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有一對錚光閃亮玲瓏精致的銀手鐲。
在那動亂年代的艱難歲月里,只見每每在家里遇到經(jīng)濟窘迫的最最艱難時刻,母親就從一只漆花大紅箱子底下翻出一個包袱,一層層打開來撫摸著銀手鐲久久發(fā)愣。
記得有一次,母親又拿出這物什發(fā)愣,我不由問母親這是什么寶貝,讓我看看?母親禁不住滾落兩顆晶亮的淚珠撫摸著我的額頭說:這是我與你爸結(jié)婚時你奶奶給我的傳家寶物。那時咱們家還在無定河南的深山里,那里經(jīng)常鬧土匪,我和你爸逃到無定河北的毛烏素沙漠深處,在這條名為海流兔河畔的荒沙坡安了家。我聽了似有所悟,父母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里為了生計流離失所,在茫茫大漠里開辟新的家園,勤苦勞作歷盡了艱辛。
是無定河上游的這條小河洗濯著父母質(zhì)樸的情與愛,也洗濯出我們弟兄姊妹7條普通平凡的小生命。但在那痛割資本主義尾巴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的年月里,家里上有爺爺奶奶下有我們弟兄姊妹7個,全家共11口人,只有父母親兩個壯勞力,生產(chǎn)隊里糧食分得少家里總是不夠吃,惟有糠菜充饑,甚至僅此也常常難以為繼。衣服差不多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生活的艱難從小便刻印在我幼小的心靈底片上。
可是,無論在怎么艱難的時候,母親都一直未舍得將那銀手鐲變賣而悉心珍藏著。即使1981年父親去世時,母親也悉心操持著喪事從簡,未肯將其變賣。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生活漸漸好轉(zhuǎn),到1991年我們弟兄姊妹7個先后成家立業(yè),走上了自己的獨立生活道路。
在母親70歲生日前夕,我們弟兄姊妹們張羅給母親做個壽,母親卻將自己幾十年珍藏在箱底的銀手鐲拿出來,讓我們送在銀匠鋪改作7個銀手鐲,因那一對銀手鐲很粗很重,貨真價實,改作7個現(xiàn)在流行的薄妙手鐲綽綽有余。
手鐲打制好,在母親的壽宴上,她喃喃地對我們7個兒女說:“我這一輩子沒掙下什么家業(yè),你父親又歿得早,也沒什么寶物留給你們,唯有這7個銀手鐲算是傳給你們的傳家寶。希望你們姊妹7個像7個環(huán)互相攀套著幫襯著走出你們各自的人生路,過好你們各自的光景日月。我們弟兄姊妹7個聽著聽著不由面面相覷默默無語心領(lǐng)神會。
如今母親已日漸衰老,但每當(dāng)看到這枚母親傳給我們兒女的銀手鐲,我不由感到肩頭一種責(zé)任和一份使命的沉重。
責(zé)任編輯 苑 湖
曹漢秀 曾在多種文學(xué)報刊發(fā)表散文、隨筆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