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電閃雷鳴，狂風裹挾著雨點不斷敲擊著玻璃咚咚作響。我默默地站在窗前，沒有絲毫睡意，因為有一件事在揪著我的心。從北京匆匆趕到濟南是要參加一個追思先烈的祭掃活動，這位烈士1926年參加革命，是個老布爾什維克，與我有著至親的血緣關系，他就是我的父親——黃祖炎烈士。2008年5月10日，是父親誕辰100周年的日子。

我住的黃河賓館就在濟南英雄山下，父親和中共一大代表王盡美并排安息在山的高處。我站在8樓臥室的窗前，隨著陣陣閃電看見遠處的松柏劇烈搖擺，像是一股革命洪流在涌動；風聲、雨聲、雷聲和松濤聲此起彼伏，像是革命戰(zhàn)士在吶喊沖鋒；思緒隨著這洪流和吶喊在歷史長河中翻騰，淚水隨著雨水在追思中流淌……

父親遇刺犧牲后，毛澤東十分震驚，立即指示總政治部主任羅榮桓、公安部長羅瑞卿查辦此案

1951年3月13日晚，坐落在濟南市經二路的市政府小禮堂燈火通明，山東軍區(qū)政治部文化工作座談會正在這里召開。由于剛剛解放，一切還沒有就緒，軍區(qū)連召開稍大一點兒會議的地方都沒有，軍區(qū)“八一”大禮堂正在修建中，只能借地方召開。

父親肺病未愈，前幾天還在吐血。當晚雖發(fā)著燒，但他還是硬挺著作完報告。在父親臨行前，母親一再囑咐，講完話就早點兒回來，不料得到的卻是父親遇刺的噩耗。

刺殺父親的兇手王聚民，不是美蔣特務，而是暗藏在黨內的階級異己分子。他系惡霸地主家庭出身，因減租減息和土改運動觸動其家庭利益，極為不滿，情緒消極，謾罵群眾，誣蔑土改。

1951年3月6日，惠民軍分區(qū)收到王聚民家鄉(xiāng)群眾寫的一封聯(lián)名信，揭發(fā)王聚民的父親系惡霸地主，曾逼死兩條人命等罪行，同時還揭發(fā)王聚民本人曾向敵人告密我兩名地下黨員的問題，要求給予嚴肅處理。但是信件被人誤拆，消息不久傳到了王聚民耳中，他情緒突變，偷偷擦拭武器。遺憾的是，他的異常表現(xiàn)，并沒有引起惠民軍分區(qū)的警惕，還讓其來濟南參加山東軍區(qū)召開的會議，鑄成大錯。父親與兇手并不相識，王聚民行兇純粹是階級報復。

父親1926年參加革命，參加了長征，歷經土地革命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等無數次戰(zhàn)役戰(zhàn)斗，沒有倒在敵人的槍林彈雨之中，卻犧牲在階級異己分子的暗算上，戰(zhàn)友們無不為之惋惜。勝利了，許多人在品嘗革命的勝利果實；和平了，大家都在享受著天倫之樂，而他卻用生命和鮮血續(xù)寫著忠誠。

1951年3月13日夜，一紙電文送到了毛澤東手中：山東軍區(qū)政治部副主任黃祖炎同志遇刺犧牲。毛澤東十分震驚，立即指示總政治部主任羅榮桓、公安部長羅瑞卿查辦此案。

此時毛澤東并不在北京，而是在河北石家莊。前不久，毛澤東剛剛得知長子毛岸英在朝鮮戰(zhàn)場不幸犧牲的消息，他當時沉默良久只講了一句：“唉！戰(zhàn)爭嘛，總要有傷亡。”此后，毛澤東仍堅持徹夜工作，只是煙抽得越來越多，睡眠很不好，有時服了安眠藥也難以入睡，面色顯得有些憔悴。顯然，失去親人的痛苦，正在深深地折磨著毛澤東。

3月初，毛澤東以休息的名義向中央請了假。此時，一方面朝鮮戰(zhàn)場捷報頻傳，毛澤東可以暫時離開北京繁忙的公務休整一下。另一方面，他想借此機會，集中時間把尚未正式出版的《毛澤東選集》進行校正。誰都知道毛澤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他的休整任務也不輕。我父親遇刺的報告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送達石家莊的。

