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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瑟

        2008-12-31 00:00:00卜慶祥
        福建文學(xué) 2008年11期

        娘子,開門來!——一句戲詞

        人物王生

        王陳氏

        女郎

        道士

        婢兒

        二郎

        瘋漢

        場景書齋

        集市

        青帝廟

        內(nèi)室

        南院

        道具行李

        彩筆

        蠅拂

        葫蘆

        藤杖

        繡帶

        衾裯

        一個秋天的早晨,山西太原黑霧壓城,百步開外,難辨人牛。

        一只鳥兒從濃霧中跌落下來。鳥兒鋪展的羽翅少說八尺三寸,尾巴上的彩翎子一挑一挑,丈八長也不止。這飛物濕漉漉著身子,轉(zhuǎn)動腦袋嘰嘰喳喳,好似從十萬八千里外尋來,跳在王生家的那棵梨樹上。

        那鳥兒轉(zhuǎn)眼便不生分,在枝椏上載歌載舞,五彩的翎子像孔雀的,又比喜鵲翹得要好看。

        這世間,凡事必有征兆。嘉禾出,甘露降,麒麟見,瑞芝生,自古乃吉祥之兆。而這鳥兒來無蹤去無影的,卻難料福禍。

        王生的娘子早起醒來,聞那鳥兒在窗外啼叫,索性探身來看個究竟。

        濃霧打濕了的身子,換了人也不舒服。那鳥兒正用尖喙啄刺羽翅,干澀的窗牖啞地一響,它便驚得像什么人丟出的一塊石子,頃刻又落回混沌一片的天地。天色陰暗,宅院當中的那棵梨樹,模模糊糊,如鬼影子般。王生的娘子抬眼望見書齋的屋檐和環(huán)繞的矮墻,也是影影綽綽,頓覺無趣,心思如滾下山的石頭,索性和衣而臥,干巴巴地想心事。

        王生的娘子本姓陳。做姑娘之時姓陳,等到做了王生的娘子,換了稱呼當是王陳氏。她姓了十八年的陳,守了十八年的女兒身,不是十分的姿色,倒也是眉目玲瓏,討人乖巧。

        十八歲那年,芳菲春日,風流倜儻的王生一輛肩輿把她從娘家抬出,她變成了王陳氏。按理說,王生也是花街柳巷的??停蔚逆郊耸裁礃拥亩加?,但進得洞房,撥亮花燭,卻直捱至天光微熹,才半醉半夢勉強把那事兒做了。她本來懵懂,出嫁的前夜,家里嫂嫂把一個瓷盒拿到閨房來看。那瓷盒樣式如一只蚌,上下兩半嚴實地咬合著。湊在燈下掰啟開,兩個小瓷人精光光赤條條糾纏交合在蚌心處。尤其見不得那陰私處,那上面的人兒股間凸物挺撅撅斜刺,雄壯威猛,而下面人兒的凹物似綻破的胡番石榴,涂滿了釉彩,艷若桃李。她媽呀一聲袖掩花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直羞得落下幾滴粉淚了事。嫂嫂嘴騷,叨嘮道:明夜洞房花燭要做的事,還悶葫蘆似的,害臊個甚么?怕今日心里怨恨我,日后做得醋酸糖甜了,夜夜風流個不休,還會念嫂嫂的好呢。

        那東西不看不眼饞,看了眼里就動了春心,蕩來漾去,勾扯得心咚咚跳個不歇,撩得一宿不安生。恨那王生是個魯莽輕佻的主兒,三下五下,只做得她閉住嘴巴,身子下頭酸痛,甚么滋味也沒有品咂出來。

        想著心事,王生的娘子又嗔又喜,咒道:冤家,害得奴家苦也!

        喚著婢兒的,是個上了五旬的婆子,沒一日不是早起便咳咳咳,非一時半晌不停下來。接著,便聽得在銅盆里吱吱地絞著手洗,似握著兩只倉鼠在玩。那吱吱的怪響漸漸息了,料當又在灶炕抓了草灰洗滿臉的腌躦。那盆水洗過,一坑糞湯也不如。

        婢兒拎起馬桶,扭動比磨盤還寬的屁股往外去。這老婆子今日心情不錯似的,綰了髻兒在腦后,頭發(fā)油光可鑒,背也不見駝了。

        婢兒。王生的娘子沖院子里大聲喊。

        婢兒止住咳嗽,“啊”了一聲。

        從王生家向東三里許,有集市逶迤在一條小河邊。是日適逢集市,南來北往的商賈云集,王生的娘子和婢兒扭來扭去地走——婢兒挎的柳條筐稍嫌大了些——雍容的身板子,墜一個大筐,王生的娘子又不胖不瘦,二人往起一對,堪比漫畫的效果。

        日頭跳至半空,集市上的狗吠雞鳴牛嘔馬嘶此起彼伏,懵懂的人還以為出了甚么熱鬧。一主一仆走走站站,一會兒看看衣料鞋子頭飾,一會兒又被擁在走夫販卒堆里跌跌撞撞。閑話不說,且看,不一會兒婢兒的大筐縛了只頭冠血紅、年輕朝氣的蘆花雞,還有幾節(jié)支棱八翹的山藥,若細細辨認,好吃補身的東西真不少呢。

        人道是“懶驢懶馬屎尿多”。若不是婢兒憋不住尿急著去解手,王生的娘子也不會沒體統(tǒng)地坐在石凳上歇息。歇息時候,王生的娘子還念想起王生那廝倒背雙手從街上風流倜儻走過的樣子。

        說有事,就有事來。冷不丁,一個乞丐模樣的漢子跳將前來,問:誰家娘子,莫非意在與某家一游?王生的娘子大駭,待看個究竟認出是瘋瘋癲癲的漢子,沒好氣地譏道:瘋漢,休言無禮,老娘是那種勾三搭四的貨?那乞丐也不是善罷甘休的,使出頑劣性子,作怒道:誰家娘子這般臉皮厚,俗話說,無緣便無分,一屁股坐上某家的床榻,這是做甚?

