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盞燈一直亮在我的心里,已經30多年了。這燈是那種鐵皮蓋鐵皮座玻璃罩的馬燈,可以手提,也可以掛在屋外。
那時候,我的山溝里那個叫紅旗社的農村老家沒有電,一到晚上就黑漆漆迷茫茫的。村里辦起了小學,惟一的老師是城里來的蔣先生,他還帶來了一盞馬燈,從此這粒深情的光亮,就撒進大人小孩的心靈。孤身一人的蔣先生戴副眼鏡,斯文老成,走路卻挺快,好像總有做不完的事情。白天他給3個年級總共37名學生講課,晚間時而提著馬燈去家訪,或者給學生補課,大多時候坐在他的小土屋里備課、批改作業(yè),馬燈便掛在門前,那是告訴人們他在家里,也是給來問題問事的學生照亮的。就是風雨也撲不滅的這盞燈,是山溝里最亮的星星了。
小侄貪玩,學習成績差,每周一、三、五晚上我都帶他去補習,摸黑走路,總是別別扭扭的。可一到蔣先生門前就亮堂了,那高掛的燈閃閃爍爍,把光亮和溫暖往心里播撒。蔣先生先是在小侄面前放只蘋果,然后講解、輔導,又共同演練習題。當小侄學會弄懂時,蔣先生便讓小侄吃蘋果,他的意思是從小用功將來會有好果子吃的。還沒等我們走,又有家長帶學生來了,幾乎每天晚上都是這種情況。蔣先生確實很陽光,對誰都真誠熱情,盡管他的鼻孔都被煤油燈的燈煙熏黑了??词Y先生端正地坐在那里時,我心想他分明就是一盞燈,燃燒自己,照耀別人。
后來,也許因為過度的疲累,蔣先生的老胃病又犯了。我作為村里的衛(wèi)生員,便經常去給他打針、送藥。我勸他回城里休息治療,他卻急了:“我走了,誰管這些山里的孩子?”鄉(xiāng)親們知道了,有的送來了奶粉,有的送來了雞蛋,生產隊長天天起早來給他挑水……
那盞門前的燈依然噴吐光輝。那個冬日的傍晚,天下雪了,寒風凜冽,大雪紛飛。蔣先生提起馬燈,照例去給生病在家的學生劉福成補課。當走到偏臉子斜坡時,腳下一滑,跌進了旁邊的深溝。他昏迷了,燈還亮著。多虧飼養(yǎng)員老宮頭及時發(fā)現(xiàn)了,喊來人把蔣先生抬回小土屋。他醒了,第一句話就問:“我的燈呢?”我說在桌子上放著呢。他讓我趕緊把燈掛在門前,說不定還有學生找他補課呢。在場的人默默無語,都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你說,這樣的燈怎能不永遠亮在心間呢。
選自《新安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