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奇 陜西合陽人。政府公務(wù)員。業(yè)余時間創(chuàng)作散文、詩歌、小小說二十多萬字。出版有《宗奇散文》（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陡赣H》一文獲2004年度全國報紙副刊研究會銀獎。

唐朝叫大唐，有容才大，唐朝的大在于既接納也包容。包容的最高境界叫包羅萬象，萬象是指世上萬般具體的事物。我們每一個人以及我們的每一件事情，都在萬象之中。

能包容是了不起的事情，也是非常難的事情。天地是包容的，天道酬勤，地理人和，包容著有序的時空運(yùn)轉(zhuǎn)，以及無常的天災(zāi)人禍。青藏也是包容的，包容著人們已經(jīng)認(rèn)知了的東西，也包容著人們尚未認(rèn)知的東西。巴顏喀拉山養(yǎng)育著長江黃河兩條河流，我們稱長江黃河是母親河，巴顏喀拉山是母親的母親。喜瑪拉雅山上有世上第一高峰，是這個地球上離天最近的地方。

青藏在我心中是大的，是神秘的，很久以來，我一直有個愿望，沿著這條線好好走一走，看沿途風(fēng)光當(dāng)然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去體會一直藏在我心底的包容這兩個字。

7月16日——18日 連陰

這幾天是做準(zhǔn)備的時間。

首先是請假，我工作在西安，但要向北京請假，答復(fù)是干脆爽快的。

接下來是讀地圖，地形圖、城區(qū)圖、路線圖。

女兒從電腦上下載了厚厚一沓進(jìn)藏須知，我做了行動指南，逐行細(xì)讀，逐句理解。

同事送來了紅景天。我查了一下資料，紅景天屬景天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分布在海拔2800至5600米的青藏高原，生長在多寒、缺氧、干旱、強(qiáng)紫外線照射的高山雪原，生長周期慢，從而形成了獨(dú)特豐富的高性營養(yǎng)成分，被夸為“東方神草”。

18日晚上，我和妻子像預(yù)防非典一樣重視，每人喝了兩包，稍酸，喉嚨有點(diǎn)發(fā)熱，卻有強(qiáng)心劑一樣的安慰作用。

7月19日 小雨

這一天早上開始下雨。雨不大，卻是很有精神很有韌勁的那種下法，像成年堅持慢跑的人，不是為了給外人展示速度，而是充分彰顯自己使不完的耐力。

人是多愁善感的動物，旱了盼雨。雨太勤快了，也生心怨。

我們是在雨天出行。一行四人，從西安咸陽機(jī)場出發(fā)，飛機(jī)航班是MU2335，機(jī)型是空中客車。

飛機(jī)在跑道上加速，小雨還在下著。很快，飛機(jī)穿過云層，云層是厚厚的，穿過時有些顛簸。云層上是響亮的晴空，開闊，溫暖，甚至有些暖融融。云層之下是一個境界，云層之上是又一個境界。這有點(diǎn)像我們經(jīng)歷過的一些事情，在舉棋不定，苦苦思量時是一種狀態(tài)，當(dāng)度過不易的階段，迎刃而解之后，眼前就是一片豁然開朗。像陶淵明的詩柳暗花明又一村。

兩小時后，飛機(jī)徐徐降落在西藏貢嘎機(jī)場。迎接我們的是守護(hù)西藏的兩位功臣。一位是公安廳老副廳長康玉權(quán)，進(jìn)藏44年了，另一位是我的同行老常，進(jìn)藏41年了。四十多年了，這些年的光照和風(fēng)雨在他們兩位的臉上刻下了明顯的烙印。我們漢字中“烙印”這個詞是份量很重的，“含金量”很高，歲月如金呢。

他們笑呵呵著，握手，寒暄。每人一句“扎西德勒”，每人脖子上一條哈達(dá)?！暗谝淮芜M(jìn)藏，一切節(jié)奏都要放慢，包括走路”。

我下飛機(jī)之后走路的身姿頗有些躡手躡腳的模樣。用我們老家的話說，叫“公雞踏在熱鏊上”。平常時候我這個人性急，吃飯三錘兩梆子，上樓一步兩個臺階。去廁所方便可以用排球術(shù)語說，短平快。

吉普車?yán)覀兛邕^雅魯藏布江大橋，穿過2公里長的嘎拉山隧道，拉薩城就到了。沿路兩旁敦實(shí)的柳樹和豐滿的楊樹下隱藏著藏式民居，樓面不高，以兩三層建筑居多，最引我注目的是那些紫紅色的大門。

我血壓偏高，心臟跳動也不太墨守陳規(guī)，動身前一晚連服兩包紅景天，就是擔(dān)心高山反應(yīng)。怕什么偏偏就有什么，比快速反應(yīng)部隊還及時，說到就到。一切只好忍著，我有點(diǎn)怕高山反應(yīng)，但我不怕忍，忍是我的基本功呢。

入住酒店后，妻子第一句話說，快去照照鏡子，欣賞欣賞自己。

我對著鏡子自我欣賞了一番：臉上的光沒了，嘴唇也泛著青。中國古典小說經(jīng)常用“一夜無話”來進(jìn)行章節(jié)過渡。我這天也是一夜無話，集中心思調(diào)整狀態(tài)，以備明天上路。

