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世界歷史”是馬克思、恩格斯的一個重要概念,它蘊含著人類追求自由的本質規(guī)定。但我們在研究世界歷史時卻很容易陷入“自我遺忘”,只有理解世界歷史自身以及我們自身的一切條件性,才能對世界歷史有相對較好的研究的可能性。
關鍵字:世界歷史哲學理解
中圖分類號:G6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08)12-142-02
馬克思與恩格斯于1845-1 846年合作撰寫的《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以下簡稱為“形態(tài)”)表明,他們已經能夠正確說明人和自然、人和社會的關系,揭示歷史的本質及其發(fā)展規(guī)律。而且對德國當時流行的以費爾巴哈、鮑威爾和施蒂納為代表的各式各樣唯心史觀的思想進行了深刻的分析和批判,劃清了唯物史觀和唯心史觀的界限,并運用新的歷史觀對各種社會現(xiàn)象做出了分析,比較系統(tǒng)全面地闡述了馬、恩所創(chuàng)立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體系,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成的重要標志,奠定了唯物史觀的基礎。而在“形態(tài)”一書所表現(xiàn)的歷史觀中,有一個重要的概念是我們不能不給以十分重視的,那就是世界歷史這個概念。
盡管目前對世界歷史這一概念有著相當多的研究,但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研究都集中在對世界歷史的產生的前提、基本內涵以及特征等方面。而當我們潛心研究馬、恩世界歷史理論的時候,我們總是處在“理解的自我遺忘”狀態(tài)。所謂“理解的自我遺忘”是解釋學的一個術語,指的是人們在理解時,關注的是文本的內容,而對自己是在理解這件事是遺忘的,正如我們在說話時,關注的是思想的表達,而對“說話”這件事是遺忘的一樣。理解的自我遺忘并不能說是壞事,當我們在研究馬、恩的文本時,我們必須將注意力集中于研究的對象,而不能時時想著“研究”“理解”這件事。但在研究世界歷史理論甚或馬克思主義的整個過程中,如果我們總是處在理解的自我遺忘狀態(tài),卻也帶來一些消極的后果,就是對理解這件事不能有清醒正確的認識,因而也就不能正確地對待自己和他人的理解。
我們知道不僅馬、恩的世界歷史理論本身是具體歷史條件的產物,而且我們對馬、恩世界歷史理論的研究、理解,也總是在具體歷史條件中進行的。當我們潛心于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研究時,我們常常忘掉了對象的具體歷史條件性,也忘掉了我們自己研究的具體歷史條件性,而這種遺忘,常常造成理解的偏差。因此我們就要在理解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具體歷史條件下,對我們自身的歷史條件性也要有更好的把握和理解。
從理論來源上看,馬、恩的世界歷史理論可追溯到17世紀意大利維科開創(chuàng)的近代歷史哲學。維科在其《新科學》中提出了“真實即創(chuàng)造”的思想并運用于歷史領域,形成了“人是世界創(chuàng)造者”的觀點。正如馬克思所指出那樣的:“如維科所說的那樣,人類史和自然史的區(qū)別在于,人類史是我們自己創(chuàng)造的,而自然史不是我們自己創(chuàng)造的?!贝送猓?9世紀中葉的英法空想社會主義思想中的世界歷史思想也對馬克思產生了重要影響。如圣西門認為歷史的發(fā)展決不是一系列偶然的、隨機的事件的雜亂無章的集合,而是社會發(fā)展有規(guī)律地前進。他把歷史的發(fā)展規(guī)律視作一個無窮的級數(shù),歷史的發(fā)展和進步是不斷的,從沒有停止過。人類的一切社會制度都是暫時的、偶然的存在,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每一個社會制度都會被一個更高的社會制度所代替。
