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yán)滹L(fēng)不停地吹進房間里來,把我凍醒了。原來是窗戶被人打碎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中有一塊石頭,石頭旁邊有一張小紙條。我拾起紙條,打開看了一眼:“我把艾滋病傳染給了你,你看現(xiàn)在怎么辦?”
從未如此恐懼
一番云雨過后,她對我來說就像一支被吸盡了的煙。她走了,我還躺在那張被我們弄臟了的床上。已經(jīng)是凌晨了,外面下著雪。我打開錄音機,里面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的睡意漸濃。
一陣陣?yán)滹L(fēng)不停地吹進房間里來,把我凍醒了。原來是窗戶被人打碎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中有一塊石頭,石頭旁邊有一張小紙條。我拾起紙條,打開看了一眼:“我把艾滋病傳染給了你,你看現(xiàn)在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有什么好辦的?”我心里想,“開什么玩笑,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钡疫€是害怕了,進了洗澡間,在鏡子里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自己的身體。
但這并沒能消除我的恐懼。我又回到床上,希望能睡著。但是紙條上的話在我腦子里怎么也揮之不去。睡著是不可能的了。我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出家門。
一個小時后,我坐在了一家飯店里,或者是一個高檔咖啡廳里,也許只有鬼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我被傳染上了艾滋病的念頭一直在我腦子里縈繞。我只想喝個酩酊大醉,什么也沒胃口吃,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一杯一杯的馬提尼酒下肚后,我好像才暫時忘卻了死神的到來。
終于,救兵來了,是我的朋友廖沙·德莫夫,但大家都叫他德姆。德姆先挨著我坐下,然后給自己倒了一杯什么東西。后來他建議我去一趟衛(wèi)生間,說完他就陪著我一起去了。
我在衛(wèi)生間的地板上睡了過去。我夢見自己已經(jīng)上了天堂。我的眼前是一片色彩斑斕的世界,一群雪白的小天使在我周圍飛來飛去,還邀請我和她們一起飛……有人不停地?fù)u晃著我的身體,我漸漸醒了過來。
德姆站在我身旁。他告訴我,保安限我們在十分鐘內(nèi)離開飯店,否則……我們急忙朝門口奔去。街上很冷,雪花不時地飄落到我們的臉上。今天是1月11日,也許,這一天在馬達(dá)加斯加的什么地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可這一天對我來說,我必須得接受這樣一個現(xiàn)實:艾滋病已經(jīng)不是什么罕見的病了。
也許是個玩笑
我還能活多長時間?一年?二年?還是五年?也許我永遠(yuǎn)也不會發(fā)病,也許有人很快就能研究出治療的方法來,說不定我能活到這種病可以治愈的那一天呢。
我們已經(jīng)走了很遠(yuǎn)。我現(xiàn)在在哪兒?好像是在寒冷的大街上,德姆和我在一起。他還什么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應(yīng)該告訴他一聲,要不,說不定這種災(zāi)難哪天也會降臨到他的頭上。那個女人也會傳染給他的。我敢肯定。
“德姆,我傳染上艾滋病了?!?/p>
“什么?你傳染上艾滋病了?”
“對?!?/p>
“什么時候傳染上的?”
這個問題問得真愚蠢。什么時候傳染上的有什么區(qū)別?知道什么時候傳染上的又有什么用?
“今天。”
“你感覺有什么不對勁嗎?”
“嗯?!?/p>
“別開玩笑了。你是喝多了,腦子里才有這種亂七八糟的想法?!?/p>
“我沒開玩笑。索妮婭昨天留在我那兒過夜了。”
“就是昨天我看見的那個和你在一起的索妮婭嗎?”
“對?!?/p>
“她后來扔進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把艾滋病傳染給了你,看你現(xiàn)在怎么辦’?!?/p>
我們停在了路邊。德姆又說:
“別胡思亂想了。你是說夢話呢。”
“我這要是在做夢就好了???人生真是一場夢……”
德姆同情地嘆了一口氣:“也許她是和你開玩笑呢。那你不是白白折磨自己嗎?”
“她在開玩笑?但愿吧。我要是現(xiàn)在找到她,恨不得……”可我心里真希望這只是她在跟我開玩笑。
我們回到了我的家。家里的一切照舊,那扇打碎的窗戶,那塊石頭,那張紙條,還有那張凌亂的床,都是我出門前的樣子。房間里冷颼颼的。德姆馬上弄茶去了。我鉆進早就已經(jīng)涼了的被窩。這時,電話鈴響了。
“喂?”
“是你嗎?我是索妮婭。聽出來了嗎?”
“聽出來了……”
接著是一陣嘟嘟聲。這條該死的母狗!
德姆進來了,他馬上就猜到是誰打來的電話。
這條母狗!是她弄臟了我的血??伤F(xiàn)在在哪兒?
這時,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我確信還是她。
“喂!”
“對不起。剛才電話斷線了?!?/p>
“這是常事?!?/p>
“咱們今天見個面好不好?”
“那張紙條是怎么回事?”