對發(fā)生在山東的這起惡性反革命刺殺案件，毛澤東不僅震驚不已，而且十分痛心，因為父親在瑞金和延安兩度在他身邊工作，不僅彼此十分熟悉，而且建立了深厚情誼。

1932年前后，由于受到王明“左”傾錯誤的影響，毛澤東被剝奪了對黨和軍隊的領導權。就是在毛澤東處于最低谷的時候，父親毅然決然來到他身邊，擔任了秘書職務。按常理來說，父親當時作為一個綜合性、工作十分繁忙的蘇維埃政府秘書科長，完全有理由另選人員為毛澤東做秘書，但父親沒有這樣做。這在有些人看來是作了不可思議的選擇，叫做“逆水行舟”。父親全然不顧這些，而是把革命的利益、紅軍的前途放在第一位。不論形勢多么險惡，環(huán)境多么艱苦，父親都跟隨在毛澤東身邊，不離左右，努力協(xié)助其工作，精心照顧其生活，成了毛澤東的得力助手和參謀。

長征勝利到達陜北后不久，毛澤東再次把父親從總政治部調到他身邊工作，擔任中央機關黨總支副書記和總務處長。這時的毛澤東已不同往日，他已是黨中央的領導核心成員，大家也自然改口尊稱他為“毛主席”。但是，毛澤東卻不讓父親稱呼他的職務，說：“還是老樣子好?！彼运麄冎g還是“老黃”、“老毛”地叫，可見他們的友誼超過了一般同志。

當毛澤東接到我父親遇刺的電報后，他一面在等待更為詳盡的報告，一面沉浸在與父親在艱難歲月共同戰(zhàn)斗的回憶中。3月18日，毛澤東親擬了這樣一份通報：

山東軍區(qū)政治部副主任黃祖炎同志于3月13日被反革命分子用槍刺殺。這是我黨高級干部被黨內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所刺殺，而為過去所少見的，應當引起全黨警惕。王聚民為山東惠民軍分區(qū)政治部教育科副科長，1941年混入我黨，家庭為惡霸，在土改中被斗，王行兇后當場自殺。據山東分局及軍區(qū)來電說，此事顯系反革命分子在我黨及人民政府堅決鎮(zhèn)壓反革命之際報復行為。特此通報，務請你們注意：（一）嚴防反革命報復。應當肯定反革命的報復是必然的，必須預先采取防止的辦法，千萬不可疏忽。除加強警衛(wèi)外，最重要的是采取積極手段，破獲反革命的組織，消滅反革命巢穴，堅決迅速地殺掉一切應當殺掉的反革命分子，使反革命措手不及，無力施行報復手段。（二）必須認識黨內政府內和軍隊內已有少數反革命分子混進來，決不可認為太平無事。現(xiàn)在就應該開始注意這個問題，考查可疑的分子，聚集材料。在地委及行署一級以上機關內，軍分區(qū)及師一級以上的機關內，城市則為市區(qū)兩級機關內，特別注意考查這類可疑分子，一有材料，就應作適宜的處置，保障黨政軍各級領導機關的純潔和安全，決不可優(yōu)柔寡斷，姑息養(yǎng)奸，是為至要。

通報以電報發(fā)出。毛澤東親筆批示，請劉少奇、周恩來閱發(fā)，并抄送給公安部長羅瑞卿、中組部長安子文、統(tǒng)戰(zhàn)部長李維漢、北京市長彭真及總政治部，還親自擬定報頭，將這份電報發(fā)往各地，以引起全黨全軍高度重視。

3月20日，毛澤東又在山東分局3月14日下發(fā)地委上報中央的文件上寫了一段批語：“下面是山東分局在黃祖炎同志被刺后向所屬市委地委發(fā)出的指示，中央認為這個指示是正確的，特轉給你們連同中央3月18日為此事發(fā)的指示一道加以討論，并作出自己的決定，指導所屬，堅決執(zhí)行。中央嚴重地喚起你們注意，務須重視此事，切勿等閑視之。”他還在報頭上親筆寫了三個“Ａ”，定為特急報。三天內兩次親筆批示，表明了毛澤東對我父親遇刺和由此暴露出的問題的高度關注。

4月12日，最高人民檢察署檢察長、總政治部主任羅榮桓，公安部長羅瑞卿，總政治部副主任傅鐘，公安部副部長楊奇清，總政治部副主任蕭華就事件的經過、王聚民的歷史和行兇原因，以及應當記取的教訓，聯(lián)名給毛澤東寫了一份報告。