        王生的娘子不知,那瘋漢平日里就在石凳上吃睡,還常常對路過的人說那是他的床榻。婢兒系著褲子從茅房出來,見瘋漢對主子粗聲大氣撒野,不由分說,橫吊了三角眼,“嗷”地撲上去狂抓狂撓狂咬。乞丐也是個撿軟柿子捏的,立時獸伏于地,連連求饒:姑奶奶、奶奶、太奶奶,不敢了不敢了!

        市人哄笑。

        王生的娘子脹紅臉,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婢兒,放了這不知羞恥的漢子,打了去還嫌臟手呢。二人得意,放過瘋漢,不緊不慢地扭蓮花碎步把鬧嚷嚷的集市丟在身后。

        一只雞有九九八十一種吃法。王生的娘子挽了袖子,好似兩軍陣前的花木蘭,毛里血里水里,刀光火影,洗洗刷刷叮叮當當,頭不得抬眼也不睜,約摸至日頭西斜之時,做下四四一十六種菜。她想起讓婢兒去喚王生,回頭卻見王生倚門用眼擠她。王生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餓得眼珠長出牙齒,娘子做甚么好吃的這般香氣?此時,王生雖面色憔悴,但不失綽約,舉手投足是最讓女人著迷的那種。王生十四五歲以前,入梨園習過武生,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以錦帕纏頭,美如妙女,在坊間還有雅號,人稱“俊生”。

        王生的娘子盛了碗雞脯山藥湯,捏著香菜沫在碗口彈撒,聞罷王生的話,立時心猿意馬,把持不住,菜沫直撒到菜墩子上,婢兒在旁哎哎的提醒,才穩(wěn)過神來。檠放于灶臺之上的燈火一舔一舔的,讓她身子也燥熱生動了。

        有瀝了水的,就有泡在湯里的。有涼的,就有熱的。有一塊一塊的,就有一絲一絲的。有濃的香的,就有淡的甜的。王生狼吞虎咽吃了三三見九二五一十口,酒也下了一二十觥,酒肉填腸,他開始發(fā)困??捎植幌刖瓦@么合眼。暗忖,合了眼,還不是睡不舒服?王生的娘子也沒有放過歡聚時刻的意思。她肉癢難忍,使出勁兒撒嬌發(fā)嗲,早脫得周身只圍一條水紅的抹胸,白光光的膀子斜靠在繡花的大紅鴛鴦?wù)砩希瑹熋硷w舞,燈盞的火苗在她眸間一刻也沒有停止跳動。她太想變成一匹體內(nèi)充滿愛情的母馬,縱橫馳騁王生這片大草甸子。

        王生也把白綢袍脫去,卻不急于上自家的娘子。當然這種情況不是很常見的。他抓起一個雞爪子,啃在嘴里,又吐了出來。他想犯賤。有時犯犯賤反而會舒坦,而且舒坦得直想哼嘰。婢兒端了盆熱水來,王生的娘子以為要玩甚么花樣,眼里跳出一顆火星。王生唱了個肥喏:娘子,為夫給你洗腳呀。此前這在夫妻二人間是有過的事。王生的娘子騷得扭了扭身子,發(fā)嗲道:看郎君如何洗來?便將金蓮直翹到王生的鼻子底下。王生也來了好興致,探手入盆,一層油花花泛上來,燈火一閃,油花幻成了綻放的禮花。甚是好看。

        王生身手敏捷,勾著腦袋,把娘子的金蓮剝花瓣似的一個個掰開,用啃完雞爪子油漬漬的手在渾家的趾丫縫里插進插出,好不興起。洗著洗著,王生托起娘子的踝骨,舉至燈下細細觀之。他頭一遭覺得自家娘子的金蓮甚是有看點,不大不小,不肥不瘦,把玩掌中,柔若無骨,尤其是腳趾頭上的一個個的肉坑透著性感,而且指甲縫里無污無垢,而且沒有腳氣,而且沒有裂隙,而且連一塊老皮也沒有。哎呀,好不愛煞個人兒。王生的娘子也受用得陶陶然,調(diào)笑道:不知郎君可見過別的女人的?

        王生脾氣從來沒有這么好過。他悶聲不語。此刻罵他像個縮頭的龜兒子,他也不會動氣。

        王生的娘子盯著王生看,看了一會兒,問:郎君好興致,不知有什么好消息么,說來聽聽。

        娘子,真是聰慧。娘子呀,我娘說過,善是最大的德,有德則有壽,我本善良之人,從來見了誰家有個苦難,就沒有繞過去的道理。

        王生邊說邊看娘子的腳丫子,從腳丫子向上移,一寸一寸順著往上移,慢得如蝸牛在爬坡。他的目光爬過了娘子的腹,躍上了娘子的胸脯,又移至娘子的不是十分有姿色的臉和圓頭鼻子,停留在她兩道黑黑的眉尖的相吻處。他沒有看娘子此時一眨不眨的眼睛。

