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曾豪言“天生我材必有用”,但骨子里的致命硬傷,注定了他的仕途不可能如詩歌那樣風光無限,這道坎即使窮盡其一生也無法跨過。
李白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十五好劍術、十五游神仙、十五觀奇書,與當時其他學子一樣,無非“學好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以期擠上出仕入宦的獨木橋。按說,志向高遠、年輕好學、涉獵廣泛的他,在政府的選拔考試中一定能過關斬將、金榜題名,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62歲終老當涂,居然連個秀才的名分都沒弄到。當然,這不能諉過于無德無能無運氣,而是他拒不遵守科舉取仕游戲規(guī)則,大凡鄉(xiāng)試、會試、殿試一概不參加。他想啊,文憑不如水平,別看俺非秀才、非舉人、非進士,窮書生一個,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俺屬于管仲、范蠡、諸葛亮一個級別的準政治家——難道滿腹治國平天下的韜略還抵不上一紙文憑?
孰不知即使到了今天,文憑仍在大行其道,要想政治生命青春永駐,本科是小兒科,再沒時間再沒精力,起碼也要混個無門檻的在職研究生。君不見,七品處干招考公告上,就白紙黑字嚷嚷著博士學歷可優(yōu)先。盡管后來李白費盡周折,好歹在中年當了一年多京官,但連南宋的小字輩陸游都瞧不起他,“以布衣得翰林供奉,此何足道哉”!無文憑,為李白埋下了仕途受阻的絆腳石。
別看李白抵制科舉取仕,躍身卿相的美夢卻像電視連續(xù)劇一夜都沒間斷過。他堅信,金子總會發(fā)光,并能得到圣上的垂青。從二十多歲開始,或?qū)覍懷赃^其實的自薦信去投石問路,或素與玉真公主等皇家貴胄套近乎,或廣交杜甫一幫文藝界宿將新秀,如此撲騰十幾年,終于獲得宣傳炒作的豐厚回報。唐天寶元年(742年),聲名驚動了金鑾殿上的唐玄宗,并賜翰林供奉閑職一個,在皇帝身邊擬擬文件、填填浮詞。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李白雖無實權,但只要唯唯諾諾、恭恭敬敬、規(guī)規(guī)矩矩、服服帖帖,夾著尾巴當好奴才,在朝廷混個離休干部易如囊中取物。無奈不習慣厚黑學潛規(guī)則的李白,還是忍不住暴露了放浪狂傲、口無遮攔的破毛病,說什么“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還不算,他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屢施小計,挑釁權貴,要皇帝給他調(diào)羹,要高力士替他脫靴,要楊貴妃幫他捧硯,雖痛快一時,卻四處樹敵,成了比寡人還寡人的另類。好在玄宗慈悲為懷,在將玩火自焚的李白掃地出門時,耍了個“賜金還山”小手腕,總算給他留了幾分薄面。不做奴才,為李白插上了仕途受阻的閉門閂。
離開了爾虞我詐、欺上瞞下、勾心斗角、險象環(huán)生的名利場,李白又可以于青山綠水間自由飄逸,在黃河、長江中下游地區(qū)“浪跡天下,以詩酒自適”。天寶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亂爆發(fā),次年冬,走出廬山隱居茅廬并被邀入永王璘幕府的李白,抱著消滅叛亂、恢復國家統(tǒng)一的偉大理想,再一次播下了在政治上梅開二度的種子。按照玄宗指示,永王璘與太子亨各統(tǒng)一路大軍合擊安祿山,但動亂平息,兔死狗烹,迫不及待奪過龍椅的李亨眨巴眼就把與他并肩剿亂的弟弟李璘給殺了。受株連的李白雖幸得郭子儀等惜才忠臣的多方營救,撿了條老命,而流放夜郎對一個年近花甲的人來說,那何嘗不是生不如死的茍延殘喘?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睂畎椎恼蚊\來說,再沒有比這更貼切的描述了。他一生總認為懷才不遇,事敗垂成,卻渾然不知自己要負主要責任,不知自己的價值定位一開始就出了問題。如果天生是李白,最好心無旁騖地坐在書臺上揮灑才情,即使去賣點紅薯,也一定比誤入仕途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