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自己未來孩子的安全，瑪莎不得不一次次“賣身”求石，這于她的家庭而言，是忠貞，還是不忠?

杰森與瑪莎是一對帝企鵝夫妻，南極洲的羅德利是它們的家。

11月，當初夏的風暖暖地拂過解凍的海平面時，瑪莎誕下了一枚卵——這是它倆成為夫妻后的第一個后代。即將成為父親的杰森非?？鞓贰诖菩郾壤秊?：2的皇帝企鵝里，有一半的雄性會打一輩子光棍。能夠延續(xù)自己的血脈，是雄企鵝最大的愿望。

在南極的低溫中，卵是無比脆弱的，一旦離開成鳥溫暖胸膛的呵護，它會在短短半小時內(nèi)從內(nèi)部凝結(jié)成為一個冰塊。杰森與瑪莎輪流臥在卵上，等待63天后孩子破殼而出。

杰森與瑪莎的家建在一片平整的崖壁上，南極光禿禿的地貌和堅硬的巖石使得皇帝企鵝只能選擇露天而居。早在產(chǎn)卵前，杰森就和瑪莎一起在海灘精心挑選平滑的碎石子，一粒粒壘起來，慢慢堆成一個四周高中間低的圓形，仿佛一個放大的海碗。而碗底部，端正擺放著那枚孕育著希望的卵。

可是，隨著氣溫上升到冰點以上，冰雪開始融化，變成冰涼的雪融水，在滋潤大地的同時，也給尚未孵化的企鵝卵帶來了滅頂之災——一旦雪融水接觸到企鵝卵，便會通過蛋殼上的疏松小孔侵襲到卵內(nèi)部，將正在孵化的小企鵝永遠扼殺在蛋殼之中——每年，雪融水都會讓超過50％的小企鵝永遠無法見到陽光。

當冰雪開始融化的時候，便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開始。杰森與瑪莎的本能提醒它們：挽救孩子的最后關頭到了。那段日子里，夫妻倆不眠不休，當一個臥在窩里繼續(xù)孵化孩子的時候，另一個則拼命地在海灘尋找能墊高巢穴的碎石子。海灘上沒有，便一頭扎進海水，冒著被海豹獵殺的危險潛到海床上苦苦尋覓。

尋找碎石子的并不止杰森和瑪莎這一對夫妻，幾乎所有做了準爸爸準媽媽的企鵝，都在為自己的孩子爭取生存機會。把自己的窩底部墊高一分、孩子出殼的機會就增加一點。在冰雪融化的那個月份里，羅德利喧囂震天，滿眼都是攢動的企鵝，滿耳都是它們?yōu)榱藫寠Z一粒碎石子廝咬拼殺的吼叫與撞擊。

隨著搶奪碎石子的大軍日益壯大，剛剛成年的杰森很快處在了劣勢，它搶不過那些比它更強壯的雄企鵝，辛辛苦苦從海床銜回的碎石子不等帶回家，便會在半路被別的企鵝強行打劫走。三天過去了，窩底不過高了幾厘米，而雪融水已經(jīng)開始軟化窩底的凍土，變得一片泥濘——再過三天，未來的孩子就將無可避免地被打濕、浸泡、最終死亡……

當杰森又一次兩手空空遍體鱗傷地回到巢穴的時候，瑪莎和它交換了位置——杰森繼續(xù)孵化，而瑪莎，將為了自己的孩子出擊了。

瑪莎并沒有前往海邊，那里的機會太渺茫。四下打量一番后，瑪莎徑直走到了附近的另一個皇帝企鵝巢穴。那是一只光棍雄企鵝的巢，雖然缺少女主人，但男主人還是將它建造得結(jié)實堅固，一眼看去，都是一粒粒上佳的碎石子。

瑪莎一步步接近，巢穴的主人饒有興趣地蹲在自己的窩里，打量著它?，斏瓦@么毫不遲疑地登堂入室，擠進了異性的家，擺出了誘惑的姿勢。光棍雄企鵝毫不客氣，因為找不到配偶無法宣泄的繁殖欲望終于在瑪莎身上得到了解決。事畢，瑪莎若無其事地起身，叼起一枚小石子離開。“露水丈夫”沒有阻攔瑪莎的行為，對方付出肉體，自己付出碎石子，這很公平?，斏鹬百u身”所得回到自己的窩，小心翼翼地墊在卵下面。

隨后，瑪莎在自己家和“恩客”的家之間往返多次，把對方巢穴的碎石子一粒粒轉(zhuǎn)移到自己家，墊在卵的下面。

當瑪莎叼回15顆石子后，春風一度的雄企鵝覺得這些數(shù)量已經(jīng)足夠抵償肉債了，當瑪莎再次光臨的時候，它嘶叫一聲，提醒瑪莎不要得寸進尺?，斏敛粡娗笫裁?，轉(zhuǎn)頭走向下一個目標——另一頭光棍雄企鵝的巢穴……

三天內(nèi)，瑪莎向12只光棍雄企鵝奉獻了自己的身體，它的犧牲沒有白費，充足的“嫖資”——碎石子將它心愛的卵幾乎墊到與巢穴的四沿一般高，雪融水無法企及地恨恨退去——孩子，安全了!

并不僅僅只有瑪莎在用肉體換石子。實際上，幾乎所有最終成功孵化了后代的雌企鵝都經(jīng)歷了和瑪莎一樣的故事。而那些視忠貞為生命的雌企鵝，都無奈地目睹了自己未來的孩子葬身雪融水的凄涼場景。

而當瑪莎用身體換取石子的時候，杰森趴在巢里，保護著卵。對于妻子的“賣身”行為，它置若罔聞——別以為它不愛瑪莎。實際上，在自然界，皇帝企鵝是最忠貞的動物之一：它們堅守一夫一妻的制度，一旦尋覓到了自己的配偶，就終身不悔。

到底什么叫忠貞，什么叫不忠?皇帝企鵝可能不知道。而人類，又真的知道么？

梁衍軍摘自《愛人品位》2007年第10期 編輯/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