馬、恩的世界歷史理論可以說直接來源于黑格爾,在黑格爾《歷史哲學》一書中,用“世界歷史”的概念來描述“絕對精神”的發(fā)展。他認為,絕對精神在民族歷史中表現(xiàn)為“民族精神”,在世界歷史中表現(xiàn)為“世界精神”。黑格爾認為,“精神”由東方到西方,最后在日耳曼世界達到“現(xiàn)代”,然后向世界其他地區(qū)傳播,因此,世界歷史就是世界精神的發(fā)展和實現(xiàn)過程。馬克思和恩格斯對黑格爾的歷史唯心主義進行了歷史唯物主義的改造。他們認為,“世界歷史”的形成,不是“精神”的自我發(fā)展和實現(xiàn)的結果,而是物質生產力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寫到:“歷史不外是各個世代的依次交替。每一代都利用以前各代遺留下來的材料、資金和生產力;由于這個緣故,每一代一方面在完全改變了的環(huán)境下繼續(xù)從事所繼承的活動,另一方面又通過完全改變了的活動來變更舊的環(huán)境?!鱾€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fā)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tài)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瓪v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不是‘自我意識’、宇宙精神或者某個形而上學怪影的某種純粹的抽象行動,而是完全物質的、可以通過經驗證明的行動,每一個過著實際生活的、需要吃、喝、穿的個人都可以證明這種行動?!?/p>
從馬、恩對世界歷史的闡述來看,世界歷史的形成必須有兩個前提,即以近代大生產為標志的生產力的普遍發(fā)展和人類社會的普遍交往。世界歷史作為歷史性的產物,當然不是憑空產生的,它也是生產力普遍發(fā)展的產物,關于這一點,馬克思就曾指出,“生產力的這種發(fā)展(隨著這種發(fā)展,人們的世界歷史性的而不是地域性的存在同時已經是經驗的存在了)之所以是絕對必需的實際前提,還因為如果沒有這樣的發(fā)展,那就只會有貧窮、極端貧困的普遍化。”世界歷史產生的生產力基礎最重要的就是新航路發(fā)現(xiàn)和工業(yè)革命開啟的近代的工業(yè)化。在以大工業(yè)為標志的近代工業(yè)化的推動下,歷史越來越成為世界歷史,“它首次開創(chuàng)了世界歷史,因為它使每個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因為它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的狀態(tài)?!比祟惖钠毡榻煌鞘澜鐨v史產生的另一個前提。馬克思對于普遍交往的作用極為重視,將其獨立出來進行論述交往形式在一定意義上與生產關系等概念相同。交往的革命是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的中介,而普遍交往更是世界歷史的直接表現(xiàn)形式?!捌毡榻煌?,一方面,可以產生一切民族中同時都存在著‘沒有財產的’群眾這一現(xiàn)象(普遍競爭)使每一民族都依賴于其他民族的變革;最后,地域性的個人為世界歷史性的,經驗上普遍的個人所代替。”總之,生產力的發(fā)展和普遍交往是相輔相成的,它們的相互作用構成世界歷史形成的根本動力。
可見,不論是從理論來源看,還是從馬、恩自己對世界歷史理論的闡述來看,都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即對具體歷史性的重視。任何理論無一例外都是具體歷史的產物,馬克思和恩格斯堅持以發(fā)展的眼光看問題,貫徹歷史性原則,那么我們作為100多年后的人該如何理解馬、恩的世界歷史理論呢?哲學解釋學為我們提供了一條可供選擇的路,這也是我們?yōu)槭裁匆媒忉寣W的基本原則來理解世界歷史理論的原因。
哲學解釋學不同于之前的解釋學就在于它把理解作為存在來研究,而不是去關注正確理解文本的方法。哲學解釋學從三個方面研究理解作為存在的基本條件。一是理解主體的存在條件,二是理解對象的存在條件,三是理解過程存在的條件。
