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個哲人曾這樣告訴人們:
愛孩子,這是母雞也會做的事情,
當危險降臨的時候,
它總是緊緊地依偎小雞旁;
一位詩人曾詠嘆過慈母手中線,
“密密縫”與“遲遲歸”的母親淚里,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千古流芳。
在風(fēng)和日麗的景深里,
母愛總是沉淀于平常,
有時是孩子不聽話時的一聲輕嘆,
有時是孩子事業(yè)成功后的一張笑臉,
有時是寒夜那一角緊捂的被褥,
有時是夏日那一根冰棍的欲望……
平淡如水,
微言大義,
就像看不見的風(fēng)兒一樣
在血濃于水的親情里徜徉。
而當滅頂?shù)臑?zāi)難來臨,
柔弱而又博大的母愛喲,
在一瞬間的爆發(fā)力,
竟是那么汪洋恣肆,浩浩蕩蕩。
那一次次逃生路上的望穿秋水,
那一步步斷壁殘垣的踏破鐵鞋,
那一聲聲聲嘶力竭的絕望呼喊,
那一組組呵兒護女的血肉雕塑……
是那樣的撕心裂肺,
是那樣的慘不忍睹,
是那樣的欲哭無淚,
是那樣的黯然神傷。
母愛的襟懷,
就以這樣一種姿勢悲壯的展開,
展開在生離死別的淚光里,
展開在憟憟發(fā)抖的廢墟旁。
2
媽媽,我想都不用想
就知道你來了,
大地還沒有停止恐怖的顫抖,
你急切的腳步就一定開始在云貴高原上踉蹌。
我曾經(jīng)如虹的歸途,
剎那間變成了你尋兒的征途。
路漫漫,
淚千行,
手忙腳亂的司機不時聽到你“快、快、快!”的哀切,
全然不顧車輪已經(jīng)累得夠嗆。
車無法再前行了,
你就走路,
路沒有了,
你就涉過深水,
爬過山崗。
千里迢迢,
迢迢千里,
從沒有出過遠門的你,
竟然一點也沒偏離方向。
飛石唬不住你對兒子平安的祈禱,
山體塌不垮你母愛一往無前的飛翔。
風(fēng)雨中,
泥水散亂了你一夜成雪的頭發(fā),
叢林里,
荊棘刺破了你溝壑縱橫的面龐。
媽媽呀,
你慢一點吧,
我已經(jīng)聽見了你的呼喚,
我已經(jīng)聽見了你的憂傷。
為了你那一路連滾帶爬的行旅,
為了你那一臉蒼老憔悴的慈祥,
我也要不拋棄,不放棄,
在災(zāi)難的擠壓下自我剛強。
你不必瘋了似的用雙手拼命地掏挖,
犬牙交錯的鋼筋混凝會讓受傷的你再次受傷。
我并沒有被風(fēng)兒吹走多遠,
解放軍的張力器與挖掘機正忙碌在我身旁。
黒暗中等待,
黒暗中等待,
歷經(jīng)十百多個小時走失親人的漫長,
我終于再一次真實地見到你臉上縱橫的淚光。
當我的一聲輕哼訴說了我的活著,
巨大的幸福已將你沉重地擊倒在地上。
我無力說出一句安慰你的話語,
更無法伸出手來擦拭的你的淚眼,
我只有在心底里深情地叫上一聲:
我的親愛的媽媽!
我的白發(fā)親娘!
3
孕育我的時候,
你很痛,
當我悄悄地聚合你和爸爸的優(yōu)點,
那一次又一次的惡心與嘔吐,
就開始在你的胃里倒海翻江。
你的臉快速地消瘦了,
甚至還長出了可惡的孕斑,
以及細腰的粗壯。
而我,
卻在你十月懷胎的包孕下,
快樂地膨脹,膨脹。
我一次次的踢腿伸臂,
都會讓你淚腺里的晶瑩,
不斷地潮濕你的眼眶。
生育我的時候,
你很痛,
當我新生的生命開始拱出你血肉的沃土,
你的呻吟就一直彌漫在產(chǎn)房。
胎盤的剝離與羊水的破裂,
撕裂你女性的羞澀,
也撕裂了你痛覺的穩(wěn)重。
那一臉大汗淋漓的扭曲,
那一聲干裂嘴唇的喊叫,
連守望在門外的爺爺奶奶和爸爸,
也止不住的眼淚汪汪。
哺育我的時候,
你很痛,
當我幼小的嘴唇毫不謙讓地吮吸著你的乳頭,
我的身上就無時無刻地流灌著你的能量。
沒有時間概念的我,
常常在你最需要休息的時候,
用沒有齒的牙床,
將你拽出剛剛合眼的夢鄉(xiāng)。
以至于從有了我以后,
你就沒有一個囫圇的晚上。
護衛(wèi)我的時候,
你很痛,
當那一場沒有預(yù)告的災(zāi)難降臨,
我還以為是我的搖籃在歌唱,
而你卻在那一剎那,
彎腰,跪地,
曾經(jīng)的亭亭玉立編織出一個倒立的“心”字,
將我放在那一點上緊緊地珍藏,
在樓板將要致命一擊的瞬間,
你沒有忘記將乳頭塞進我的嘴唇,
好讓我在災(zāi)難的恐怖里進入甜甜的夢鄉(xiāng)。
當救援的大手將我們挖出,
我還銜著你沾滿塵土的乳頭,
紅樸樸的小臉與蓮藕一樣的肢體,
竟然毫發(fā)未傷。
而你,卻以一種催人淚下的形體語言,
在天地間娓娓訴說著,
訴說著母愛的偉大與綿長。
4
我不知道那叫手機,
在媽媽的子宮里,
我聽見媽媽用它害羞地對外婆說:
“我懷孕了。”
我不知道那叫手機,
在媽媽難以彎下的腰身上,
我聽見媽媽用它對舅舅說:
“給我買一些胎教音樂,
我要讓孩子知道什么是歌唱?!?/p>
我不知道那叫手機,
在媽媽劇烈的腹痛中,
我聽見媽媽用它對爸爸說:
“我要生了,
快,快回來送我去產(chǎn)房!”