        此時此刻,王生娘子的眼睛真的一眨沒眨。

        忽地,王生想起青帝廟門外的那個茶館。那賣水的老頭兒,雪眉銀髯,看來怪異。老頭兒賣水不收銅板,路過的客人,說個奇聞軼事,掌故傳說,便分文不取,任你喝飽了事。二郎常常去喝老頭兒的免費茶水。王生想去那里,是犯賤起興,他不喝茶,只是想不出那個瞇瞇眼的通天老狐發(fā)狂是個甚么樣。王生恣意冥想,竟見那老頭兒真的鋪了紙筆,王生定睛看,上寫:

        某生早行,遇佳人輕移蓮步,緩動湘裙。某生看佳人怎生打扮:淡掃蛾眉排遠岫,低垂蟬鬢輕云。星星鳳眼碧波清,鶯聲嬌欲溜。

        某生大喜,問:“佳人,為何獨自出來呀?”佳人說:“何故擋奴家的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某生說:“不知佳人有何憂愁,或可效力,小生不怕麻煩?!奔讶寺劻T神傷,說:“我的爸媽貪心不仁,將奴家賣入朱門當妾。那家的大奶是個醋葫蘆,破馬張飛的,早晚少不了謾罵毆打。嗚嗚?!蹦成鷨枺骸凹讶撕瓮俊贝穑骸疤与y之人,居無定所?!蹦成鷳?yīng)話:“陋室距此不遠,佳人不妨委曲委曲!”佳人破啼為笑。某生接過佳人的行李,一起往家里來。進了屋,佳人驚問:“君無家人?”某生忙答:“此處書齋,平日就我一個人在?!奔讶碎L出口氣,道:“此所甚喜。君若憐愛奴家,不可將你我的私底秘密告之于人?!蹦成Z之,扯將過來,意欲求歡,佳人自去裙裾,遂二人交作一處。但見枕席之上翻紅浪,此處不便細表。

        某生謹慎,將佳人匿于室,果真,久不為外人知曉。

        陰風穿堂而來,吹滅了燈盞,王生打個冷戰(zhàn)。沉沉中竟是娘子在囁嚅:“莫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妾,夫君還是將那女人打發(fā)了心靜!”他慌了,打了個大大的冷戰(zhàn)。

        王生撥亮燈盞,掌到娘子面前,見渾家已勻勻地響起鼾聲。心疑耳朵出了問題,娘子明明酣睡得像個豬娃,自己想什么,他人豈能知曉,娘子又沒有蛔蟲的本事。

        王生陡然膽子肥了,或是吃了雞爪子喝了雞湯在作怪,他披了衣袍,像動畫片里的加菲貓,高抬雙腿,輕落步子,溜了出來。

        王生的娘子方才是昏昏地睡,此時卻是黑黑地醒,啪地圓睜杏眼,似偷兒誤動了古墓中巧布的機關(guān)。

        霧氣氤氳。王生拐過那棵梨樹,耳畔忽生異響。他屏息側(cè)耳,又甚么也沒有。暗自忖道:偷腥身子虛,作賊卻是心虛。又走幾步,那異響轉(zhuǎn)而環(huán)$叮當。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一時又說不出。

        到底是落了一夜的雪。

        昨夜溫濕的霧氣悄然隱化,清早卻來了嗖嗖的冷風。婢兒咳咳咳地從灶里撿了幾塊炭盛在銅盆,放在內(nèi)室門口,隔著門說:主子還不去看看,一個道士早在院外探頭探腦說些嚇人的話。王生的娘子摟著那個大紅鴛鴦?wù)眍^,立時醒了,張起耳朵,果真?zhèn)鱽淼朗吭谶豆荆?/p>

        “走走走,游游游,捉妖降怪我最拿手。妖魔鬼怪速避讓,太上老君法無邊。今天請我來做法,明天全家保平安?!?/p>

        王生的娘子耐著性子來到院子,隔墻半跪道了萬福,問:“道長,沒來由地說些個話來嚇人,恕不知向日有何得罪?”道士躍上矮墻,亂抖手中蠅拂,正色道:“施主休怪相擾,仙游至此,遙望貴宅邪氣縈繞,血光沸騰,災(zāi)禍不時降臨矣。”婢兒畢竟粗劣,對面啐一口,道:“臭道士,閉了烏鴉嘴,什么災(zāi)呀禍的,天不透亮就讓你一通晦氣,不怕我家放狗咬掉你的卵子?”王生家沒有狗,連只貓也沒有,王生的娘子比誰都清楚,可這婆子卻胡說放出狗來咬,說話像真的有狗,放屁不吃豆,撒謊眼不眨,真是潑婦一個,心里琢磨著想笑,夾夾忍著了。道士差點從墻頭上閃下來,真有幾分怕似的,嘆道:“善哉善哉,可憐可悲呀,大難臨頭,大難臨頭。唉,這世間真有死之將至而不悟曉之人呀!道士將手中蠅拂往胳膊上一搭,前膝弓起,后腿用力蹬,那姿勢恰似武功秘籍所說的仙人指路、飛檐走壁,待王生的娘子緩過神來想說幾句客套話,那道士已蹤影盡失。王生的娘子埋怨婢兒說:“哪里有你說話的地方,任那道士說就是了,給些饃饃干糧打發(fā)他走人,不是少嚼舌頭?”

        王生從書齋那邊踱來,王生的娘子回嗔作喜道:“可聽清那道士說的話?”那王生不語,心忖:明明是二八佳人,朗朗白日何來妖魔鬼怪?道士拙劣,普天之下莫不如此,畫符念咒,騙口飯吃,何必口中無德,還繞了那么大的一個圈子,可惡可惡,實在是可惡。王生前來挽上娘子的軟腰說:“娘子隨我到書齋來。”王生的娘子正百煩不知從何起,掙了掙說:“可不敢煩你,誤了你求功名,還是一會兒婢兒過去拾掇拾掇。”又道:“唉,還沒睜眼就惹了一肚子氣,這又餓又冷的,郎君,你說那道士信口胡說些個做甚?”