4月19日，毛澤東以個人名義在報告上指示：“茲將羅榮桓、羅瑞卿諸同志關于黃祖炎同志被刺案件調查報告一件發(fā)給你們研究。像王聚民這樣的反革命分子很早就有許多罪惡表現(xiàn)，全黨全軍如有類似這樣的人，務必注意及時處理?！?/p>

毛澤東在一個月內，就我軍高級干部遇刺事件連續(xù)三次作出批示，不僅表明了毛澤東與我父親之間的深厚情誼，更為重要的是宣示了正在全國進行的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的必要性、正確性和黨中央嚴厲鎮(zhèn)壓反革命、堅決保衛(wèi)勝利果實的決心。

毛澤東多次對秘書葉子龍交代，凡是有關“鎮(zhèn)反”的消息不要耽擱，要馬上通報給他

新中國成立初期那場聲勢浩大的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已經過去半個多世紀了。當今的年輕人可能很難理解這場運動的深刻意義，即使是當年的親歷者也難免淡忘了。但歷史永恒，歷史不會遺忘。

1949年6月，毛澤東在新政協(xié)會議籌備會講話中指出：“中國民主聯(lián)合政府（即中央人民政府）一經成立，它的工作重點將是：（一）肅清反動派的殘余，鎮(zhèn)壓反革命的搗亂；（二）盡一切可能用極大力量從事人民經濟事業(yè)的恢復和發(fā)展，同時恢復和發(fā)展人民的文化教育事業(yè)?！睔v史證明，這是毛澤東根據當時國內外形勢作出的遠見卓識的決策。

1949年，潰逃到臺灣的蔣介石不甘心失敗。他一面指揮大陸的殘兵敗將約150萬人進行負隅頑抗；一面派飛機對大陸進行空襲。1950年3月，國民黨軍飛機一周內連續(xù)13次襲擊上海；5月，對福州市的一次襲擊就炸死炸傷無辜市民2０0多人。同時，潛伏在大陸的大批特務加緊破壞活動，企圖里應外合，“光復大陸”。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后，特別是美軍突破“三八”線，直逼我國鴨綠江的行徑大大助長了反革命分子的囂張氣焰。他們不斷制造暴亂、暗殺、綁架、投毒事件，血腥殘殺我黨政軍干部、群眾，喪心病狂地進行階級報復。僅1950年春季至秋季的半年時間里，全國就有4萬名干部、群眾被殺害。在北京，有關部門還粉碎了外國特務機關妄圖在國慶節(jié)炮擊天安門，謀害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險惡陰謀。

那時的中國，外有美帝國主義的威逼，內有反革命勢力的破壞，哪里談得上和平安寧？廣大人民群眾在積極支援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同時，強烈要求黨和政府堅決鎮(zhèn)壓反革命。福建壽寧等地的受害人家屬，將被害者的遺體抬到政府門口，要求政府嚴懲反革命分子為親人報仇。社會各界人士也表達了他們的心聲。中國民主促進會的雷潔瓊女士說：“對已逮捕的反革命分子，該殺的一定要殺！”著名畫家徐悲鴻說：“這些反革命分子罪惡滔天，一死不足以蔽其辜?！?/p>

對反革命分子的破壞活動，如不堅決鎮(zhèn)壓，剛建立起來的各級人民政權就無法鞏固，人民的生命財產就得不到保護，急需恢復的國民經濟就難以恢復，更談不到發(fā)展，這是一場關系到新中國生死存亡的斗爭。鎮(zhèn)壓反革命的破壞活動是全國人民的強烈要求，也是剛剛建立的人民共和國生存的必然訴求。

在嚴峻的形勢面前，1950年3月，在大舉剿匪的同時，中共中央發(fā)出《關于嚴厲鎮(zhèn)壓反革命的指示》。6月6日，中共七屆三中全會在北京召開，會議把鎮(zhèn)壓反革命工作列為全黨重要工作之一，進行了再動員，再部署。7月23日，政務院和最高人民法院聯(lián)合發(fā)布了《關于鎮(zhèn)壓反革命活動的指示》。中央的高度重視和有力領導，極大地推動了“鎮(zhèn)反”斗爭的深入開展。