我不知道那叫手機,
在媽媽溫暖的懷抱里,
我聽見媽媽用它對奶奶說:
“奶水不夠,
是不是可以多吃一些豬蹄和紅糖?”
我不知道那叫手機,
在災(zāi)難來臨的時候,
我聽見媽媽用它為我寫下這樣的信息:
“親愛的寶貝,
如果你能活著,
一定要記住,
一定要記住我愛你?!?/p>
為了我的活著,
你無怨無悔地走了,
走得那么牽掛,
走得那么匆忙。
就連我你也不愿意帶去,
包括那一只我還不認識的手機。
媽媽呀,
沒有你的日子里,
我的一顰一笑,
我的哇哇哭泣,
將由誰來承接,
將由誰來分享?
我還不知道我的未來究竟有沒有黑夜,
我還不知道我的未來究竟有沒有陽光。
我只知道,
我將用一生去認識你的手機,
我將海枯石爛地去咀嚼你的信息,
我將一千次一萬次地撥打你在天堂的號碼,
那怕遭遇一萬次一千次的盲音。
如果你實在不能接聽,
那么請收下我一生都長跪不起的信息:
“我也愛你,媽媽!”
這不僅僅是我最為迫切的宣言,
也是我一生信念最堅定的渴望!
5
相信全世界的眼睛都看見了你,
因為你長著一雙人類最美麗的乳房。
汶川不是當年的沂蒙,
但你卻復(fù)制了“紅嫂”的形象。
當沒有人性的惡魔蹂碎了汶川的搖籃,
襁褓中就塞滿了恐懼和絕望。
而母愛舔犢的太陽,
也在嬰兒的嘴里瞬間蝕成空空蕩蕩。
饑餓,
哭泣,
還要好幾個月才長牙的小嘴,
一不小心就丟失了媽媽的乳汁,
還有那萬不得已才派上用場的奶粉和奶瓶。
既喝不下無色無味的礦泉水,
也無法品嘗又辣又麻的方便面湯。
媽媽喲,
你別心狠,
寶寶要你生命之汁的滋潤,
寶寶要聞到你那無法抗拒的乳香。
平日里,
只要寶寶一聲哭泣,
你都會緊緊地把寶寶抱在胸前,
可今天吶,
你為什么總是仰在地上一動不動,
只有淚在臉上縱情地流淌。
媽媽喲,
寶寶不要你的眼淚,
寶寶只要你的乳房。
你難道沒有看見,
寶寶粉嘟嘟的小臉早已失去了新生的歡暢。
聲嘶力竭的哭泣,
聲嘶力竭的哭泣……
就在流淚眼觀流淚眼的絕望中,
一雙愛意無邊的手已將寶寶一個一個地抱起。
紐扣散開了青春的羞澀,
乳峰雪白著圣潔的光芒。
“別急,慢慢吃,寶寶要乖哦!”
只有媽媽才特有的甜甜呵護,
歡快了寶寶的吮吸。
一雙挺撥的乳峰,
就象兩座取之不盡的糧屯,
一滴滴沁人心脾的甘露,
就是一滴滴澆灌生命與未來的玉液瓊漿。
放下一個,
又抱起一個,
再放下一個,
再抱起一個……
哺育,
一個關(guān)于母親無私敞開襟懷的詞匯,
在嬰兒咂吧的小嘴里,
播灑著潤物無聲的雨露陽光。
當至親的骨肉正在爺爺奶奶的焦急中嗷嗷待哺,
九朵即將枯萎的雛花已在防震棚里重新怒放。
從此,
風(fēng)雨過后的中國,
將在你玫瑰一樣燦爛的乳暈里,
長久地品味著那一縷不因時間而濃淡的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