        王生幫腔道:“道士可惡,不過是想騙吃騙喝罷了,娘子不必理會他?!?/p>

        吃了早飯,王生照舊回書齋去了。王生的娘子無事可做,伸出手來烤那盆炭火。她烤了手心,烤手背,烤了手背,手心涼了,她又烤手心。眼見那盆炭火漸漸沒了熱力,卻見王生慌亂跑將進來,好似樂師燈化作鬼火,唬臉道:“娘子,禍事了,快、快、快尋那道士來,快、快尋那道士來!”

        王生的娘子倒還鎮(zhèn)定,拉起王生來到外邊??赡堑朗恳膊皇乔嗟蹚R里的石牛石馬,而是一個飛檐走壁的活物。你們王家早飯都用過了,他不傻不呆,還不應(yīng)那句話,羚羊掛角,無跡可求?婢兒笨人有笨辦法,她看見道士的草鞋有河燈般大小,比常人的兩個也不止,或可循著道士的鞋印找找看。王生和娘子胡亂在泥濘的路上認了一個大印跡,比狗兒執(zhí)著,比馬兒識途,一直找到了河邊的渡口,才見道士站在幾塊青石壘起的高處,竟成了冉冉升起的朝陽里的剪影。王生長跪于地,高聲拜揖道:“萬乞道士救命,幸勿見阻!”驚得道士肩上的一只小鳥貼著河上的水氣,負氣飛走了。

        話要回頭說。王生用了早飯竟自回書齋,書齋的門卻緊閉著,他用力推了推,似反鎖著,他會意地笑笑,犯賤地在門前耐心等候,旋即又敲門,門仍緊閉不開,也無人應(yīng)。王生滿心桃花怒放,不只是想犯賤了,他來了興致,襠里那物也緊了幾緊,來到后窗。出其不意的浪漫,是情人間最好的春藥。王生翻上窗子,抬眼見那女子根本沒有躲藏,正綿軟地倚在榻上。王生想起那個晚上他家娘子就擺出這個騷樣。王生心下發(fā)癢,含笑迎之,小女子紋絲不動。雖則眉目如煙,但卻目中無珠,空如蟻穴。王生以手觸之,那小女子頸項如木,發(fā)絲如麻,朱唇開啟無一顆牙齒,掀了那裙裾,竟也無肢少足,以手攬之,一個空殼蠶衣是也。床榻旁有赤橙黃綠青藍紫彩筆若干,赫然間,香爐旁放著一副鋸齒狀假牙……

        道士擺動蠅拂,堵了王生的嘴,讓他說不出話來。道士說:“看那女妖精是色迷心竅的,若是索命來的,你就沒有今日說話了?!钡朗坑终f:“但凡作鬼的也同世間的人,有為情所困的,有貪圖錢財?shù)?,也有不為情不圖財,專門嗜血吸精的。為情的,羨慕人間勝景愛事,不等墜地投生,便不問來世今生地一味享樂,女鬼找男人,男鬼找女人,鬼不分男鬼女鬼,也是好色的多于不好色的,與人做恩愛夫妻,同宿同飛三年五載的,享樂夠了,也就上吊溺水或水或陸逃匿陰間。為財?shù)?,專尋那偏遠荒野人跡罕至之地,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當,不過鬼是不要銀錠銅板的,要的是化作蝶飛的紙錢,且貪得無厭。若是無人供燒紙錢,鬼便守于樹上,爬上爬下等路上過往的人來,附在那人身上,行路的人不知循了影子身后跟了一溜的鬼,回到家三日不過人就斷氣,人家發(fā)喪,鬼在半空里打成一片,搶抓紙錢。抓多了就候到喪家下葬,喪家燒紙錢,鬼也把紙錢點了,引得煙火蔽日,鬼也就逐焰回府了。最難對付的是最后一種。這種鬼不為情不為財,是為攢陽壽投胎的。所以必吸食人的精血,養(yǎng)足了內(nèi)氣,身子輕靈了,自然會從陰曹地府漂浮上來,漂了九千九百八十一日,時辰一到,轉(zhuǎn)世投胎到人家。這種鬼是非人的精血不嗜的。若是吸食了豬狗雞鴨的血,也就只有投胎成豬狗雞鴨了?!?/p>

        道士似看破了王生的疑惑,說:“陰間十年,人間一日,非遙遙無期等不得。”

        道士又說:“這種鬼是最惡的,多是扮成如花似玉而又走投無路的女子,楚楚動人,孤苦伶仃,編些爹死娘嫁人的瞎話,勾引青壯男子上身。只要上了身,那鬼便百般應(yīng)承。有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偷不著不如與鬼媾?!c鬼媾,自是其樂無窮,不比人間女子,鬼是水氣之物,滑膩超然,青壯男子沉湎其中,卻不知失了陽氣,陽氣盡,命不存。命不存,惡鬼也不放過,連皮肉帶筋骨噬碎生吞之,乃去?!?/p>

        聽了這話,王生卻似雪獅子向火,酥了一大半,慌得個手腳無措。見王生軟了,王生的娘子和婢兒也撐不下了,咚、咚,一個跟一個往下跪。王生的娘子直跪大呼:“道長,救我夫君!嗚嗚嗚?!辨緝焊话牙夏樕岵坏茫翘檠蹨I口水攪亂了滿臉,怕不成事,連滾帶爬上前抱了道士的腿,耍賴道:“天底下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你不救人,休怪我不放你。”邊說邊看王生的娘子臉色,見王生的娘子狠掐王生的人中,根本顧及不上,把個道士的腿箍得更緊了。