7月20日 稍 陰

今天去林芝。

早晨，我們走在拉薩的街道上，感覺同內(nèi)地的城市一樣。所不同的是，建筑大多三層，可能是缺氧的緣故吧，圖的是上下樓方便。

在一家熱火的早點(diǎn)鋪里，我們喝過豆?jié){，吃過西藏煎餅，就向林芝進(jìn)發(fā)。

林芝是西藏的江南，就好像陜西的漢中一樣水靈。去過的人都說好，我們也渴望著。走在路上，太陽透過云層慢慢笑開了臉，天被陽光撕開了一個大口子，把個美麗的米拉山、雅魯藏布江和那沿途的房屋、樹木、牛群 、藏豬照耀得豐富多彩。

我們的車走到哪里，江水就流到哪里。還有一朵又一朵潔白無瑕的云，似天女下凡，自由自在地向人間飄動，飄著，飄著，似乎各自有了目標(biāo)，靠住了一個一個清秀墨綠的山頭，起則輕輕地吻，繼而紋絲不動。

江水隨著江岸的走勢和江床的凹凸不平，在水面形成一連串的漣漪，這些漣漪連綿起伏著，像音階跳動著隱現(xiàn)出1、2、3、4、5、6、7、i的字樣，這字樣構(gòu)成了美妙的樂章，泛著哈達(dá)的潔、雪蓮的純和天籟的真，難怪才旦卓瑪?shù)摹侗本┑慕鹕缴稀?、李娜的《青藏高原》和韓紅的《天路》，都是一曲走紅天下，因為雅魯藏布江水中含蓄著神靈。

林芝快要到了，天藍(lán)得要命，云潔得驚魂，山靜得出奇。冷不防，一群牦牛擋住了我們的去路。一個個頭戴藏紅花一樣的紅綢，橫七豎八。司機(jī)按著喇叭，它們置之不理。司機(jī)再按著喇叭，膽小的只是回頭望望。一個稍大的黑牛和一個苗條的花牛慢悠悠地橫在路中間，像家長，掩護(hù)這牛群通過。

林芝是個好地方，氧氣明顯地多了。

這個城市除過少了布達(dá)拉宮，小了些規(guī)模，比拉薩還有魅力，我喜愛林芝這個地方。

7月21日 雨時下時停

今天的行程緊張。早上，我們冒雨去了柏樹王國。王國生長著900多株柏樹，平均樹高30米，胸徑1米，最大的一棵巨柏，高50米，胸徑5.8米，樹齡2600年，被譽(yù)為“中國柏樹之王”，當(dāng)?shù)厝朔Q其為神柏。我們在藏巴漢子的帶領(lǐng)下圍著神柏順時針轉(zhuǎn)了三圈，舉目望去，嚯，好大一棵樹，樹根麟麟巴巴的，似龍如蛟，更像百歲老人飽經(jīng)滄桑的臉，樹身由底部起三丈有余起分叉而立，三股壯而雄的枝干縱天仰伸，枝繁葉茂，云遮霧瘴，樹梢好似長進(jìn)云里邊。我跨著帶有長鏡頭的相機(jī)爬坡抄道50多米，才照到了全景。手被荊棘劃破了，褲腿濕漉漉的，鞋子泥巴巴的，心里卻樂滋滋的，真叫開眼吶。

中午，路過巴松錯，錯是藏語中“湖”的意思，湖面開闊，狀如新月，山抱著湖，湖繞著山，湖面如鏡，青山如詩，湖心有島，島上有寺，儼然一幅風(fēng)景畫。

湖邊，有一棵奇樹和一塊奇石。

這棵樹叫十二生肖樹，傳說寺的主人有兩個愛妃，一個印度的，一個西藏的。愛妃每天清晨以湖為鏡，倚石梳妝打扮，掉下根根秀發(fā)，時間長了，落發(fā)之處長出一棵樹來，樹的葉子上分別呈現(xiàn)出十二生肖的個性圖案。我圍著樹轉(zhuǎn)了一圈，拾到一片葉子，仔細(xì)一看，葉子上有一個蛇的圖樣，妻子正好屬蛇，我送給她，她藏在了手包里。

一塊石上凸現(xiàn)出一些字母，導(dǎo)游說，這是藏傳佛教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唵代表佛的“身密”，“嘛呢叭咪”代表觀音菩薩兩手拖著“如意珍寶”，象征具有以大慈大悲廣生的利眾菩提心，“吽”代表眾佛的“意密”。這個被最為尊崇的真言，似我們佛教徒常誦的“南無阿彌陀佛”。

在返回的路上，我看到三個叩等身長頭的中年婦女，心頭受到了強(qiáng)烈的震撼。那種儀式的莊嚴(yán)和美感超凡脫俗，甚至超越了所有的行為藝術(shù)。這不是行為藝術(shù)，是生命藝術(shù)。她們?nèi)松砩洗┲蚱梗p手套著帶系繩的木掌手套，眼睛凝視天空，嘴里喃喃而語，啪、啪、啪，木掌自然而響亮地拍出三聲，第一聲響在頭頂，第二聲響在額際，第三聲響在胸前。陪同我們的人告訴我，這是對佛、法、僧的頂禮膜拜。然后，她們向前邁上一步，五體投地，兩手掌在向前伸出的同時在地上拍打出一陣風(fēng)和一層塵。我請陪同我們的人去問一下，之后告訴我，她們是來自另一個地方，那地方在千里之外呢，她們就是這么一步一叩首過來的。

下午三時許，卡定奇觀到了。

這是一座神山。藏語卡定是天上人間的意思。傳說格薩爾王一箭將此山射為兩半，山勢力險，高縱入云，奇峰異石，古樹參天，落差200米的瀑布飛流直下，瀑布中一尊天然形成的大佛面目慈祥，時隱時現(xiàn)在瀑布圣水之中，大佛左右各一男女持重護(hù)法，巖畫般的觀音菩薩腳踩蓮花，手握寶瓶普度眾生，神龜叫天，喇嘛誦經(jīng)，神鷹獻(xiàn)寶，如來佛祖，漢字顯佛，無一不透著神奇和深奧。我的目光隨著導(dǎo)游生硬的天水普通話在享受和尋覽著。

