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黑,有些瘦,個子不高。上大學(xué)時,她學(xué)的是新聞,她沒有談戀愛,學(xué)習(xí)成績極好。
不是不想談戀愛,而是沒有人追求她。雖然她也想飛蛾一樣撲向愛情,可是,沒有一個男生肯給她這樣的機會。
畢業(yè)后她做了記者,采訪了好多人,但她最想采訪的是一個音樂家,她喜歡他譜的那些曲子。
她愛聽前蘇聯(lián)歌曲,這是其他七〇后所沒有的愛好。在飛機上,她聽《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紅河谷》《小路》……因為沉醉,她哼出了聲,旁邊的中年男子問她:“姑娘,你也喜歡蘇聯(lián)歌曲嗎?”
他們就這樣邂逅,交換著對前蘇聯(lián)歌曲的看法,雖然相差十幾歲,可他們的觀點居然驚奇地一致:這些歌曲是靈魂的、古典的,是讓人在月亮升起的夜晚能安靜地呆在一起拉著手的!
短暫的旅程結(jié)束了,他們沒有互留聯(lián)系方式,可是,緣分就是這樣,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一點也不會錯過,就像春天,雖然有時姍姍來遲,可到底是春天。
報社終于讓她去采訪那位音樂家,她敲開門的剎那就呆住了,那正是她在飛機上遇到的人。
暗戀,其實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她喜歡聽他說話的聲音,帶點中年男子的滄海桑田,喜歡看他拿著指揮棒一甩頭的樣子,喜歡他孤獨時的神情,帶著野性的孤芳自賞和驕傲,雖然人至中年,可他仍然一個人。
他說,他的情人是音樂。
他也喜歡和她交流,他們發(fā)短信,交流對音樂的看法,有時候她看了新電影,馬上就給他打電話。
他們還喜歡在半夜說話,一說就是幾個小時,她根本不管高昂的電話費。
她不管,她就要說。
她以為他也是喜歡她的,不然,為什么和她說起來沒完?甚至,他到陜西采風(fēng)也帶著她,他們一起唱陜北的信天游,一起住那些破舊的土窯洞。
他是風(fēng)流的才子,周圍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可是沒有一個女孩子能留在他的身邊,所以,有一次她看到他自己洗襪子和內(nèi)褲時就哭了——多好看多有才情的人也需要有人疼吧。
于是她學(xué)會了做湖南菜,還幫他把被子全拆了洗過……她忙里忙外的時候,他在一旁作曲,很投入,好像她只是一個保姆。
因為太過自卑,她甚至想,她不想現(xiàn)在告訴他她的喜歡,她可以等,等到他老了,臉上長滿皺紋時,再說。那時,就沒有漂亮的女孩子出現(xiàn)了吧?那時,她就會守著他的身邊,為他做飯洗衣,和他聊天,陪他度過寂寞的晚年。
從大學(xué)畢業(yè)到她三十歲,她一直這樣默默地愛著他,為他做著一切。
但是有一天,她接到他的電話,他說:“過來吧,我請一個人吃飯,你來陪一下?!?/p>
她過去了,他拉著一個極風(fēng)情極漂亮的女孩子的手說:“這是我的新女友,在法國,搞繪畫,棒吧。”
然后他又介紹她:“這是我的一個小粉絲?!?/p>
她只是他的一個小粉絲?
她沉默著,尷尬地笑笑,女孩說:“不如把你的男友叫過來,一起吃。”
他也回應(yīng)著說:“是啊,把你的男朋友叫來吧,大家一起。”
這才是讓她最疼的地方,他那么聰明,什么看不出來。七年啊,整整七年,她一直陪著他,他做手術(shù)都是她簽的字啊。
她想流眼淚,于是借口去了衛(wèi)生間?;貋淼臅r候,她聽到他說:“她呀,蠢著呢,傻著呢,以為我會愛上她呢,你說我能看上她那樣的?長得多難看啊,天天看著,還不早死十年?!是她自做多情,哎,沒有辦法,甩都甩不開,所以,只好當(dāng)保姆用了!”
她呆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心痛涌上來,她踉蹌著跑出去。
她逃離了那個城市,而且,再也沒有跟那個男人聯(lián)系。
當(dāng)她終于平靜下來后,她才發(fā)現(xiàn),她不過經(jīng)歷了一場一個人的愛情戰(zhàn)爭,和他根本沒有關(guān)系。暗戀是什么?暗戀是自己栽了一棵樹,還沒有等到春天,那棵樹就死了。
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會愛他一生一世,哪怕他不愛自己,哪怕他再遭遇無數(shù)段愛情,只要到最后他能屬于自己就行了??墒?,當(dāng)她終于真正談上一場戀愛時,她才終于明白,愛情是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而暗戀不過是一場小小的病,它終會過去。
終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