        道士也不辭讓,令稍安勿躁,方才說話:“命是沒有不救的道理。只是我還餓著肚子,兜里連買個饃的銅板也沒有?!蓖跎哪镒右矝]有舍不得的了,拔下頭發(fā)間的玉簪交給道士。道士也不客氣,說:“來把這妖精趕到她姥姥的姨娘家去。料這妖精不過一個情種,偷時以彩筆勾了個大美人,逛騙你家里的窩囊廢憐憫她,你家里的識不出骷髏惡鬼,還以為撿了個便宜,貪圖個一時半晌的快樂,卻不意撞見那鬼曬皮,驚出了魂竅。曬皮,曬皮知曉否?色啊,剔骨的刀,即便不是索命的鬼,日子長了也難免折壽。”

        王生腿軟筋麻,心頭亂跳,人直往地上癱,娘子委地護了王生的頭,像奶一個娃娃。喊:“道長,救命!”

        婢兒早不耐煩,扯散了道士的綁腿,不住催促:“你這個道士好生$唣,那妖精趕來怕是命也救不成了?!?/p>

        道士沉吟片刻,喟嘆:“也是一個苦命的鬼,片刻享樂換來的卻是殺身之禍,我何忍傷其生?!睂⑾壏鹘唤o王生的娘子,令其回家后高懸于寢門之上,言畢,還是一個仙人指路,一溜輕煙,蹤跡盡失。

        好歹捱到家,王生雙眼緊閉,面如死灰,人也拿捏不起。非但書齋不提去了,就連內(nèi)室也不敢邁出半步。夜色降臨,眼死盯那寢門之上的蠅拂,出不得半點動靜,凡有蠅拂飄動,必抱頭往娘子懷里鉆,狂喊道士救命。王生的娘子也沒辦法,一會兒罵妖精找死,一會兒哄他道士來也。

        鬧著鬧著便到一更,此刻的夜徹底黑透了。真正的夜,黑如鍋底、寂如墳塋。人會以為自己突然處于死亡狀態(tài)。

        忽有響動,細辨,似魚兒破了水面吐咆咆。這院子從不曾有這種響動,王生的娘子還是那個奶孩子的動作。關(guān)鍵時刻,這女人比男人有種,她把王生抱得更緊。王生早是頂門中走了三魂,腦背后失了七魄,眼也不敢睜一睜。他的娘子仗著道士的蠅拂,壯著膽隔窗外窺,但見一白衣女子款款而至,王生的娘子言:“來也?!蓖跎r嚇過去了。王生的娘子又看,白衣女子似見門上的蠅拂,止步,徘徊而未敢進,良久乃去。王生的娘子又言:“去也?!蓖跎謬樞鸦貋怼I贂r,白衣女子復(fù)來,霎時變下臉來了,切齒咒道:“道士小伎倆,欺人太甚,誰家孩子是嚇著長大的?也罷,不仁休怪不義?!绷R完,上前一把扯下蠅拂在膝蓋上一磕,碎之,輕啟了寢門,繞過炭火銅盆、馬桶、洗腳盆和王生的娘子用來放雞脯山藥湯的桌子,飄臨榻前,抓過王生一件一件掠去衣袍,剝一牙香蕉或是一個桔子也不過如此,然后才是有條不紊地破其腹,開其膛,舞動利爪,掬出一顆熱騰騰的心肝,那樣子簡直是一個有經(jīng)驗的接生婆,正抱著寶貝要向東家報喜去。王生的娘子像被點了穴位,眼里看得清楚明白,手腳卻如鉚了隼縛了繩,嘆那白衣女子手段高超了得,動作迅雷不及掩耳,未等她反應(yīng)過來,王生已鮮血淋漓。又悔若不是那妖精老道,交手了未必是她的對手。即便她一個人斗不過,還有婢兒幫襯呢。對了,這該死的婢兒平時厲害得野狗也敢上前咬三口的,卻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王生的娘子號了幾聲夫呀,想起道士說鬼是水氣之物,心里很是不甘。聽了王生的娘子大號,婢兒揉著眼,迷迷糊糊摸來,嘴里嘟囔:“主子何事?”這婆子白日里箍了道士百般為王生乞求,使得也是蠻勁,搞得腰酸腳疼的,正睡得香甜,聽得打打鬧鬧趕來看個究竟,呀地,撞翻燈盞,立時呆了。王生的娘子這才看清,燈盞滾落處,王生血葫蘆一個,人從中間一開兩爿,血漿漫淌,內(nèi)室一片狼藉。摸黑又哭了幾嗓,王生的娘子聽婢兒在黑影里顫抖著聲音勸她:“主子這般哭,不怕招了那妖精又來吃?”王生的娘子雙肩停止抖動,收了啜泣。她吩咐婢兒道:“快快去請二郎過來說話?!辨緝憾阍诤谟袄锢^續(xù)顫著音說:“天這黑,趕天明不遲?!蓖跎哪镒硬荒蜔┑溃骸叭怂懒?,還等得天明?”婢兒在黑影里哀求說:“主子,誰知那妖精是吃飽了一個還是又尋一個來吃。報喪天明不遲,天明不遲?!蓖跎哪镒颖鞠胧钩鲋髯拥耐L,轉(zhuǎn)念想婢兒有些個蠻力,那妖精說不好又回,她一個人怕難斗過,有她也是個做伴的。