“紙條?什么紙條?”
“和石頭一起扔進來的那張紙條?!薄?/p>
“怎么連石頭也出來了。你怎么了?沒睡好覺還是怎么的?”
“我睡得挺好。你等一下?!?/p>
我用一只手擋住了聽筒說:
“德姆,她裝得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她玩你呢。你約她來一趟,或者約個什么地方見一面。只是你得小心點兒,別讓她跑了?!?/p>
我把手移開后說:“喂!那你就來吧。我等著你?!?/p>
“我馬上去。一會兒見。”
我放下了電話。
“你怎么了?犯傻嗎?我不是提醒你了嗎?你得小心點,別嚇跑她?!?/p>
“是她主動想來的,所以才打的電話。你知道,我也覺得不是她干的,是別的什么人干的。只是我現(xiàn)在還說不清楚到底是誰干的。你想,她離開的時候正是早晨,外面冷得很。而且她還很累。如果她馬上就扔石頭,我肯定聽得見,可我什么也沒聽見,這說明那塊石頭是在我睡熟后扔進來的??伤吆蠛荛L時間,我才睡著?!?/p>
“你把我也弄糊涂了。那現(xiàn)在怎么辦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現(xiàn)在首先得弄明白,這到底是不是個玩笑?!?/p>
“很可能是一個玩笑??傻降资钦l在跟咱們開玩笑呢?”
我竟然得了艾滋
茶還要涼一會兒。我和德姆沉默了片刻。索妮婭來了。我們坐下來一起喝茶。我們喝了一夜的茶。我把一切都告訴了她,什么石頭啊,紙條啊,艾滋病啊,可能是誰在跟我們開玩笑啊,等等,我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可索妮婭并沒覺得好笑。要知道,一旦這是事實的話,她也有可能被傳染上。最后,快到清晨的時候,我們商量好一起去化驗。
第二天早晨,我們按計劃去了一家醫(yī)療所。好在現(xiàn)在不是我一個人,索妮婭、德姆和我都抽了血。我頭暈?zāi)垦?,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上了。德姆過來幫忙,他自己的化驗單、我的、索妮婭的,都是他填的。他填單子的時候,我和索妮婭默默地站在墻邊。
“一個星期后出結(jié)果?!庇袀€人告訴我們。
我們?nèi)齻€后來那幾天都住在我家。漸漸地,我也平靜了下來,甚至還看了幾場足球賽。時間過得很快。
取化驗結(jié)果的日子到了。我們又來到那家醫(yī)療所。一個護士說了一句“請稍等”后就走了。
我望著頭上白白的天花板,只有這時,我好像才清楚地意識到我為什么會在這兒。幾分鐘后,也許一切就會改變。我抱住了索妮婭。德姆正在認(rèn)真地研究著一份宣傳安全性行為的宣傳畫。
護士回來了,仔細(xì)打量著我們幾個人問:“誰是柳賓·瓦洛佳?”
我閉上了眼睛,身上一陣陣發(fā)冷。我不是在外面吧?不,不是,我是在醫(yī)療所里呢。
“你們都是陰性?!?/p>
我沒病!萬歲!
“除了你,瓦洛佳。你是陽性。對不起。我們會重新化驗一次的……”
我?guī)缀跣菘恕N业昧税滩?
可為什么索妮婭沒病呢?她不是和我在一起了嗎?
“你們一個星期后再來取結(jié)果。說不定這次化驗錯了呢。”
白癡!什么一個星期以后再來!哪兒還有什么一個星期!我活不到一個星期了!我來不了了!
我們走出醫(yī)療所。索妮婭可不想繼續(xù)和我在一起,她立刻逃之夭夭了。德姆留了下來。他和我一樣神情憂郁。晚上,他終于道出了實情……
感謝惡作劇者
那天,石頭飛進我家窗戶的時候,他就在現(xiàn)場,那塊石頭是他扔的。而且他還告訴我,就是在那天早晨,他得知自己得了艾滋病(他說他和幾個男人睡過),他睡不著覺,就來找我。正在這時,索妮婭從我家里出來了,于是他就改變了主意,扔進石頭和紙條。在醫(yī)療所里,他在我的化驗單上寫上了他的名字,在他的化驗單上寫上了我的名字。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意識不清了,可德姆的腦袋倒還很清醒。
我不知道,他告訴我這一切的時候,我為什么沒殺了他。我當(dāng)時真想掐死他。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擊暈了,手腳不聽使喚。我一屁股坐到地上……
“見你的鬼去吧!”
“瓦洛佳,你聽我說……”
“閉嘴,你這個混蛋。你早就知道你得了艾滋病,可你竟然……”
“你這個傻瓜。你是真的什么也沒弄明白。你想想,你會繼續(xù)活著?;钪?”
這件事的整個過程就是這樣。我的朋友德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是他讓我體驗到了對死亡的恐懼,是他教會了我珍惜生命。斯人已逝,我還活著。
謝謝你,我在九泉之下的朋友!
(選自《譯林·文摘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