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上六年級了。六年級的女孩兒驕傲得有話不肯直說,總讓人猜??蛇@次不一樣,看著她關起門來認真地練習走正步,咬著筆頭絞著腦汁擬寫自我介紹,試探地一問,竟自豪地回答,我要當小旗手啦!
小旗手,就是說女兒要親手升起國旗了。一時,我百感交集。
在我的學生時代,從第一次親眼看到高年級同學站在旗桿下面,在莊嚴的國歌聲中,滿懷肅穆地雙手將五星紅旗一點點升起,我便盼望著快快長大,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親手把那面神圣的旗幟高高升起。以至于后來在每一個升旗的日子里,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暗暗做著模仿,臆想正在升旗的那雙手便是自己的,在雄壯的國歌聲中,在莊嚴肅穆的場景中,每一個動作都臻于完美……可是,直至長到了可以升旗的年齡,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誰長大了都可以去升旗的。那時,學校學生升旗唯一的資格便是綜合成績要好,好到拔尖。而我的體育成績卻始終是一塊硬傷,單憑我那瘦弱的身軀,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見成效。每逢體育測試,及格便屬僥幸。于是,我偏執(zhí)地認為,體育成績達不達標和努力不努力沒有多大關系。我多么希望自己既有聰明的頭腦,又有強健的體魄呵,就像那些具備資格的升旗手一樣。然而,體育竟成了我的宿命,注定不肯讓我步上旗手的位置,而我也終因一次次的失望黯淡了自己對升旗的熱望,僅存了對那些少年旗手們的羨慕與妒忌。每每看到別人將五星紅旗崇敬地升起,特別是當旗桿的下面站著的就是自己朝夕相伴的最要好的同學時,心中都是隱隱的痛,這種痛絲絲入扣,游走于全身每一寸神經。不為人知,無法言表,卻時時痛從心起,當希望一次次擦肩而過,不得不將之塵封入夢,終究成為心中一塊不能觸碰的傷痛,那種難過,又豈是一個痛字了得。
周一,我早早起床看女兒吃過飯后便急急拿上夜里已為她準備好的一套漂亮的運動服,女兒卻說,今天穿校服。頓悟,又笑自己。目送女兒一臉興奮地離去,想自己少年時的夢,如今竟然由小小的女兒圓了,這是什么?是夢的延續(xù)?還是生命的奇跡?有些不可思議。
女兒的學校距離我家很近,從窗前望去,可以分辯出學校的高樓、隱約穿梭的學生,若注意聽,還可聽到學校的高音喇叭放出的音樂,只是逢著有人講話,聲音總是嗡嗡悶悶的不能夠聽得真切。當學校的喇叭聲終于響起,我便不由自主地站在了窗前,側起耳朵,靜靜地傾聽,聽一個小女孩飽含深情地演說著什么,雖然一個字也聽不清,但我覺得我是聽到了女兒在自豪地做著自我介紹(后來證明我錯了,那是另一個小女孩在替小旗手們做介紹,是另一個媽媽的好女兒。不過我寧愿一直相信那就是我的女兒,也相信其她做媽媽的也都曾深懷做旗手的夢想)。假如時光可以倒流,假如我有今日女兒這樣好的身體,假如我一直堅持,不肯放棄,那么,我是否可以有機會站在旗手的位置上,將五星紅旗用心升起,哪怕只是做個助手,只握住國旗的一角也好呵。
莊嚴的國歌聲終于響起來了,我筆直地站著,嘴里和著音樂鏗鏘地唱起來,窗外,高大密集的樓宇阻住了我的視線,漸漸升起的鮮艷的五星紅旗我一眼都沒有看到,但在我心里,卻已有一面女兒和她的隊友們親手升起的國旗在高高地飄揚……
國歌聲中,絲毫沒有察覺,我早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