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讓我恐懼什么?這有點像一個聳人聽聞的標題。很難想象,今天還會有人不近情理地拒絕科學。十八世紀的盧梭曾經(jīng)譴責過科學。在他看來,科學和藝術導致了傷風敗俗。然而,這種觀點已經(jīng)得不到多少人的贊同了。現(xiàn)今,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于將科學精神視為一個人乃至一個民族的優(yōu)良品質。沒有人能夠否認這個事實:科學深刻地改變了我們的歷史。五四先哲高擎“德先生”和“賽先生”兩面大旗,中國的現(xiàn)代歷史正在一步一步地匯聚到這兩面大旗之下。也許,科學已不僅是一面大旗了,科學已經(jīng)如此密集地嵌入我們的生活,成為生活本身。飛機,汽車,醫(yī)院,雄偉的建筑物,還有桌上這個小小的麥克風,科學無所不在??茖W,科學,我們都應該以不知科學為恥。
盡管如此,我還是不能避免我的恐懼——就是在科學得到了巨大的成功之后。這種成功會不會突破某些必要的限制,從而將人類置于危險的境地?我們會不會過于信任科學的能力,以至于遺忘了人類的局限性?科學的歷史證明,上帝不存在,神不存在,理性正在重寫宇宙的真實圖景;但是,理性的無往不勝會不會導致一種傲慢乃至僭妄——人類會不會悄悄地將自己擺到了上帝的位置上?如何估價科學的成功,這的確是一個必須深思的問題。相對于茹毛飲血的原始時代,科學帶來了天翻地覆的另一個現(xiàn)代世界;然而,相對于浩瀚的宇宙,科學的成就微不足道。或許存在一個宏偉的宇宙秩序,人類僅僅是其中極其渺小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如果企圖解除這個秩序的束縛,如果人類企圖給自己制造一個不適當?shù)母叨?,從而以君臨一切的姿態(tài)傲視宇宙萬物,這時的科學就可能走得太遠了?,F(xiàn)今看來,“人定勝天”是一個幼稚的口號??鬃诱f:“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宇宙秩序的沉默不等于不存在。如果將人類的一點小聰明當作冒犯宇宙秩序的資本,那就過于狂妄了。我所說的“幼稚”,不僅表明已知和無知之間仍然存在極其懸殊的比例,更為重要的是,人類似乎喪失了敬畏之心。敬畏仿佛是一種傳統(tǒng)的、不無愚昧的品質?,F(xiàn)在,還有什么能夠使人類低下高貴的頭顱?從多少光年的遙遠星系到分子內部的結構,科學正在逐一地破譯大大小小的秘密。癌癥?艾滋???堆積成山的垃圾?河流污染?氣候變暖或者地球沙漠化?這些都是暫時的問題。只要清點一下歷史就明白,科學曾經(jīng)夷平了多少疑難,解除了多少困境。我們似乎已經(jīng)可以歸納出一個邏輯:只存在有待解決的問題,不存在無法穿透的鐵幕。這就是現(xiàn)代人的自信。
的確,我的懷疑就是指向這種自信。我愿意援引經(jīng)濟家弗里德里希.A.哈耶克——1974年諾貝爾經(jīng)濟獎獲得者——的一段話表明我的擔憂:
(空一行)
人類的理性要理性地理解自身的局限性,這也許是一項最為艱難但相當重要的工作。我們作為個人,應當服從一些我們無法充分理解但又是文明進步甚至延續(xù)所必需的力量和原理。這對于理性的成長至關重要。歷史地看,造成這種服從的是各種宗教信仰、傳統(tǒng)和迷信勢力,它們通過訴諸人的情感而不是理性,使他服從那些力量。在文明成長中,最危險的階段也許就是人類開始把這些信念一概視為迷信,于是拒絕接受或服從任何他沒有從理性上理解的東西。這種理性主義者,因為其理性不足以使他們認識到自覺的理性力量有限,因而鄙視不是出于自覺設計的一切制度和風俗,于是他們變成了建立在這些制度和風俗上的文明的毀滅者。(1)
(空一行)