不經(jīng)意間，我有一新的發(fā)現(xiàn)，面前的半山腰有一盞酷似點(diǎn)燃的酥油燈的旁邊，凸現(xiàn)著土黃色浮雕，前邊站著一個頭頂圍巾身材高挑的老阿媽，身后依偎著一個瘦弱的老阿爸，活靈活現(xiàn)，我起名為：相依。

大家看了一致說，像。

7月22日 大雨

雨下得挺神的，像是考驗我們的意志。老常說，你們是大唐來的，給西藏帶來了喜雨。這時候下雨，是下草，下糧，下牛奶。

早餐后，我們匆匆趕路。今天的任務(wù)可重了，要看神湖羊卓雍錯，又要看山南的“五個一”，兩個景區(qū)方向截然相異，在風(fēng)風(fēng)雨雨中往返600多公里，可辛苦了小胡子藏族同仁師傅。

在進(jìn)藏前，聽去過西藏的朋友說，羊卓雍錯與納木錯、瑪旁雍錯并稱西藏三大圣湖，羊卓雍錯是喜馬拉雅山山麓最大的內(nèi)陸湖泊，集雪山、冰川、島嶼、牧場、農(nóng)莊、藍(lán)天、白云為一體，景色至美。

我心里懷著憧憬，車在山路上疾飛，一會兒身子向左靠，一會兒身子向右靠。人在車中，車在山中，山在霧中，霧在我的心中縹緲，縹緲，經(jīng)過92道灣曲折盤旋，一直縹緲到了山頂。

山頭上，淅淅瀝瀝的小雨在飛揚(yáng)，紅紅綠綠的傘在移動，男男女女的聲音在穿梭，我們跑到山的溝壑上，盡情地享受著雨中的羊湖。我感覺到了急促，是眼不夠用，還是氣不夠用。美，是美，太美了，簡直是一個睡美人，她那樣的婀娜，那樣的多姿，那樣的沉靜，那樣的嫵媚，尤其在薄霧的遮掩下，更是令人遐想連連。再陽剛的男人，見到她都是會卷刃的。

人們崇奉羊湖，更是將她奉為羊卓雍錯達(dá)欽姆的化身，她是西藏同胞心目中的守護(hù)神。

我向著靜態(tài)的睡美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知她收到了沒有。

下山后，我們又向山南趕去，那地方神秘又神圣，我們是去朝圣的。

山南，是藏民族的發(fā)祥地，是西藏文化的“搖籃”。那里產(chǎn)生了“五個一”。

第一個王朝：西藏歷史上的兩代重要王朝——吐番王朝和帕竹王朝都崛起于山南，民族英雄松贊干布就是以山南為基地養(yǎng)精蓄銳，從而統(tǒng)一了西藏，實(shí)現(xiàn)了一系列改革，對西藏的政治、宗教、文化、農(nóng)耕的發(fā)展都產(chǎn)生了重大而深遠(yuǎn)的影響。

第一個宮殿：西藏歷史上的第一座宮殿，也是西藏最早的建筑之一，它高聳于雅礱河?xùn)|岸的扎西次日山之巔，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一頂閃耀的桂冠，從這里可俯視整個雅礱河谷的田園風(fēng)光，中央電視臺四頻道曾多次出現(xiàn)這個令人難忘的鏡頭。

相傳，有一天，一位牧羊老阿爸正在悠閑地放羊，不經(jīng)意間，看到扎西次日山下走過來一個人，忙上前打問，那人一字未吐，只是用右手食指向上一指，牧羊老阿爸頓悟，這一定是上天指派來管人間大事的，于是，為這位上天而來的人修了這個宮殿，這位上天而來的人就是第一個藏王聶赤贊布。

第一個寺廟：昌珠寺，是西藏最早的佛堂。始建于公元641年。相傳是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為鎮(zhèn)妖興國而建。這里曾是松贊和文成的冬宮。至今，仍陳列著一幅元末明初的珍珠唐卡。這幅唐卡長2米，寬1.2米，用29026顆珍珠和各種寶石鑲嵌而成。名曰 “觀音憩息圖”。不論站在哪個角度，觀音慈祥的目光都在看我，像是在說，你來了，好?。∮^音的目光余暉一直送我們出了那個不易進(jìn)去地方。

第一個藏王墓：位于瓊結(jié)縣內(nèi)，離澤當(dāng)鎮(zhèn)30公里處，是吐蕃王朝第二十九代贊普至第四十一代贊普和王妃的墓葬群。據(jù)史料記載：墓的上方有神殿，墓下方也有神殿。神殿中供奉著松贊干布和釋迦牟尼的塑像，松贊干布的靈柩安放在地下室的中央，左邊的一間地下室里，保存著松贊干布生前遠(yuǎn)征的戰(zhàn)袍，右邊擺放著純金制作的騎士和戰(zhàn)馬，靈柩的前端放有包在絲綢里的一顆珍珠，重達(dá)35公斤，這是庶民百姓對他一生顯赫功績的歌頌。

走在大墓上，我和大家說，甭說話，慢慢地走，松贊干布正在地下宮殿召集大臣開會呢，議題是：關(guān)于如何解決西藏缺氧的問題。你們聽，大臣們討論后，松贊干布正在總結(jié)說，西藏什么也不缺，只是缺氧，一旦解決了氧氣問題，將是世界上人口爆炸的地方。大家聽了都笑了。

