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年前，我在一個很雞尾的酒會上碰到一個戴著怪帽子的女人?！拔沂黔h(huán)保主義者，”她自我介紹道。

“但是你那么時尚，”我有點(diǎn)不禮貌地說，“因?yàn)槲倚哪恐械沫h(huán)保主義者都穿得不那么雞尾，而是很嬉皮?！?/p>

“那你是做什么的？”她問我。

“我是做時尚類雜志的。”我回答道。

“哈哈”，她的笑聲像一串鈴鐺，不僅響亮而且還有回聲。“看你的衣服，我還以為你是環(huán)保主義者呢！”

“Touche！”我說。這是在擊劍中被對方刺到的時候說的，和兩個逗貧嘴的人過招時說“一比一”是一回事情。

就這樣我和這個叫Monik的加州瘋女人、造型師、環(huán)保主義者、全素人（vegan）、模特、交際花做了朋友。

Monik真的很環(huán)保，她每天早上起來接一盆水，先用一個杯子舀一杯出來刷牙用。然后再用盆里的水洗臉?！斑@樣節(jié)約水?！?/p>

“我小時候住校時也是這樣的?！蔽艺f，“我們都拿著臉盆去水房接水，冬天還要倒點(diǎn)暖壺里面的熱水在臉盆里?！?/p>

“那現(xiàn)在呢？” Monik問我。

“現(xiàn)在我和大家一樣，打開水龍頭，對好水溫，不再用臉盆了?！蔽艺f，“不瞞你說，Monik，你這洗臉方式我還是二十年來第一次看到?！?/p>

“那就是說，你小時候還是有教養(yǎng)的，”Linda說，“后來生活富有了你才養(yǎng)成浪費(fèi)的壞毛病?！?/p>

“是的?！蔽抑缓贸姓J(rèn)。

“那你就應(yīng)該過窮日子，你沒窮夠?！?Monik非常尖刻地說。

Monik吃東西是很嚴(yán)格的vegan，就是任何動物的東西都不能吃——包括牛奶、雞蛋都不能吃，連黃油也不行，更不要說肉了。用她的話說，她是超級素食者。我不是，為了減肥，我能夠吃幾頓沙拉已經(jīng)非常不容易。所以那天，我當(dāng)著Monik大口大口地吃著牛排。

“親愛的，”她說，“難道你聽不見那頭可憐的小牛的哭聲嗎？”

“我不能讓它白死啊，”我說，“它至少讓我感到美味?！?/p>

“殘酷、野蠻！”她惡狠狠地說。

我們是在舊金山一個非常時髦的法國餐廳吃飯，這里是導(dǎo)演克帕拉的地盤，Monik的老公是克導(dǎo)的制片公司經(jīng)理，餐廳老板據(jù)說是克導(dǎo)的老情人。在那里就餐的人都很“in”，是那種和好萊塢商業(yè)大片抗衡的知識分子電影人，穿Prada，不穿Versace；穿Armani，但是堅(jiān)決不打領(lǐng)帶。他們干事情都是右撇子，但是想事情都是左撇子，都信佛，但是從來不念經(jīng)。老想和中國有點(diǎn)關(guān)系，但是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說起中國就罵罵咧咧。

Monik當(dāng)然也很時髦，穿的是這季最流行的Prada印花Ａ字型的裙子，上身是一件二手黃白格子泡泡紗短袖襯衫，造型正是Prada S/S2008領(lǐng)頭的那種無厘頭搭配方式。

“vegan是不能穿皮衣服的，Monik！”我向她指出。

“當(dāng)然，”她說，“我們也不穿毛的。你看我的裙子是混紡的，衣服是棉的，而且二手，我又節(jié)約了一些能源！”她得意地說?！笆澜缫?yàn)槲視雍靡稽c(diǎn)！”

“你能改變世界，Monik?！?我終于逗不過她了。

“謝謝你，親愛的，”她抓住我的臉，狠狠地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就在她讓我低頭的一瞬間，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居然穿著一雙Armani的牛皮鞋！

“哈！”我把我的頭從她嘴邊撤回來，“你穿皮鞋啦！”

“嘔，親愛的，我表現(xiàn)那么好，這是我唯一的缺點(diǎn)??！”她沮喪地說，“我和Sex and City里面的Carrie一樣，看見漂亮鞋是走不動路的。”

“那你就沒有聽見那只可憐的小牛被扒了皮時候的嘶喊嘛？”我問她。

“Oh， Stop! Stop!” 她求道，”“我真的要哭了，但是親愛的，好歹也是Armani要它的皮??！”她真的有點(diǎn)眼淚汪汪了，“如果Armani要我的皮，我肯定給他。”

每次去加州，都要跟Monik逗一回貧嘴。但是我還是挺喜歡這個充滿矛盾的時尚環(huán)保分子，最近她尤其高興，她說好多她喜歡的設(shè)計師都開始選用環(huán)保面料，這樣她就不用在時尚和環(huán)保之間做任何選擇了。

“只有當(dāng)時尚和環(huán)保一致，我才能睡好覺！上帝！”她沖著蔚藍(lán)色的天空大叫道?！爱?dāng)然，還是要在兩片安眠藥以后，親愛的?！彼皖^小聲地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