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江山”者的追求和“坐江山”者的追求通常是有很大差別的。

當年孫中山開辦的黃埔軍校，大門上有這樣一副對聯(lián)：“升官發(fā)財請去他處，貪生怕死勿入斯門?！睓M批是：“革命者來。”這既體現(xiàn)了當時黃埔軍校學員們的志向，也是清末以來中國的先知先覺和仁人志士志向的共同寫照。他們投身和參與革命，追求的并非個人的升官發(fā)財，乃是國家的解放和富強、人民的幸福。他們中的許多人，就其個人來說，當時的生活比普通民眾要優(yōu)裕多了。那些進入黃埔軍校的人，家境一般都并不貧寒，不是為生活所迫才投身革命。像在歐洲留學的周恩來、鄧小平、陳毅等人，如果家境貧苦，也不可能到歐洲留學。他們是追求國家民族的解放和富強，才毅然決然地走上“革命者來”的道路。這是一條充滿了風險的路，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事實上也有許多人為之拋頭顱灑熱血，付出了生命。如果只是追求個人利益，他們絕不會走這一條路。秦末的陳勝、吳廣起義，固然是被秦朝的暴政“逼上梁山”的，但同時也是為了追求自己的榮華富貴。所以陳勝在其未“發(fā)跡”時與他的窮朋友相約：“茍富貴，毋相忘”。而周恩來他們，當初絕不是為了個人的“富貴”。

這就是信仰。為了這個信仰——改變中國貧窮落后的面貌，也可以說為了這個大利益，他們甘愿把個人的小利益置之度外，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這就是方志敏等許許多多革命烈士明知被殺頭也絕不放棄革命信仰，堅持“只要主義真”的原因。

一次革命、一個事業(yè)的成功，必有一批追求信仰的人投身其中并作為旗手沖鋒陷陣，前仆后繼。但是，當一次革命、一個事業(yè)取得成功以后，即從所謂“打江山”到“坐江山”的時候，投身者的追求有的會發(fā)生很大的變化?！按蚪健睍r，投身者大多數(shù)是為信仰；而到了“坐江山”時，投身者恐怕有的就是為個人利益了。因為這時候投身革命或事業(yè)，已經無性命之虞，只會取得利益了。

如果說，對權力的有效制約和監(jiān)督的制度是“正”制度，那么，這種反限制、反制約和反監(jiān)督的制度則是一種“反”制度。蘇共的權力機制不是沒有制度，而是沒有“正”制度，只有“反”制度。當年國民黨政權也走了這樣的路?！按蚪健钡膰顸h，“升官發(fā)財請去他處”，但到了“坐江山”的時候，升官發(fā)財者就“爭入斯門”了，原來一些不求升官發(fā)財?shù)娜舜藭r也大撈特撈，整個官場黑暗、腐敗得一塌糊涂。這也最終導致了國民黨在大陸政權的垮臺。在一定意義上，它不是被共產黨打翻的，而是被自己的腐敗撂倒的。

現(xiàn)在是共產黨在大陸“坐江山”了。試看當今的官員，追求信仰的人不少，但如果面對事實，不得不承認，沒有信仰的人也不屬于個別。那么，應該怎樣來看待此事呢?

我對此的看法倒有些“豁達”：時移世易，在一個政權相對穩(wěn)固的社會，大多數(shù)的人，謀求自己有一份好工作，有一份好收入，過上好一些的生活，沒什么錯，是人的本性的體現(xiàn)，同時也是這個國家穩(wěn)定的體現(xiàn)。所以對千軍萬馬報考公務員，我表示某種程度上的理解。畢竟，要求每一個官員都有崇高的信仰，也不可能做得到(實際上對此很難鑒定，因為嘴巴上的信仰無人不堅定)。有鑒于此，我看倒不如把調子定得平實一些，措施制定得務實一些。教育官員堅持信仰當然重要，但如果其作用難以風光再現(xiàn)的時候，是不是也該想一點別的辦法呢?

一個和平時期的政權，所要做的和最要緊的，我覺得是把官員的利益限制、制約在一種完善的制度和法律里，多用這樣的思路、這樣的方法來對待和解決那些沒有信仰或信仰不堅定的人的問題，讓他們只能在這制度和法律的范圍內取得自己的利益，而非只靠重復高調的、效果不大的思想灌輸，不然只會使他們的嘴皮子練得更好使；同時，這個規(guī)矩要由大多數(shù)人而非官員自己來制定，千萬不可像蘇聯(lián)那樣，精于弄些“反”制度。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把“為人民服務”當做信條，但你的行為只要不壞“規(guī)矩”的底線，基本上能夠職司其責，也寬容你；若要是壞了“規(guī)矩”，不客氣，就收拾你!

正視“坐江山”后的官員們的思想現(xiàn)狀，客觀地、務實地采取一些措施，將更有利于國家的管理，也更會受老百姓的歡迎。

（摘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