第一塊田地：我站在雍布拉康的上方，正在過著眼癮，當(dāng)?shù)赝试髌酱胝f，公路邊那塊長方形的地，就是西藏的第一塊田地，二畝多，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里邊有三匹馬在大雨中悠閑地吃著草，一白、一紅、一黑，三人為眾，三馬為什么呢？

在山南同仁的酒店里，我們又吃又喝，又說又唱?？吹皆髌酱腴L得有些像松贊干布，我說，我們是大唐來的，今天給你們送來了文成公主第二，這個人是誰呢，人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同事小王身上，紛紛鼓掌起哄。

我說，扎西代表松贊第二，小王代表文成第二，我和老常是證婚人，讓他們喝個交杯酒，在掌聲和吆喝聲中，藏漢代表又一次在山南“盟婚”。

7月23日 天晴朗晴朗的

納木錯，我在地圖上見過幾次，去過西藏的人更是嘴上念叨不休。

去藏北的路上，我和老常等幾個一路聊天。我問，這高原里，煮面條為什么要放在高壓鍋里？

老常說，在普通鍋里，水溫不到度數(shù)，不好吃。

我又問，一般多少度？

老常說，八、九十度。

邊上一個人說，沒有。一次，我用高壓鍋煮面條，以為氣放完了，剛打開鍋蓋，嘭的一聲，面條全部纏在脖子上。當(dāng)時我想，這一下完了，脖子上一定會留一圈珍珠泡。馬上用涼水去沖，結(jié)果什么事也沒有。

我笑了，順勢看了一下那個人的脖子。

我沿路看到，藏族同胞的房子四角都有飄動的五彩旗，我問，這是什么意思。

有人告訴我說，這是過藏歷年時掛上去的，表示吉祥。年初一，鄰居互拜；年初二，走親戚；年初三，阿媽（母親）、阿佳拉（姐姐）和搏姆（姑娘）把藍(lán)、白、紅、黃、綠的五彩綢用心縫掛在木桿上，任風(fēng)飄揚(yáng)，彩綢的順序是：藍(lán)在上（代表天）、白排二（代表云）、紅排三（代表火）、黃排四（代表土地）、綠在末（代表水）。

那個朋友見我問得細(xì)致，聽得有味，便來了勁，說，你不知道，我們藏族過年家人還要占卜，其實(shí)是一種娛樂。藏歷臘月二十九，當(dāng)太陽沉落雪山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陶罐的周圍，吃一種特殊的面疙瘩，藏語叫“固都索”。

在一些面疙瘩中包著各種各樣的東西，誰吃到什么，趕緊向掌勺的女主人報告，每樣?xùn)|西都和吃食者的性格或運(yùn)氣聯(lián)系著。例如，吃出羊毛的人，說他心地善良；吃出辣椒的人，說他性格潑辣；吃出木炭的人，說他心黑；吃出豌豆的人，說他圓滑；吃出桃干的人，說他身體健康；吃出瓷片的人，說他純潔；吃出鹽巴的人，說他屁股重（懶惰）?！懊娓泶駮笨偸窃跉g笑和戲謔中結(jié)束。

老常也來了神，說，西藏過年祝福也挺有意思。穿著節(jié)日盛裝的拉薩人，捧著“切瑪”走上街頭，向親戚鄰居祝福。“切瑪”大約是一尺來長，彩色方盒，盒分兩格，一邊裝糌粑，一邊裝麥糠，盤得高高的，像個小金字塔，上插酥油做的日月模型和染成鮮艷顏色的青稞穗，還有雞冠花。

祝福的人們，各致問候：

“扎西德勒彭松措！”（愿吉祥如意美滿）

“阿媽巴珠工康桑！”（愿女主人健康長壽）

“頂多得瓦吐巴秀！”（愿歲歲平安吉利）

“朗尖央總擁巴秀！”（原年年這樣歡聚）

同時，各自從對方的“切瑪”中抓一撮兒糌粑、麥糠，在口中嘗一嘗，然后向空中拋三次，以敬云、敬地、敬龍神。

不知不覺中，我們來到了萬物有靈的藏北高原，在掃視和被掃視、接納和被接納中，感應(yīng)著雪山的峻、藍(lán)天的純、白云的潔、湖水的湛、草原的曠、牛羊的悠、牧民的閑。

下車后，腿沉、氣短、臉烏青、嘴發(fā)紫，老常說，慢點(diǎn)，這兒海拔5000多米，這連綿不斷的雪山，有一千多公里，就是念青唐古拉山，我把“念青唐古拉山”聽成了“年輕唐古拉山”，心想，那處于藏青分界的連體山就是蒼老的唐古拉山了。

念青唐古拉山像一個峻冷的小伙，披著潔白晶瑩的外衣，默默地站在那里。它的身后身前，站著無數(shù)個年輕的小伙，不過它們大多穿著發(fā)青、發(fā)綠或發(fā)灰的衣裳，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重重迭迭，連連綿綿。念青唐古拉山與毗鄰的納木錯是聞名全藏的神山圣湖，神山圣湖是藏族兒女的生命和精神。念青唐古拉山，是藏區(qū)家喻戶曉的大念神。說念青唐古拉山南緣有一個著名的湖泊叫納木錯，藏北的牧民認(rèn)為那里的湖神女是山神的妻子。

