移的重要道具?!?/p>
黃玲恍然大悟:“啊!那這錢,應該由我出……”
我真誠地說:“讓我最后,再為洋洋花一次錢吧!表一表心意?!?/p>
黃風刮了胡子、吹了頭發(fā),一進茶館。就被梅婷帶進了8號包房。
黃玲早在那里恭候他:“哥,把你的衣服脫下來,把這件西裝穿上。”
黃風疑惑地:“換衣服?干嘛要換衣服?”
黃玲不耐煩地說:“哎呀!叫你換,你就換!問那么多干什么?”
“好好好,我換,我換。舊的換新的,二百五才不愿意呢!”他脫下破舊的工作服。穿上嶄新的毛料西裝。
黃玲拿出我剛剛買來的旺旺大禮包:“等一下,你把這個給洋洋?!秉S玲不放心地叮囑道:“哥!好好演戲啊!你要是演砸了,女兒不認你,可別怪人家劉老板!”
黃風莫名其妙:“演戲?我演誰呀?”
黃玲:“你呀,就演你自己。”
黃風嘿嘿一笑:“演我自己?好演,好演!放心,放心!”
正說到這里,洋洋蹦蹦跳跳地進了包房,直奔黃玲:“姑姑!姑姑!”
黃玲把洋洋摟在懷里:“洋洋!你看,爸爸又給你買好吃的東西了!”
“給!”黃風把大禮包遞給洋洋。洋洋高興地接過禮包。說了聲:“謝謝爸爸!”
黃風驚喜地與黃玲交換眼色,問:“洋洋,喜不喜歡吃?”
洋洋說:“喜歡?!?/p>
“那就拆開,吃吧!”黃風說著,就要動手拆包裝。
洋洋不肯:“不!好東西,我要跟媽媽一塊吃。”
“嗯,洋洋真是好孩子!”黃風順勢牽起了洋洋的手,“走,我們找媽媽去?!?/p>
我已經換上了黃風的衣服,躲在拐角處。見洋洋抱著大禮包走來,趕緊閃出來,攔住她:“洋洋,喊我!喊我爸爸!”
洋洋噘起小嘴:“我不喊你!你不是我爸爸!”
“拿的什么好東西呀?給我吃!”我扮出一副饞相。
“不!我不給!”洋洋把大禮包藏在身后。
我裝出惡狠狠的樣子:“小氣鬼!你不給老子吃,老子打死你!”我揚起巴掌威脅,趁勢奪下洋洋手中的大禮包。
“哇!……”洋洋嚇得號啕大哭,“爸爸,姑姑!壞蛋搶我的東西!”
黃風聞聲轉來,照著我的胸口,就是一拳。打得那么重,我真懷疑,這家伙是乘機報復。黃風奪過大禮包,還給洋洋,安慰道:“別哭,別哭。爸爸幫你搶回來了!”
洋洋笑著抹眼淚:“謝謝。謝謝爸爸!”
黃風笑得滿臉陽光:“我是什么爸爸?”
洋洋嘴甜:“好爸爸!親爸爸!”
黃玲在一旁說:“那你親爸爸一口!”洋洋果真在黃風的臉上啄了一口。
黃風喜滋滋地說:“嗯,幸福啊!”他又指著我,問洋洋,“他呢?他是誰?”洋洋看了看我,厭惡地說:“他是假爸爸,大壞蛋!爸爸,爸爸!我們回家去!免得這個壞蛋,又搶我的東西!”
秦思思已經來到身后,對黃風說:“老公,走!回家去!”
黃風欣喜若狂:“哎!走!回家!”
黃家四口人,歡天喜地,離開了茶館。
梅婷松了口氣:“哎,這出戲,總算是圓滿落幕了?!?/p>
我苦笑,搖頭:“他們圓滿,我不圓滿!看看!一千多塊錢一件的毛料西服,賠進去了。還落了一個壞名聲:臭流氓、假爸爸、大壞蛋!唉!”
小英癟癟嘴,說:“活該!誰叫你多管閑事?!”
我乘機跟梅婷改善關系,連珠炮一般地檢討:“老板娘,我錯了。我不聽美人言,吃虧在眼前。這場戲,差點收不了場!損失了一件毛料西服,還落了一個壞名聲。真是‘管閑事,落閑事’……”
梅婷撲哧一笑:“這回呀,你管得好,管得對!”
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我管得好,管得對?!”
小英在一旁疑惑地問:“婷婷姐,你的態(tài)度,怎么變了?”
梅婷嫣然一笑:“我想通了。要判斷一個人好不好,不僅要看他對自己人怎么樣,還要看他對人家怎么樣!”
小英打趣地驚叫:“喲!慶老板,我婷婷姐對你的好感,加深了呢!”
我仍然有些心疼:“有得,也有失。喏,毛料西服,換了這件破衣爛衫!”
梅婷說:“哎呀,沒關系!我再給你買一套高級西服,怎么樣?!”
我一個勁傻笑:“嘿嘿嘿嘿……那我又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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