新中國成立后的一年，“鎮(zhèn)反”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績。除尚未解放及解放較晚的西南地區(qū)外，大股武裝匪徒基本被消滅，共殲匪100余萬，逮捕特務分子13797人，收繳電臺175部。但是，在工作中還存在著較為嚴重的右傾偏向。周恩來在肯定一年來的成績后，嚴肅指出：最重要的缺點是許多地方的司法工作人員在鎮(zhèn)壓反革命的問題上，曾發(fā)生曲解寬大政策的偏向，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量刑輕。該殺的不殺，該抓的不抓，重刑輕判，甚至免罪釋放。二是處理慢。久押不審，拖延判決，積案甚多。三是管理松。監(jiān)而不牢，管而不嚴，越獄襲警事件屢屢發(fā)生。右傾問題的存在，猶如放虎歸山，不僅損害了人民政府的威信，也嚴重制約了群眾參加“鎮(zhèn)反”斗爭和經濟建設的積極性。

中央為了糾正這些問題，采取了一系列措施。10月10日，向各地發(fā)出了《關于糾正鎮(zhèn)壓反革命的右傾偏向的指示》。指示發(fā)出后，毛澤東對執(zhí)行情況一直縈懷于心。我父親的被害，使毛澤東更加注意到階級敵人報復的嚴重性和隱藏在革命隊伍內部的反革命分子的危險性。他一個月內三次的親筆批示溢于言表。

毛澤東多次對秘書葉子龍交代，凡是有關“鎮(zhèn)反”的消息不要耽擱，要馬上通報給他。

從1950年11月至1951年6月，僅僅半年多的時間里，毛澤東批轉各地的“鎮(zhèn)反”報告、為中央起草的電報指示，其中也包括對我父親遇害的三次批示共129件。他在電報中督促各地主要領導必須親自掛帥，一抓到底，抓出成效。對一些行動遲緩，“鎮(zhèn)反”不力的地區(qū)，更是嚴加督導。毛澤東曾嚴肅批評：廣西剿匪為全國最差，嚴令葉劍英立即前往廣西指導剿匪，務必在6個月內肅清匪患，待有成績再回，否則不要回來。

隨著“鎮(zhèn)反”運動的深入，群眾“鎮(zhèn)反”情緒的高漲，為防止發(fā)生偏向，中共中央又及時發(fā)出指示，“凡介于可捕可不捕之間的人一定不要捕，可殺可不殺之間的人一定不要殺”。

到1952年底，全國基本上肅清了反動殘余勢力，從而使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fā)展得到了可靠的保障。

父親的血沒有白流，他的犧牲使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人們提高了警覺，促進了“鎮(zhèn)反”運動的深入開展和紅色政權的鞏固。

毛澤東的大手輕輕撫摸著鐫刻在墓碑上的“黃祖炎”三個冰涼的大字，深情地說：“祖炎，我來看你了?！?/p>

2008年5月16日下午3時，在父親墓前舉行了肅穆簡樸的追思和祭掃儀式。在簡要介紹了父親的革命事跡后，我們親屬和江西家鄉(xiāng)及濟南軍區(qū)機關、部隊都敬獻了花籃。我和家鄉(xiāng)、濟南軍區(qū)的代表還講了話，追思了父親的光輝業(yè)績，表達了繼承先烈遺志，發(fā)揚優(yōu)良傳統(tǒng)和革命精神的堅定決心與意志。

隨后，大家拾級而上，瞻仰了當年毛澤東遠道而來憑吊我父親的地方。這里建有一個紀念亭，上額橫匾刻有“英雄亭”三個大字。亭子的背后原是父親墓的擋水墻，現(xiàn)已修整為紀念墻，上面鐫刻著五行鎦金大字：

1952年10月27日上午，毛澤東主席在山東軍區(qū)司令員許世友陪同下，沿臺階拾級而上直至此處石亭前，向時葬于該處的山東軍區(qū)政治部副主任黃祖炎烈士致哀，深切悼念為中國革命英勇獻身的革命烈士。爾后，當毛澤東主席得知此山之麓安葬著眾多在濟南戰(zhàn)役中犧牲的革命烈士時，深情而感慨地說：“真是青山處處埋忠骨，有這么多英烈長眠這里，四里山就成英雄山了……”