在那很久很久以前，念青唐古拉山住著一個很了不起的獵人，他的名字叫扎鄔莫恩，扎鄔莫恩和唐拉山神是好朋友。有一天，他愁眉苦臉去見山神，山神問，你有什么緊火事要我?guī)兔?？他說，我想富。山神說，你閉上眼睛，我允許你在我的寶囊中抓三把，不管抓到什么，全歸你。他閉上眼睛，一連抓了三次，第一次，他抓了一把白晶的食鹽，向北撒，北方羌塘草原有了無數(shù)個鹽湖。第二次，抓了一把堿，向西撒去，羌塘草原有了無數(shù)個堿湖。第三次抓了一把青稞，他向南撒去，南部從此盛產(chǎn)青稞。就是這簡單的三把，扎鄔莫恩在羌塘草原聲震四方了。

有一天，扎鄔莫恩在納木錯湖邊放牧，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美麗女子，她對扎鄔莫恩說，我是聽了念青唐古拉山神的話來與你約會的，我們“以仙人相愛，以俗人相親”。扎鄔莫恩說：有幸有幸。話音剛落，一道耀眼的彩虹在納木錯湖與扎鄔莫恩之間閃了三下，之后女子說，等明年三月十五日月出時分，你到湖北來認(rèn)領(lǐng)你的孩子，千萬記著要帶上弓箭。說完，消失于湖中。

來年三月十五日，月亮剛升起，扎鄔莫恩就出門認(rèn)子。見到一頭野母牛正在舔犢，他一箭射去，正好射中那剛出生的牛犢。

那女子閃現(xiàn)了，淚流滿面，對扎鄔莫恩說，你這個六親不認(rèn)的家伙，竟然殺死自己的兒子，看來，我倆情盡緣末。說完，隨著動人心魄的哭聲消失在湖中。

故事因納木錯而產(chǎn)生，納木錯因故事而迷人。

快到湖邊時，天氣特別的晴，不知是納木錯想與寶石爭艷，還是欲與水晶比美。一望無際的湖水，藍(lán)格晶晶的。我的心如一顆碩大碩大的水珠，一下子融入湖中，隨波蕩漾，一會兒平如鏡，一會兒泛如翠。舉目難極的天，在一團(tuán)團(tuán)潔白如玉的云朵映襯下，藍(lán)瘋了，亮極了。班頭鷹在空中翱翔，黑鶴在水中嬉戲，游人在湖邊留影，牦牛、棗紅馬和藏族男女簇?fù)碇?，我望著湖水，浮想?lián)翩，人的乳汁，是這湖水的濃縮；人的血液，是這湖水的礪煉；人的汗水，是這湖水的承載；人的眼淚，是這湖水的辛酸。珍愛湖水，就是珍愛生命。我在河灘上仰面躺去，四腿八扎地任我自由，一下子，人就沉靜了，也不知是我醉了，湖醉了，還是天醉了。

7月24日 火辣辣的太陽

昨天，我的身體透支了，回到酒店，又自我欣賞完一路的采風(fēng)照，樂得老嘴都不聽了使喚。

凌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頭疼得要命，我擔(dān)心著會不會是腦水腫，想叫醒妻子，見她打著鼾聲，又不忍。我強(qiáng)忍著到了天明。

這一天的任務(wù)是看布達(dá)拉宮，知道了這個安排，頭一下子又輕松了起來。

布達(dá)拉宮是西藏的象征，沒有到布達(dá)拉宮就等于沒到西藏。就像到了陜西沒有到兵馬俑一樣遺憾。

布達(dá)拉宮，我在電視上多次看到過。聽說，進(jìn)布達(dá)拉宮是有限制的，每天500人，提前三天要帶身份證排隊預(yù)定。

正式進(jìn)宮之前，我們“預(yù)習(xí)”過兩次，一次是白天，看驕陽下布達(dá)拉宮的雄姿，一次是晚上，看月光下布達(dá)拉宮的靚影。我為照布達(dá)拉宮的全景，抱著相機(jī)，一氣兒退到了廣場的墻角根。

上午10時，我們走進(jìn)了布達(dá)拉宮的外圍大門。我氣喘吁吁地往上爬，身上的勁兒沒有多少了，硬是精神撐著。太陽辣得很，照在臉上、身上，刺疼刺疼的。

這是一座神秘的宮殿。集殿、城和寺于一體，既蔚為壯觀又別具特色。

外邊看，紅白相間，渾然一體，古色古香，雄偉大雅。進(jìn)去看，分為三個層次，要上三個樓層的臺階，按當(dāng)?shù)刂v究，由樓梯左邊上，在樓梯的右邊下，人雖多些，但不論男女老少，當(dāng)?shù)氐?，外來的，一樣地排著隊，一樣地悄無聲。

殿堂的墻上繪有佛事壁畫，年代久遠(yuǎn)了，仍不失艷麗和珍貴，殿內(nèi)陳列著幾十萬個用金、銀、銅、玉和檀香木鑄造的大小佛像，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我默默地站在那里，心里靜極了，一切雜念俱消。尤其那幾座鑲金嵌玉的佛塔，看過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國之瑰寶。

排列有序，保存完整的佛教典籍《愣嚴(yán)經(jīng)》、《園覺經(jīng)》深深地吸引了我，這是西藏人民心中的精神，精神的力量是無窮的，無窮的力量是震撼的。兩部經(jīng)書中都有“指月”之喻，佛祖曾經(jīng)告訴他的二弟子阿難： “如果有人用手指月亮給人看，那么，此人就應(yīng)循著手的方向看月亮才是，若是此人只是死死地看著指頭，那么，此人不但沒有認(rèn)識月亮，同時也沒有認(rèn)清指頭?！贝颂幷f的指頭，是比喻一切經(jīng)典理論所講的真理（可以引申理解為“典籍”），換言之，一切語音和文字都是為了提示我們朝向真知。