        天微明,二郎不請自到,也是夜來聽得打打鬧鬧,過來問哥哥嫂嫂何事。見大郎身體一分為二,開著胸膛露出森森的白骨,嫂子哭得淚珠兒倒流,也悲不自禁,熱鬧地哭個天昏。真是:一樹之果有酸有甜,一娘之子有愚有賢。二郎不比哥哥俊美,四方腦袋,五短身材,體圓多肉,卻性極憨厚,平時在集市做些個販豬仔的生意,吃飽喝足也不生事,遇事也是個無主意的,哭上一氣,淚干了,沒勁哭不出聲來,倒是婢兒提醒道:“那道士不是說去了青帝廟嗎?妖精動了拂蠅,他想必輕饒不了?!?/p>

        王生的娘子急使二郎擦了淚眼,奔青帝廟尋道士來家。

        少頃,王生的娘子見道士一腳門里一腳外高聲怒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某憐惜你,你卻敢與某斗法??蓯貉?,哇呀,哇呀,哇呀呀呀呀?!卑l(fā)了脾氣,道士躍上矮墻,仰首四望,一陣冷笑,咬著牙根兒說:“幸虧逃遁不遠。”問王生的娘子:“南院誰家?”王生的娘子正沉浸在失夫的悲痛之中,沒好氣地答道:“問這問那,又有何用?我的夫呀,你死的好慘呀,沒有你奴家可怎么活呀?!倍赡税驯翘椋耷粍竦溃骸吧┥纯迚牧松碜?,怎么了得。嗚嗚嗚?!钡朗繀柭晢枺骸盎氐兰业脑挘t了恐那妖精遁遠矣。二郎說:“哥嫂在北院,南院自然是小生所舍。日后必請道士作法?!钡朗考钡么耆遄悖裕骸胺且?,妖精現(xiàn)在君所。”二郎愕然,急得看嫂嫂,嘴上笨得竟口吃說不出一句話來辯。王生的娘子作色道:“道士不可亂語。二郎本份家子,從不生沾花惹草的事,那妖精即便是蒼蠅變得,也要把裂縫的蛋來叮不是。不可惡語傷我兄弟!”

        道士全然不理會王生的娘子,問二郎:“曾否有不相識的投奔來南院?”二郎憨厚得認真,眨眼半天也想不出。王生的娘子嗔怪道:“天光微明二郎即來,又趕去青帝廟請道長,豈知有無不相識的來過?!倍梢慌念~頭,轉(zhuǎn)身去南院,少頃而返,對道士說:“果然有一人宋,可憐白發(fā)老嫗,言孤苦伶仃無子嗣,求為家傭,一日三餐吃飽了,工錢給多少另算,家妻憐其走投無路,又恐來路不明,正不知如何是好。”道士聞罷,說:“即是此物,引道家前往?!彼鞆谋衬野纬鰺o刃木劍,前膝弓,后腿蹬,一個仙人指路,切齒喝道:“孽魅,償我拂蠅來!”王生的娘子此時才端詳那道士,著一身雜色道袍,少說五七八種顏色不知穿了幾年幾載未漿洗,又短又破像撿來的,人也瘦得跟猴子差不多,頦下幾根數(shù)得出的胡須捏在手上玩?zhèn)€不停,草鞋還真是婢兒說的那般大,河燈似的。道士扯嗓子喝過,頭上的一塊云彩遮了南院,風狂樹搖,茅草亂飛,似有隱隱雷聲,王生的娘子這才目瞪口呆心里折服,拉二郎、婢兒撲咚咚跪了,嗑頭作揖,不忘喊道長救命。道士立于庭中舞動木劍,從口舌間噴吞熊熊烈焰,那南院果真有白發(fā)老嫗逃出,面色如紙,仆地吱吱怪叫。道士以劍劈之,老嫗人皮劃然而脫,化作骷髏厲鬼,伏臥在地,如豬嗥嗥大叫。二郎見狀一驚,繼爾想起平素沒少在集市上賣豬公豬母豬仔,若那個個肥頭大耳的皆妖精變的,日后道士云游別處去了,個個又從豬變回妖精宋,莫說一個大郎吃了心肝,就是十個二郎也余不下骨頭渣子。明日可不敢了,不如賣粥飯做豆腐的好。這邊二郎胡思亂想,那邊道士正做得興起,以無刃木劍梟老嫗首。那妖精也是有二三變化,一會兒白煙裊裊,一會兒黃煙縷縷,一會兒黑煙滾滾。道士翻上半空,手托一個歪把兒葫蘆,撥其塞,朗聲念道:“太上老君,法力無邊,捉妖降怪,天下廓清?!焙J似寶物,竟如人嘴吸氣,妖精在煙霧中顯出形來,卻掙不脫,凄涼乞求道:“小女子修練千年,羨慕人間歡情,圖那王生心肝只不過投胎轉(zhuǎn)世用,道長何故加害于我?那王生本不是好物,游手好閑,貪戀女色,與豬狗馬牛襠里那肉棍有何不同。活在世上,亦禍根也,不如以死抵罪,尚可修來世之壽,道長為其加害于我,不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也是幫狗吃屎。”道士也不作聲,閉著雙眼手托葫蘆,那妖精變化不過,吱吱怪叫瞬間也無影無形了。道士塞了葫蘆口,揣入囊中。

        輕風徐來,煙消霧散。王生的娘子驚見一張人皮半空里飄然落地,眉目手足,無不惟妙惟肖。道士卷起人皮,像卷一幅山水花鳥畫軸,揣入囊中,又隔著衣服按撫妥當,如強人劫獲細軟寶貝,一個仙人指路,望外便走。王生的娘子立時慌了,情急,示意婢兒抱了道士的腿,攔路喊道長救命。道士不解,好語相勸:“妖孽我已收了,拾掇拾掇回家去罷?!蓖跎哪镒颖系朗康牧硪粭l腿說:“你收了那物,可我那郎君還是不得回生,萬請道長好事做到底,救我郎君命來。嗚嗚?!钡朗棵嬗须y色,低首思忖片刻說:“道家已竭盡全力,回之生,非不為也,實不能也。”王生的娘子將暗泣改為號啕大哭,來了個坐地不起。道士無奈,便說:“某道術(shù)膚淺,誠不能起死回生。不過可以指一人給你,或能救你家郎君性命?!辨緝盒约弊炜欤枺骸昂稳??”