這個記敘把人們的思緒帶回到了56年前那段令人動情的往事。1952年10月26日，毛澤東前往山東視察工作。陪同毛澤東前往的有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公安部長羅瑞卿、鐵道部長滕代遠等人。這是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第一次來山東，離我父親遇刺已有一年零七個月。

毛澤東是一位偉人。他有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氣勢，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膽識，同時，他又是一位十分重感情的人。毛澤東對他的戰(zhàn)友、身邊工作的同志總是充滿眷戀、懷念之情，對干部既嚴格要求，又十分關心愛護。

毛澤東剛到山東省政府交際處下榻不久，便問執(zhí)意為自己擔當警衛(wèi)任務的許世友：“祖炎同志的墓在什么地方？”這一問，一下子把身經百戰(zhàn)、輕易不動感情的許世友問愣了。他沒有想到毛澤東第一次到山東，見面問他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許世友也為毛澤東對黃祖炎如此深厚的情誼所感動。建國伊始，百廢待興，公務十分繁忙，北京、山東相距千里，毛澤東仍念念不忘在齊魯大地還有一位患難之交的親密戰(zhàn)友。

“祖炎同志葬在南郊的四里山上。”許世友一面回答，一面看著毛澤東凝重的目光。

“我要去祖炎的墓地看望一下。自1938年延安一別，讓他去贛南接陳毅的部隊下山組建新四軍，到如今已經14年了?！?/p>

毛澤東伸出大手，屈指算著：“沒想到，那一別竟是永別。這次從北京出發(fā)時，我就打算到濟南后看望一下祖炎同志的墓?！?/p>

第二天，10月27日上午，天高氣爽。一輛轎車來到南郊四里山下。毛澤東和許世友從車上下來，并排朝山上走去。

山路蜿蜒，仿佛偉人此刻的心緒。毛澤東與我父親14年后的會面，竟屬兩個世界。想到過去兩人同走革命路，一同和挫折困難抗爭，毛澤東對許世友說：“祖炎同志在我身邊工作多年，給我很深很好的印象，他是我黨的好干部，理應為他辦理莊重的喪事，用以慰藉英靈，并教育廣大干部和群眾?！?/p>

毛澤東沉浸在對戰(zhàn)友的回憶中，對這位跟隨多年的秘書，一位比自己小15歲的忘年“老友”，毛澤東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是個難得的人才，能文能武，而且為人非常忠誠，品質好，辦事認真。他有很強的組織觀念，工作兢兢業(yè)業(yè)，細致周到地處理每一件交辦的事情，每一份往來的文件信件，從未出現(xiàn)過差錯。他對我生活上體貼照顧，在工作上起到參謀助手作用。他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同志團結友愛。我很懷念他?！?/p>

坐落在半山腰的烈士陵園，還埋葬著許多為國捐軀的革命烈士。父親的墓在整個陵園的最高處。墓為穹形圓頂，花崗巖的墓碑上刻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山東軍區(qū)政治部副主任黃祖炎之墓。

望著前面的墓碑，毛澤東的表情凝重起來，他加快腳步來到墓前，一言不發(fā)地望著。良久，毛澤東彎下腰，深鞠一躬。接著，他的大手情不自禁伸向墓碑，輕輕撫摸著鐫刻在墓碑上的“黃祖炎”三個冰涼的大字，深情地說：“祖炎，我來看你了?！辈挥X間，淚水順著臉頰慢慢流下。過了一會兒，毛澤東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對許世友和其他同志緩緩地說：“祖炎是個好同志，對黨忠誠。為革命，他的家中犧牲了四位親人。他的犧牲是我黨我軍的一大損失。”

毛澤東緩步繞墓地一周，仿佛在端詳久別的戰(zhàn)友。他說：“墓修得很好，山東軍區(qū)烈士撫恤工作做得不錯?！?/p>

由于種種原因，毛澤東的許多戰(zhàn)友在北京逝世后，他都沒能親自去悼別，而對父親他卻不遠千里，踏著不平的山路到墓地悼念，并給予了很高的評價，這在中國革命史上實屬罕見。事后，許世友讓軍區(qū)秘書長趙長河向母親轉達了毛澤東的問候和有關掃墓情況。許世友還親自向軍區(qū)機關團以上干部進行了傳達。毛澤東對我父親的情誼，母親從小就經常給我們講起，它時時鼓舞著我們，激勵著我們克服艱難困苦，不斷在黨的哺育下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