我們要感謝吞米、桑布扎，他作為藏文創(chuàng)業(yè)人，讓我們可以仰觀佛之偉大。

8月25日陰

在拉薩火車站廣場，高聳入云的旗桿上，又鮮又艷的五星紅旗迎風(fēng)飄揚(yáng)著，映著遠(yuǎn)方的雪山，映著近處的草原，映著周圍的房屋，這是世界華人的中國心，也是西藏同胞的中國心。難怪西藏盛行一首歌，《她們的名字叫中國》。歌詞唱道：“太陽和月亮，是一個媽媽的女兒，她們的名字叫光明。藏族和漢族，是一個母親的女兒，她們的名字叫中國”。此時聽著這首歌，讓人想落淚。

在火車站的貴賓室里，老常又一次把潔白的哈達(dá)系在我們的脖子上，又一次把盛滿紅酒的酒杯端了過來，我們又一次仰脖而飲，我們在又一次相互擁抱中，淌下了難分難舍的眼淚。

火車徐徐開動了，我隔著玻璃向站臺上送行的老常等揮手道別：西藏，扎西德勒！兄弟，扎西德勒！

火車向北駛?cè)ィ覀兊谝淮紊狭颂炻?。天路，是西藏同胞和青海人民多少代人的夢想和追求。這個夢想，只能在五星紅旗飄揚(yáng)中實(shí)現(xiàn)。這個追求，只能靠設(shè)計者和建設(shè)者用生命挑戰(zhàn)極限來承載。天路自青海的格爾木起，經(jīng)納赤臺、五道梁、沱沱河、雁石坪、翻越唐古拉山，再經(jīng)西藏的安多、那曲、當(dāng)雄、羊八井到達(dá)拉薩市，全長1142公里。2001年6月29日動工，2005年8月24日，南北鋪軌在海拔5072米的唐古拉山口合攏，2005年10月12日，天路全線貫通。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線路最長的高原鐵路，也是世界上唯一在厚長的凍土層上建筑的鐵路。

鐵道兩旁有著嚴(yán)密的“防線”。第一道：在外圍排列了無數(shù)個田字狀石塊，中間種著草，以固定凍土層的風(fēng)化。第二道：澆注了無數(shù)個井字狀的水泥樁，以防沙土異動。第三道：在近圍拉起了一道道鐵絲網(wǎng)，以防牛呀、馬呀、羊呀的進(jìn)入。

火車喘著粗氣爬著唐古拉山，身臨其境，覺得雪山更加峻美，更加蒼涼，難怪唐古拉山火車站是無人值班火車站，火車在那里也不停。

在唐古拉山和昆侖山之間，青藏公路以西的區(qū)域叫可可西里，她是中國大地上最美的一片荒野，有雪山，有草原，有湖泊，有荒漠，還有一般難以見到的野牦牛，野驢和藏羚羊。藏羚羊成了2008年奧運(yùn)會的吉祥物。體型豐滿，態(tài)度和藹的082號女列車員說，能見到藏羚羊，是有福氣的。我們四人坐在臥鋪的窗口正聊著天，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窗外有五個頭長羝角、全身土黃色、身子肥肥的似鹿非鹿的動物正在聚談，以為是野鹿，我把這一場景說給082號服務(wù)員，她興奮地說，這地方?jīng)]有鹿，那一定是藏羚羊，你們真有福，我們有的列車員跑了多少趟，還沒有見過藏羚羊呢？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我把眼睛貼在窗子玻璃上，眼巴巴地期待。我們老家的人說：“有福之人毛兩腿，無福之人兩腿毛”。也不知我是有福還是無福。正納悶間，眼前一亮，還來不及照相，就大喊一聲：快看——藏羚羊。呆在臥室的人一下子都出了窩，扒滿了過道上的窗口?？赡苓@一場景，驚動了兩只藏羚羊，藏羚羊拔腿就跑，我舉起相機(jī)朝跑去的方向速拍兩張，回來一看，虛了，但形象可見，頭上的兩根羝角先向后彎、再向上翹，兩只耳朵扎得高高的，眼睛黑大黑大的，鼻子和眼睛一樣黑，身材十分苗條，除過肚子下顏色淺黃一點(diǎn)，整體色調(diào)如土一般，唯獨(dú)尾巴白白的，四只矯健的腿顯得修長修長的。082服務(wù)員說，這是兩只雄的，雄的尾巴帶著白，雌的尾巴不帶白。我興奮極了，藏羚羊不但見了，還見了五雌兩雄，幸哉福哉，幸哉福哉。

沱沱河到了，這是長江、黃河、瀾滄江的發(fā)源地。沱沱河曲曲折折，在黃昏下呈現(xiàn)黃、白、黑的網(wǎng)狀三原色，我的感慨不能自禁。

水是人的命，水是慧的根，有了水，才能國泰民安呢。

8月26日 晴

青海的老楊祖籍山西，父母在陜西工作，他自小在西安長大，對我們這些來自“大唐”的人格外地?zé)崆椋堊郎?，提起青海，有說不完的話，一再叮嚀，要多留幾日，免得后悔。

