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揚 1984年出生,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院。曾獲首屆全球華人少年美文寫作征文大賽“少年美文大獎”、日本第九屆“少年村上春樹”文學獎。出版《天黑了,我們?nèi)ツ摹?、?6mm的撫摩》、《洞》等多部作品。
哈蒙德決定親自下樓迎接國王的到來,六十年代的老式收音機里正盤旋著有點疏松信號模糊的電臺歌曲。《在風中飄蕩》,這個奇怪的調(diào)調(diào)在反越戰(zhàn)運動的街頭光彩照人,幾乎成為了每一個并排行走的年輕身體的口號,也被注射了只有那個時代才具有的膨脹與沸騰。
國王走出“灰狗”汽車,蓬亂的頭發(fā)一點也沒有削弱他高貴的氣質(zhì),標志性的墨鏡一刻不離地懸掛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面。他的雙腿被牛仔褲勒得太緊,以致于國王看起來似乎一碰就會倒在地上,毫無疑問,我是真的感覺他那個時候如此纖弱,盡管作為老朋友的詩人金斯勃格認為應(yīng)該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把他摧毀。國王走進錄音棚,本能地拿起一根香煙。第一次火柴沒有點燃,他用盡全力點燃第二根,雖然有點調(diào)皮的樣子,但這之前,錄音棚里的八個人全都屏息凝神,無不注視著國王的一舉一動。
國王終于摘下墨鏡,拉來一條凳子,拿起那把剛買不久的吉他,對伙計們擠了下眼,說,開始吧。分散在角落的年輕人仿佛是瞬間被點燃的火焰,剎那間釋放出蓬勃的音量與節(jié)奏。國王就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無限的光芒。哈蒙德站在錄音棚的玻璃窗外看著他,稍微地皺皺眉頭想,有時,他真的不能理解鮑勃·迪倫,只要他們在一起,語言,音樂,統(tǒng)統(tǒng)都要面目全非。
色調(diào)由黑白轉(zhuǎn)向光鮮。錄音棚已被拆除,一座巨型的超級市場像睡眠中的梁龍橫伏在舊金山的廣場上,聚集在樹叢中的年輕人同樣在等待著國王的到來。他們身穿容易隱藏色調(diào)的衣服,健壯的脊背上掛著沉重的攝影機鏡頭和皮包,所有的時刻,都瞄準在了超級市場前方的廣場上,國王將從這里走過,他們的食指已經(jīng)準備好了按下閃光燈的攻擊。
聚光燈在某一位成員的一聲號令下,開始飛速而急促的閃爍起來,因為國王出現(xiàn)了。她剛剛離完婚,這是她第N次從一個不靠譜的男人身邊離開。她的兩個孩子被判給了前夫。她身穿粉紅色的性感短褲和露背吊衫,但是僅僅這些,絲毫不能掩飾她臃腫肥胖的大腿和蒼白無力的神色。這些積極等待著國王到來的人們,無疑在她的降臨之后變得熱情和熾烈起來,伙計們關(guān)心的是這個站在世界中心的人物,她的一舉一動離崩潰還有多遠。
國王以各種各樣腐敗的姿勢登上雜志封面,凌亂的雜志像餐盤中的剩食。一個美艷清純的“美國甜心”從全世界歌迷的心中慢慢地被剝除,但是,在這些攝影愛好者的照片之中,國王極少的表情被一些評論家捕捉了下來,按照他們的讀解,布萊妮似乎正在慢慢恢復(fù),她的眼神和氣質(zhì)有了堅強的成分。
在這兩個人物之間,我要加入第三個人物,這是我的朋友,當然,也是一位國王。他和世界上許多國王一樣,是一個圈子的中心,盡管每個圈子有大有小,但是這位國王的確影響了一個圈子的命運。在我遙遠的童年,他是每年新年派對上最引人注目的面孔。沒有他,整個新年派對都會黯然失色。他會坐在派對的中心位置,告訴其他人怎么樣把這次派對辦得更有意思。他提出很多新的派對游戲,帶領(lǐng)我們嘗試各種美好的事物,向我們介紹最新式的玩具和玩法。我們都在關(guān)注他給我們帶來了什么,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比這更重要的,是他所作所為的存在。我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他的內(nèi)心,他也會因此專注于他帶給我們的所作所為,這兩個世界開始慢慢地失去了聯(lián)系。
終于有一年,國王因為期末考試的成績問題沒有和我們在一起,但我們很快選出了新一代的國王,他開始做和上一任國王一樣的事情,坐在中心的位置,提出新游戲,制造新潮流,但是沒有人會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是誰在影響我們的生活。
“國王”是我們對他的稱謂,“國王”因為跟我們在一起而變得擁有意義。為了做好“國王”,他有時會變得更有創(chuàng)造力,有時會變得更有責任感,有時,會暫時地離開他自己。
對于國王們來說,他的孤獨,是跟我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