理解必須有主體。理解的主體不是存在于超時空的人而是生活于具體歷史中的人。當我們說研究者生活于具體歷史時,也就是說一定的歷史條件構成研究者的存在,我們可以說我們生活于歷史中,也可以說歷史存在于我們中;或者說,我們生活于傳統(tǒng)中,傳統(tǒng)存在于我們中。哲學解釋學把作為理解者存在條件的種種歷史條件的總和,稱之為“前理解”。前理解的概念表示,理解者必須先存在,理解者存在的方式或狀態(tài)是理解,相對于特定對象的理解來說,它是先于理解的理解,故稱之為前理解。具體說來,構成理解主體前理解的因素有:價值觀念、經驗、知識、思維方式、語言等等。這些因素都是歷史傳統(tǒng)在理解者身上的積淀,他們是理解者能夠作為理解者的根本條件。沒有前理解,就不能作為理解者存在,就沒有理解。前理解對于理解的作用,不僅表現(xiàn)為作為理解者的存在條件,而且具體表現(xiàn)為規(guī)定理解的視野、視域或視界。理解者理解作品,是在他的前理解中理解作品,猶如我們是在眼睛中看東西一樣。眼睛看東西要有一個視野,它只能看到視野中的東西,看不到視野外的東西。理解也是這樣,理解者有一個視野,他只能理解視野內的東西,不能理解視野外的東西。理解者的視野,是由他的前理解規(guī)定的。
理解的對象是文本。文本是語言的存在。所以,語言不僅是主體存在的基本條件,也是理解對象存在的基本條件。對象的語言規(guī)定對象的視野。理解過程也是有條件的,在理解者與理解對象之間必然存在著距離,實際上也就是理解者和理解對象的差異性。作品有一種歷史傳統(tǒng),理解者有另一種歷史傳統(tǒng);作品有一種視野,理解者有另一種視野;作品有一種語言,理解者有另一種語言,這些都是間距。理解總是對另一種東西的理解,理解過程是通過間距而達到對作品的理解。
當理解作為一種存在,理解作為人的存在方式的時候,也就是我們真正理解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時候。在經歷過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中國革命及建設的具體實際相結合的現(xiàn)代中國,我們回頭看馬克思的世界歷史理論,不難發(fā)現(xiàn),馬克思從現(xiàn)實的人出發(fā),以實踐為基礎,將世界歷史的發(fā)展進程與個人的解放程度相聯(lián)系。所以恩格斯指出:“對抽象的人的崇拜……必須由關于現(xiàn)實的人及其歷史發(fā)展的科學來代替?!倍艾F(xiàn)實的人及其歷史發(fā)展”又取決于兩個條件,即“生產力的普遍發(fā)展和與此有關的世界交往的普遍發(fā)展”。人通過實踐不停地把自身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到客觀世界中,這種改造世界的對象化活動發(fā)生得越廣泛、越深入,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也就越高。隨著生產力的這種普遍發(fā)展,人們之間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來。這樣狹隘地域性的個人為世界歷史性的、真正普遍的個人所代替,歷史也就在越來越大的程度上成為全世界的歷史,人類歷史無非是各個時代的人在歷史中的各種形式的活動。馬克思明確指出“每一個單獨的個人的解放的程度是與歷史完全轉變?yōu)槭澜鐨v史的程度一致的”,所以,正是“生產力的普遍發(fā)展”和“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促進了人自身的不斷發(fā)展,從而不斷地突破地域和民族的局限。世界歷史為共產主義做準備,而只有到了共產主義,個人才能真正的解放,才能擺脫異己力量的支配,自己成為自己的主人,從而獲得最全面的自由。
正因為如此,哲學解釋學對理解條件的研究對于我們反思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哲學解釋學所揭示的是理解的基本條件,同樣也是我們研究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具體條件。世界歷史理論的研究也不是超越具體歷史條件的研究,而總是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的研究或理解。同樣我們也應當反思研究主體的具體歷史性和研究過程的具體歷史性。每一時代、每一國家和地區(qū)的研究者都有自己的獨特的歷史傳統(tǒng),有自己特定的價值觀、經驗、知識、思維方式、語言,也即有自己的前理解,有自己的理解視野。在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歷史理論研究中,貫徹解釋學的基本原則是十分重要的,不僅如此,可以說對整個馬克思主義的研究也應該貫徹這一原則。
(責 編 若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