給我們開車的司機(jī)叫仁青，也是藏族同胞。一路和顏悅色，話語不斷，人挺活道。

出門前，聽同行老滿說，青海的李家峽水庫，他去過三次，那里有丹霞地貌，好看得很。我們的目標(biāo)，正是坎布拉。很快，水庫就到了。清亮的大水順著山勢由西向東流淌而去，一座座的山慢慢地由青變黃，由黃變紅，越來越紅，紅得似朱砂染過。走到大壩上，我剛舉相機(jī)，哨兵說，這里不能照相，我說，照一下景色，哨兵說，什么色也不行。我感到惋惜，仁青說，咱們山上照，效果更好一些。

上了山，我們逍遙自在地坐在一塊刻有“龜山平湖”字樣的圓石旁，照了相，鏡頭中有紅紅的山、有碧碧的水、有樹、有石、還有張著笑臉的人，挺全和的。

在李家峽水庫的山谷中，除了一湖碧水外，就是大大小小的山。這兒的山，經(jīng)過地殼運(yùn)動和風(fēng)吹日曬，形成了頂平、身陡、麓緩的丹霞地貌特征，色彩鮮明，有的呈朱紅色，有的紅中透著黃色，有的紅中點(diǎn)著綠，五彩斑斕，燦若云霞。遠(yuǎn)遠(yuǎn)望去，山林中有一座山的頂上金光閃閃的，像是寺廟。仁青說，就是一座寺廟。公路兩旁，滿山遍野的羊，黑的，白的，還有花的，應(yīng)有盡有，羊們見車不避，見人不躲，膽子比牛還大。

8月27日 陰，雨轉(zhuǎn)晴

早上，我們先去塔爾寺。

塔爾寺有壁畫、堆繡和酥油花，民稱“三絕”。

但我印象最深的，還是佛學(xué)家宗喀巴，他被譽(yù)為“雪域佛陀”。

塔爾寺在藏語中稱之為“袞本賢巴林”，意思就是“十萬佛像彌勒洲”。相傳宗喀巴大師誕生時，從剪斷的臍帶滴血之處長出一株白旗檀樹，樹上有十萬片非常茂密的樹葉，每片葉子都自然顯現(xiàn)出一尊獅子吼佛像（釋迦牟尼像的一種）。今塔爾寺中，在宗喀巴像的右邊供奉著獅子吼佛像。

宗喀巴大師，今青海湟中縣人，生于1357年，1401年寫有著名的《菩提道次第廣論》，1406年寫成《密宗道次第廣論》，奠定了格魯派的理論基礎(chǔ)。宗喀巴一生著作有19函170多卷，1409年在拉薩創(chuàng)祈愿大法會，標(biāo)志著格魯派的成立。宗喀巴大師的弟子中最著名的8位中，大家知曉兩位，就是克勝杰和格敦朱巴。

宗喀巴在去西藏學(xué)佛6年之后，母親香薩阿切盼兒心切，托人捎去一束白發(fā)和一封家書，讓宗喀巴回來探望。大師接到母親的家書后，為堅持學(xué)業(yè)和弘揚(yáng)佛法而決意不歸，派弟子智華堅贊攜帶給母親和姐姐各一幅自畫像和獅子吼佛像，以慰籍母親和姐姐，并在信中告訴母親：“若能在我出生的地方用十萬獅子吼佛像和菩提樹（大師出生的那顆白旗檀樹）為胎藏修建一座佛塔，就能如見兒一般。”第二年（即明洪武十二年）母親香薩阿切在信徒們幫助下建成了一座佛塔，取名蓮聚塔。

從此后，塔爾寺由小到大，巨大宏闊。

過日月山時，狂風(fēng)大作，雪雨交加，小雨下成了大雨，大雨變成冰雹，那兒是文成公主怒摔寶鏡的地方，我懷疑是文成公主見到了“大唐”來的人，又想家了。

第一次聽說青海湖，是四十多年前地理老師講的，只記得是中國第一大湖。見到青海湖，那是1968年3月19日我當(dāng)兵時的事。湖面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個是天，哪個是水，路有積雪，凍成的冰棱子一滑一滑的，我們坐的解放牌卡車在湖的一角路過，足足走了三個多小時。

這次看青海湖，有著原有的感情基礎(chǔ)。

天也湊巧，晴，大晴。

在灼熱的陽光照射下，廣闊的湖水瞬間變成了一面深藍(lán)深藍(lán)的寶鏡，寶鏡亮極了，天上的飛鳥和白云倒映了進(jìn)去，要不是那一絲微風(fēng)，是絕然去之不掉的。一會兒，銀波蕩漾，氣勢逼人，湖面似女人鼓動著豐滿的胸膛，以神奇的力量，把粗浪細(xì)浪一波又一波地送到了湖岸，有的游人躲閃不及，濕了衣衫，游人不惱，只是樂呵呵地對著笑。

湖岸不遠(yuǎn)處，幾百畝菜子花正開得火熱，濃艷的黃花香氣襲人，一群群的蜜蜂在花朵上飛來舞去，驚得婆娘女子娃尖叫著，快，蜂，蜂……。其實(shí)，蜂是有風(fēng)度的，人不逗蟲，蟲不咬手，就像中國的外交政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在湖的西北角，隱約可見兩個形態(tài)各異的島嶼依偎著，與湖畔相向而立，聽說那就是有名的鳥島了，每年春天無數(shù)只稀罕的候鳥來這兒筑窩安家，生兒育女?？上覀儊淼臅r間，是跛子的尻子錯了差口，只得望島興嘆了。

回家的路上，我們見識了第一原子彈試驗基地——金沙灘。金沙灘是個兩面之地，剛起來剛得要命，柔起來柔得心酸。那里四面環(huán)山，中間低凹，易于保密，當(dāng)年受沖擊波侵襲的殘垣斷壁和地下指揮所，真實(shí)而神秘。就是這顆原子彈，壯了中國人的膽。

