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拯救那些能夠自我拯救的人。
——本杰明·富蘭克林
在我家鄉(xiāng)湘中方言中,“路”除了有“道路”的意思,還有“好處”和“希望”的意思,若說某人“有路得”,就是說他“會得到好處”;若說某人干某事“有路”,就是說他“有可能心想事成”。路,從大的方面講,是人生的去向;從小的方面講,則關(guān)系到一時的成敗得失,甚至關(guān)乎生死存亡。三國時,曹操走華容道,險則險矣,還算是一條生路;關(guān)公丟失荊州走麥城,則完全是一條絕路。
在上世紀80年代初,城里的學(xué)生出路并不多:考上大學(xué)前程似錦,參軍前途光明;當工人呢?進國營大廠捧鐵飯碗,也算不錯.進街辦小廠就只能混口飯吃。那時我讀高中,身體弱,家庭背景差,參軍肯定沒門,招工也進不了國營大廠,這就把我逼上了華山一條路,非得考上大學(xué)不可。當時,我就只有這樣一個近期目標;至于遠期目標,在心目中連影子都沒有。骨子里,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和浪漫主義者,然而一旦被嚴峻的形勢逼至旮旯,我就會變成百分之百的現(xiàn)實主義者。先謀出路,后求出息,這個道理我懂。當年,高考升學(xué)率那么低,競爭不僅激烈,而且慘烈;讀三年高中,我很少見到明媚的笑臉,也很少聽到爽朗的笑聲。
那一代人進大學(xué)校門難,出大學(xué)校門易。在我們的生命天平上,理想主義的砝碼重,現(xiàn)實主義的砝碼輕。如今正好相反,這一代人進大學(xué)校門易,出大學(xué)校門難。在他們的生命天平上,理想主義的砝碼輕,現(xiàn)實主義的砝碼重。兩代人的生命天平都是一頭重,一頭輕,傾向則完全不同。這很正常,當年,大學(xué)生是社會的稀缺資源,我們毋須面對生存壓力,因此責任心和使命感強,更關(guān)心國家命運;現(xiàn)在,大學(xué)生已多如牛毛,連博士生也不足為奇,他們的生存壓力大,現(xiàn)實計慮多,更關(guān)心個人命運。從出路到出息,當年我們的距離更近,現(xiàn)在他們的距離反而更遠。
半年前,曾有小青年問我一個饒有意味的問題:“我是白領(lǐng),三年來,一直重復(fù)著朝九晚五的生活。我感覺路子越走越窄了,甚至越走越黑了。我離自己的目標卻越來越遠,似乎遙不可及。我該怎么辦?”我給他開了一個藥方,未必管用,供他參考。我說:“你得另外找尋出路,目前的這條路可能不適合你。有了出路,再談如何出息不遲。要不然,日復(fù)一日,你只會厭倦,只會委頓,只會悶悶不樂,郁郁寡歡,庸庸無奇?!?/p>
他說,他不怕打破重來,只怕破的不是時候,立的不是地方。我對他說:“只有自己知道自己適合做什么,應(yīng)該追求什么。如果還不知道,那就必須先弄清楚答案,再去選擇腳下的道路。就像火車適合走鐵軌,汽車適合走高速公路,自行車適合走林蔭小道,它們可不能弄擰,一旦弄擰了就會有大麻煩。找準自己的道路,找準自己的方向,找準自己的速度,只要三者都差不離,就會是一個相對成功的人生。”我這許多年來的感悟都奉贈給他了。他很領(lǐng)情,說他不想走冤枉路,生命短暫,經(jīng)不起幾回瞎折騰。
還有一句話,我沒有告訴他:其實,每個人認定一條自己喜歡的路去走,就算走錯了,也可能遇到絕勝的風景,這樣的感受在風光旖旎的地方最有可能。然而,你若身處無邊荒涼的沙漠,則一步也不能走錯,甚至走對了,也會渴死于中途。所以說,決定個人命運的要素,除了IQ(智商)和EQ(情商),還有大環(huán)境和大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