        主仆聞之皆詫異。王生的娘子啊得嘴里像塞了五個狗不理包子。婢兒差點把眼珠瞪出來。道士又說:“高強之人,時臥糞土之中,不妨叩問之,若肯行回生之,術(shù),你家郎君或可有救?!?/p>

        集市之上,一個瘋癲漢子,說給三歲孩子也是知曉的?;呕乓緞e道士,哭哭啼啼的二郎與哭哭啼啼的嫂嫂一同去尋。說時遲,那時快。走不多遠,迎面便與瘋漢撞上,只見那瘋子袒胸露腹,正放歌于道,鼻涕眼眵糊滿了面目,哪怕是拉扯到近前來掰碎著看,也分辨不出五官。市人側(cè)目掩鼻,避之不敢近前,王生的娘子救夫心切,只是一怔,便膝行上前,不先請安先嗑頭。瘋漢止了歌聲,嘻嘻笑問:“佳人,何不當眾撒泡尿讓我照照這黑臉?”王生的娘子想起幾時集市上罵瘋漢的話,臉羞得如蒙了一塊紅布。瘋漢還說:“假正經(jīng),知你是那勾三搭四的貨,千人入萬人干的。某家卻地無一壟,房無一間,就連睡覺,也是路人歇息屁股的地方,你我無情無義無緣無分,可不干那沒道理的,去去去,莫擋某家放歌吃酒?!?/p>

        王生的娘子聽了瘋漢的話差點兒暈過去,可這婦人畢竟不比王生,顧不得體面,俱告瘋漢王生惹下的禍。瘋漢復(fù)笑,調(diào)戲道:“天底下,兩個腿的蛤蟆難尋,兩個腿的男人哪兒沒有?活的膩煩了,尋死,死了的,卻求生,沒道理——脫了褲子放屁,費那兩遍事?異哉異哉?!辨緝郝牪坏谩玎?,橫眉喝道:“瘋漢子,與我主子粗聲大氣的說話,成何體統(tǒng)。還不快說些正事,找打不成?”瘋漢見了婢兒,換了個人似的,委地求饒:“奶奶,姑奶奶,不要打我的頭,不要撓我的臉。”王生的娘子信那道士的話,把瘋漢當了救星,怕婢兒沒有輕重攪了事,又想,王生開膛破肚地停在內(nèi)室,又無人看護,山貓野狗的順著腥味來,那還了得,內(nèi)心好生著急,就著婢兒飛奔歸家。

        婢兒前腳走,瘋漢也喜臉換回嗔面,自語:“我吃了這些年的飯,倒沒撞上這等事,你家死了人,卻找某家要命,死的活的,與某有何干系?你是閻王老子的親妹子呀!”越說越怒,操起藤杖把王生的娘子來打。瘋漢也沒輕重的,只幾下,便將王生的娘子抽得地上翻滾媽呀媽呀地叫。二郎看不過嫂嫂受罪,挨了幾杖才把瘋漢的手抱住,王生的娘子喘息片刻,忍痛又跪,求瘋漢救命。

        集市之上,本來就是閑逛的人多,聞見又打又鬧的,相互奔走呼號一會兒便圍上來,里三層外三層,近前的想近前看個真切,還得躲著瘋漢的藤杖四下里舞,提防吃招;外頭的急著使勁往里擠,像野狗搶肉??僧吘谷嗽絹碓蕉?,圍上的人厚實得如同一堵石墻,任是什么人也進不得前了。瘋漢也是人來瘋的。見人多了,更加張狂了得,把個手中藤杖猴耍起來,轉(zhuǎn)如車輪,呼呼生風,逗得眾人哈哈開心,直有人喝彩:好好,好身手。

        瘋漢耍會兒,大汗淋漓,回轉(zhuǎn)來忽問:那吼我的婆子哪里去了?打某家的頭,打呀,打了癡呆,你來賠個琉璃的?說完,好像婢兒真的在場,又趕來敲他的頭,作狀抱頭,縮成一個刺猬,引得眾人哈哈又開心笑上一陣。

        王生娘子羞辱至極,伏地連連叩頭,拉長了音哀求:好漢救我夫命來!

        瘋漢嘎然止了玩笑,作色道:村婦,口渴否?

        王生娘子不明底里,忙應(yīng)承:好漢,渴也。

        瘋漢問:果真是渴?

        王生娘子回:渴也。

        瘋漢又問:渴得不假?

        王生娘子回:不假,渴也。

        瘋漢繼續(xù)$嗦問:渴得了得?

        王生娘子此時哪還敢回別的話:渴也渴也,好漢!

        瘋漢釋然道:即便是渴,要喝多少?

        王生娘子:悉聽好漢差使。

        瘋漢:一盆可否?

        王生的娘子:足矣!