我沒有想到，久負(fù)盛名的《在那遙遠(yuǎn)的地方》也誕生在那里。當(dāng)時，王洛賓正在金沙灘拍電影，路遇一漂亮女子卓瑪，那是藏族戶長的千金，每天路過卓瑪?shù)膸づ瘢趼遒e的眼睛都在期待著卓瑪?shù)某霈F(xiàn)。一天，卓瑪騎馬歸來，意識到了原委，手持馬鞭朝著王洛賓的身上輕輕抽去，然后，揚(yáng)鞭策馬消失在草原之上。從此后，王洛賓用情、用感、用心、用血寫出了這首動人心弦的民歌，每當(dāng)民歌唱起時，他就想起了卓瑪。

我沒有見過卓瑪，但我愛唱這首歌。

8月28日 又晴

我們今天要去看孟達(dá)天池。

沿途，白牦牛、黑牦牛、花牦牛一個個都是大眼睛，雙眼皮。脖子和肚子兩邊長長的毛，一走一擺，一跑一曳，酷似山里姑娘穿的長裙，煞是好看。

李平師傅車開得好，也是部隊下來的，父母是內(nèi)地人。他在青海生，青海長，圓圓的臉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兩耳墜肩，鼻子長得像一頭蒜，嘴唇顯著厚道，眼神放著慈善的光，一提起青海來，他雙眼中就灌滿了自豪和幸福，說話似寺廟的鐘聲，笑起來嘎嘎嘎的。

他1979年工作，開車近三十年了。他說，長了這么大，沒有壓過一個老鼠。說話間，冷不防出現(xiàn)意外，一群灰色的嘎啦雞橫過馬路，一個個圓鼓隆冬的，長相似鵪鶉，走路似小鴨，一個母親帶著十幾個孩子，連蹦帶跳的。

為了躲避這群小生靈，李平在剎車的同時，右手劃拉著吆喝的動作，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當(dāng)他看到嘎啦雞母子們安然無恙時，頓時笑成了一尊佛。

在天下黃河第一彎處，我為了對焦距，一會兒前，一會兒退，險些與飛馳的卡車對接，坐在岸邊等鏡頭的妻子火了：“不照了，小心車禍?！迸赃呉粋€戴墨鏡的高大男人眼神藏在鏡片后頭笑我，我似蛤蟆過門檻，既傷尻子，又墩臉，半天緩不過勁來。

車走了一大陣兒，一個朋友說，前邊哪里能唱歌（方便），有人要唱歌。李平師傅問是女的嗎？對，再不讓唱歌，有人就要跳舞（夾著腿走路）。

很快，孟達(dá)天池到了。車門開了，我說，誰唱歌，我?guī)?，其?shí)我也是熬得夠受。坐在第二排老陳的年輕妻子不好意思，我問小田，小田說，不去。我說，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結(jié)果笑聲帶下來一大幫去唱歌的。

孟達(dá)天池是個秀珍型的AAAA級國家森林公園，天池在山的最上邊，路挺陡的，我們一行十幾個人都騎著騾子上山，我挑了一個體型稍大的棗紅騾子，牽騾子的是個瘦小的撒拉族姑娘，這是我第一次騎騾子，騾子馱著我，大口喘著氣，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像是尋找好走的路。這時候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幕：九歲時，我隨父親去四十里之外的澄縣去拉炭，晚上喝過湯，母親掃凈了架子車的箱體，給里邊鋪上一個褥子，讓我睡在里邊。隨著父親的腳步向前移動，慢慢地，我就睡著了。天亮?xí)r，父親開好票，走到裝炭的幾個大男人跟前，給每人遞上一支羊群煙，用右手拉拉管事的衣角，小聲說著什么，管事的哼了一聲，就把跨拉子炭（帶塊的）往車?yán)镅b，裝滿了，還用鐵鍬使勁兒地拍打。父親滿臉笑，我只是默默地瞅著。

炭裝好了，父親駕著轅，我把一根繩用鐵鉤掛在架子車轅的右邊，扯著捎，走平路還罷了，上鎮(zhèn)吉坡時，可費(fèi)勁了，父親架著轅一會兒朝坡的左邊爬，一會兒朝坡的右邊爬。我說，大（爸），你不端端的走，拐來拐去的，大說，你娃不懂，這叫盤坡，比端端地上省勁。

難怪騾子也通人性，也曉此理。

我問牽騾子的撒拉族姑娘，撒拉語姑娘怎么說，她說：阿娜達(dá)。我說，好聽。接著又說：“阿娜達(dá)”

她問：“咋啦？”

我說，“我看騾子蠻苦的，我下來，讓騾子騎著我。”

“那不好意思?！?/p>

“要不然這樣，你騎著我，讓騾子牽著?！?/p>

“那更不好意思了。”

“這不好意思，那不好意思，你說咋樣好?！?/p>

“你別逗了，我也知道你人好。其實(shí)，騾子和人干工作一樣，它就是干的這個活。你若同情它的話，除過應(yīng)給25元外，再給騾子加把料?！?/p>

“咋樣個加法？”

“多給五塊錢”。

“行——”

她笑了，美得好似孟達(dá)天池中的一朵花。

到了山頂，我看到了秀麗俊俏的孟達(dá)天池。

結(jié)束語

青藏高原的神圣，包容著天地人，天地人的自然融合與有序相處，才是最大的和諧。

自然的純潔、古樸和浩然，這是青藏高原的另一種 “世界屋脊”，那里是天然的正氣之源。

干我們這一行的，去去青藏高原，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