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外婆在一起住了許多年,她從我很小的時候起便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我卻常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期盼,盼望我的外婆不是在我不渴的時候遞上一杯熱茶,而是在我渴的時候送來一杯加了冰塊的可樂。說這期盼不切實際的原因很簡單:我們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卻不屬于同一個時代。這讓我深切地體會到:代溝,代溝,就是永久代理,隨時掛鉤!
還記得我初中的時候,學了朱自清的《春》。放學回家的路上,下雨了。我兀自沉浸在這半虛半實、半詩半畫的境界中,不顧那雨早已不“像牛毛,像花針”,站在那兒怔怔地看雨花落地濺起的點點水珠向四面分散開來,在流著雨水的地上,蕩起了微微的漣漪。就在我沉浸在雨中忘乎所以的時候,一腔亮如洪鐘的聲音傳過來,“你這是在干啥?想生病還是想咋樣?”外婆厲聲訓斥道。我還未回過神兒來,就看見外婆臉上所有的皺紋都和眉毛一樣豎了起來,嚇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外婆撐開一把斷了兩根骨的大紅舊傘舉在我的頭頂,并用一塊臟兮兮的破布用力地擦著我的頭,嘴里還嘮叨著要去商店里看看,能不能將新傘退掉。我無奈地看著身邊走過的笑得合不攏嘴的同學?!巴馄?,我說了雨小您就不用來接我了,您怎么還來呢?”“這雨還小那啥雨大?你要是嫌麻煩,以后就把這把傘拿去學校,放在那里……”
我的外婆很喜歡在人吃飽的時候還勸人吃飯。有一段時間,我不在學校上自習,晚上回家吃飯。那幾個月里,我整整重了二十斤。每頓晚飯吃飽了放下筷子,還得再吃上半碗飯幾筷子菜,加上一碗湯,然后再挪到房間去寫作業(yè)。到了快要上床的時候,肚里的飯還沒消化,外婆就左手拿著糖糕之類的點心,右手端杯牛奶來“慰問”我了。我郁悶得不行,明知道她是好意,但看著自己身上的肉,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有一回我打電話給表姐訴苦。表姐聽了“嗤”地一聲就笑了,說:“你這還是幸運的呢。我那時候更郁悶。每天晚上爸媽忙,我獨自在家寫作業(yè),外婆每次老佛爺似的端坐在我旁邊,伸長了脖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的作業(yè)本,嚇得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還怎么寫。有一天我終于忍不住了,就和外婆大吵了一架,這才算完。”
我又慶幸地告訴表姐說:“姐,要不是你那一架,我這日子可怎么過呀?!彼πφf:“其實你要把外婆當小孩兒,別老煩她敷衍她,外婆還是很可愛的。”可愛?!我頓時覺得表姐受壓迫過久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掛了電話后,我越想越覺得這話有道理。外婆的某些想法和做法我不能接受,而我的某些想法和做法外婆同樣不能理解。雖然我們不屬于同一個時代,但畢竟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畢竟,外婆是愛我的。
從那以后,外婆再“老佛爺”或是“苦口婆心”的時候,我就微笑著聽著,也不打斷她,讓那些我不能接受的理論春風過耳,讓那些我視作珍寶的關(guān)愛與情感滋潤我的精神。在這時候,整個家里的空氣都變得和諧了。
當有人在你不渴的時候遞上一杯茶,喝下吧,它會流過你的喉嚨,滋潤你的心。因為那是一種古老而新穎的表達愛的語言。
【作者系上海市七寶中學高二(12)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