        瘋漢張開左手的拇指和食指。

        王生的娘子大惑,搖頭不止。

        瘋漢又張開右手拇指和食指,左右作環(huán)狀,銅盆大小,唬臉道:村婦,喝也。邊說邊把無形無狀的銅盆潑了王生的娘子。王生的娘子想起婢兒日日早起洗手的銅盆,還有那一盆糞湯不如的腌躦水。

        眾人哄笑。

        王生娘子清了清嗓子,理了理亂發(fā),復(fù)喚好漢救命。

        瘋漢狂笑,一只猴子跳將出來,瘋漢驚心,氣噎,大咳,咳出痰唾握于掌心,藏于身后,問:老乞婆,饑否?

        王生的娘子搖頭,接著似有所悟,又點頭。

        瘋漢問:果真是饑?

        回:饑也。

        問:饑得不假?

        回:饑也饑也。

        問:饑得了得?

        回:了得了得,好漢!

        瘋漢得意,道:饑者,必不擇食,食之。將痰唾舉至王生娘子吻前。王生娘子面似火烤,有難色,起身欲走:耳邊忽地響起降妖道士的吩咐,復(fù)跪瘋漢,落下兩滴淚珠兒,緊閉雙目,講不得甚么體面,將瘋漢掌中痰唾舔食殆盡。那穢物看似又粘又軟,進入喉嚨,卻變得硬如爛團絮,格格作響,艱澀難咽。王生的娘子面似敷灰,生不如死了的好。瘋漢拊掌大笑:佳人愛我,佳人愛我。說罷轉(zhuǎn)身分開眾人,便向外邊竟自去。

        二郎扶起嫂嫂,哭喊著尾從瘋漢,瘋漢也風止樹靜,一瘸一拐進了青帝廟。青帝廟端坐的是幾尊泥神,跪下的是雜七雜八的肉眼凡胎,那瘋漢在人堆一閃,再尋便沒了人影。遍問香客,皆亂指亂說,二郎轉(zhuǎn)了半天,冷眼見瘋漢邁了門檻往里去了,循至院墻下,瘋漢竟化了似的不現(xiàn)蹤跡。二郎分開荊棘亂草,拾得瘋漢那根藤杖,心里惶惑:眼里盯得緊,這瘋漢做了土行孫了?

        轉(zhuǎn)回廟前,二郎說:“嫂嫂,瘋漢好生耍弄人,不知是破墻去了,還是遁地做了土行孫,遺失一根燒火也不用的棍子?!蓖跎哪镒訆Z宋藤杖,嘴咬手掐,呸呸地唾上三口,摟抱于懷中,似獲一件寶貝,斷不肯撒手給人。

        二郎心說,嫂嫂也半瘋了罷,說不是勸不是,干脆又去尋那瘋漢了。

        王生的娘子兀自回到家中,不見婢兒,喚了三聲,仍不見回,心里又氣又惱。其實也是王生的娘子糊涂,那屋子開膛破肚地停著一個被妖精吃剩下的,即便婢兒有把鬼蘸了醋吃的膽量,也不敢守著不動。

        婢兒怕是獨自躲清靜去了。

        可憐王生開膛破肚地晾著自己,無知無覺人倒顯出老實來。那五臟六腑早已凝成血疙瘩,黑紫一片,想那野狗山貓覓食來也不敢吃咽。王生的娘子把床榻之上的肚子腸子收拾歸攏了,轉(zhuǎn)身在銅盆洗過臉,對著鏡子梳妝一番,末了不忘戴了朵花在頭上——一朵粉色絹花。解開腰間繡帶,拋懸于梁上,直想奔黃泉了事。忽覺腹鳴如鼓,咕咕嚕嚕地翻腸倒肚,猛然有異物反嘔出來,不及來看個究竟,那異物已落入王生晾著的腔膛,熱氣騰騰如揭了蒸饅頭的鍋蓋。王生的娘子只得在黃泉路上收了腳,使出勁來抱那王生的尸骨。可畢竟挺了大半日,僵得如塊凍肉,怎可輕易合攏,眼見熱氣冉冉升起,王生的娘子狂呼救命,又呼二郎救你兄長,罵婢兒死在哪兒,卻聞得是自家的嚎叫。早說過這婦人比王生強百倍,情急之下扯了梁上的繡帶,繞上幾道,把王生包糯米粽子似的綁了個結(jié)實。

        少頃,王生硬僵僵的尸骨似軟了些。王生的娘子復(fù)以衾稠將之包蓋嚴實,抱緊了懷里。半夜,王生鼻下傳來絲絲氣息,打了個哈欠,睜開雙目,人竟活將過來。還問:娘子啊,好一個惡夢,有女鬼索命啖我心肝,嚇煞嚇煞。王生的娘子忽悲忽喜,去了王生的繡帶綁束,見妖精破開的腔膛已生出新肉,結(jié)下串串銅板大小的肉痂。王生說:嘻嘻,娘子,哪里飄來雞湯味道?為何這般戴朵花,小浪蹄子似的打扮!話音未落,人又昏昏甜睡去了。

        入了伏天,二郎便不去集市賣豬公豬母豬崽,閑著雙手,來到青帝廟門外的茶館,雪眉銀髯的老頭兒不收銅板,路過的客人,說個奇聞軼事、掌故傳說,便分文不取,任你喝飽了事。這個瞇眼的通天老狐興起發(fā)狂便是鋪了紙運筆揮毫,二郎湊前見上寫:

        某生,路遇一頭戴粉色絹花女子??裣?,問:“小女子,為何獨行?”回:“小女子姓陳,爹媽貪心不仁,把奴家賣人當妾。奴家不從,逃將此地,居無定所?!蹦成釉捳f:“陋室距此不遠,小女子不妨到那里委曲委曲!”小女子悅,與某生同往。

        此時,一只長尾的鳥兒不知何處飛來,在窗外喳喳地叫了幾聲。

        責任編輯 石華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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