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淘本名馬天牧,八十年代出生。就讀于中國傳媒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七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已出版長篇小說《飛走的是樹,留下的是鳥》,小說集《火星女孩的地球經(jīng)歷》等多部作品。
邦妮的睫毛沒有淚水,克萊德的手心沒有汗液。他們干燥、野蠻,是不折不扣的暴徒。
百無聊賴的邦妮遭遇無所顧忌的克萊德,這本該是一場仇恨的起點,卻匪夷所思地成為一場愛情的開端——那時,克萊德正在偷邦妮母親的汽車。邦妮不僅沒有阻攔,而且驚喜地沖下樓去,跟定了這個男人。大蕭條時期的美國,兩個一無所有的年輕人成就了彼此的奇跡。在精神物質(zhì)一起貧乏的時候,他們互相壯膽,熱衷挑釁,無緣無故就愛得死去活來。
他們搶劫,以極端的方式得到錢,證明自身的價值。搶農(nóng)莊,破落的農(nóng)莊剛被銀行沒收;搶銀行,銀行也湊巧在三周前倒閉。就是這么黑色幽默,就是這么啼笑皆非。做壞蛋做得如此草率灑脫,逞英雄逞得這樣缺乏認真,仿佛抽獎般隨機,之前沒有任何盤算,之后也不見什么規(guī)劃。勇敢刻意地走上歧途,又懶得設計具體動作。他們像兩只海星,張牙舞爪、漫無目的。
沒受過一點恩惠,無處學習溫柔;冰冷得難以忍耐,只想以作惡來取暖。邦妮和克萊德無知又無畏地奔向濃重的腥膻。搶劫,殺人,為被通緝感到得意,甚至把做強盜的感受寫成詩打算送到報社發(fā)表。沒有陰謀,只要搏斗,不再祈禱,只是掠奪。該懺悔時,他們偏要滿足。兩個沒有歸屬感的孩子,從頑皮到瘋狂,盲目得窮兇極惡,以戲謔、出格的暴力對抗傳統(tǒng),宣泄郁悶。痛快,他們是上帝最帶勁的敵人!
他們不斷刷新惡人的紀錄,不在意謀財害命的結果,只癡迷于過程的起落。殺雞取卵,與卵無關,只是為了引起雞的注意。扎眼的搶劫,熾熱的愛情,兩個年輕的強盜亢奮輕狂地彰顯著自己的力量。他們不在乎錢,甚至蔑視錢,只是以它作為發(fā)泄的工具。
可是在劫難逃,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報應通過暗算實現(xiàn),他們被同伙出賣,遭到警察的伏擊。我們早該知道人生就是一個大俗套,變成狼的羊終究要死在牧羊犬的利爪之下。
遺憾,死得有些糊涂,難以數(shù)清身上有多少個彈孔。慢鏡頭的射殺中,邦妮和克萊德在懵懂中毀滅,來不及說點什么就被打成蜂窩,比《刑場上的婚禮》少了好多臺詞。
他朝她跑去,她笑容明媚地望著他,像任何一對年輕而明朗的戀人。槍聲忽然響起,像他們的笑聲一樣沒有禁忌。據(jù)說,射向他們的子彈有一百二十多發(fā)。這個顯然有些浪費的數(shù)字似乎也證明著他們的實力,免費的子彈毫不吝惜地向他們致敬。太過強悍,無法生擒,緊張恐懼中必須一味地射擊才能確保置他們于死地。血泊是這對亡命戀人最好的歸宿。他們成功地制造了風起云涌,憑借自己的血,得到了最后的滿足。
兩個被擊斃的罪人,一個趴在車外,一個倚在車里。一切也不過如此,暴虐的生命輕易被亂槍終結,亡命徒的愛情死在血中。
總是記得邦妮尸體的樣子,潔白的裙子被鮮血覆蓋,仿佛雪地上陡然長出鮮紅的花朵,一種讓人脊背發(fā)冷的美艷?;蛟S是因為悲慘得太直接的結局,或者是渴望那種同生共死的愛情,我不由地生出正義以外的同情。
后來知道,這部電影在香港被翻譯成《我倆沒有明天》。是的,你們沒有明天,你們的愛喪心病狂大搖大擺又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