多少人愿意品味哈耶克的苦口婆心?事實上,我們可能更多的是迷惑于另一個循環(huán):科學產(chǎn)生了問題,但是科學也在解決問題。這兩個方面如同歷史邁步的左腳和右腳。成就減去代價還有剩余,我們就必須心滿意足。我明白,沒有必要故作勢態(tài)——沒有必要一面興高采烈地享受科學提供的快樂,一面忘恩負義地誹謗科學。電視機減少了閱讀的時間,電話打斷了鴻雁傳書的古老傳統(tǒng),電子游戲令許多人玩物喪志,汽車或者電梯壓縮了運動量導致高血脂癥,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問題。真的,科學沒有必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放慢自己的速度。但是,我懷疑的是一個根本的問題——現(xiàn)代人所信奉的邏輯能夠維持多久?我看不到一個堅不可摧的保證。歷史源源地提供了歸納出這個邏輯的素材,可是,歸納的效力不是無限的。我們看到了一百只黑色的烏鴉,不等于說肯定出現(xiàn)不了一只白色的烏鴉。另一個更通俗的故事說,有一只聰明的火雞從市場來到一個人家里。十天之后,他已經(jīng)歸納出一套完整的規(guī)律:每天幾時早餐,幾時午餐,幾時飲水,幾時沐浴,如此等等。但是,十五天之后,也就是復活節(jié)那天的早餐時間,它竟然被一刀宰了——這是它的歸納無法事先抵達的結局。神明已逝,科學萬能。我們不再敬畏什么,而是心安理得地沉浸在現(xiàn)代人信奉的邏輯之中,放肆榨取地球,奴役山川河流,日積月累,迷途不返。會不會有那么一天,人類終于觸動了一種巨大而神秘的力量,一種狂暴的報復突如其來地降臨?人類意識到自己脆弱的時候,一切回旋的余地早已揮霍殆盡。無力回天,這將是那個時候唯一的長嘆。
但愿這僅僅是一個人文知識分子神經(jīng)過敏的想象。我毫不猶豫地承認,我渴望被駁倒——渴望我的懷疑是杞人憂天,渴望現(xiàn)代人所信奉的邏輯一如既往。然而,如果允許一個脆弱的人文知識分子提問,我還是想固執(zhí)地重復這一點:什么是這個邏輯的保證?
我的確是這么形容的:放肆榨取地球,奴役山川河流,日積月累,迷途不返。如果人類真的有那么悲劇性的一天,這種瘋狂的掠奪肯定是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這時,我們不得不意識到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這種掠奪又有什么必要?動力在哪里?——人類真的需要那么多嗎?
的確,人類究竟需要多少?
相對于現(xiàn)今的研究能力,這不是一個難題。我們擁有如此之多的數(shù)學家,經(jīng)濟學家,社會學家,營養(yǎng)學家,建筑學家,大型超級計算機隨時待命。每個人所需的生活資料乘以世界總人口并且加上一定數(shù)量的不可預測支出,我們可能得到一個基本的數(shù)字。
這肯定不再是一個嚇人的數(shù)字。現(xiàn)代社會,科學創(chuàng)造的財富極大地超出了人口的增長速度。紐約,巴黎,香港,上海,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我們已經(jīng)看到了一個物質世界的誕生。匱乏的時代一去不返。一種觀點認為,全世界現(xiàn)有的財富可以綽綽有余地支持全人類的小康生活。這個基本的數(shù)字已經(jīng)攀過了一條關鍵的橫桿。人類不需要更多的財富積累了。安居樂業(yè)的日子里,我們還要做些什么?縮短勞動時間,旅行,游戲,體育,投身于藝術活動。旅行社生意繁忙,奧林匹克運動會增添至一年一度,繪畫、雕塑和文學寫作吸引了眾多愛好者,老齡人之間盛行結伴散步和釣魚比賽……
毫無疑問,這種一廂情愿的想象有些愚蠢。任何一個智力正常的人都沒有打算短期內看到這一幅現(xiàn)實圖景。誰說可以安居樂業(yè)了?誰說可以放棄積累了?財富總是多多益善,從來不會有足夠的時候。不會有人知道究竟需要多少。一個總統(tǒng)夫人擁有六百多雙鞋子,一個足球明星買了二十幾輛豪華跑車――社會學家和數(shù)學家怎么算得出他們的需要?
當然,這時“需要”一詞已經(jīng)不合時宜了。一雙腳與六百多雙鞋子、一個身軀與二十幾輛跑車之間的關系只能用占有欲給予解釋。是的,“欲望”一詞更能說明問題。一個胃裝得下多少食物?一個人住得了多大的房子?“需要”以身體為基礎,消耗的物質就是那么一些;然而,“欲望”是內心的產(chǎn)物——誰知道一個人的內心有多大?雨果說,比陸地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大的是心靈。這就是說,欲壑難填。欲望的意義上,一個擁有半個城市房產(chǎn)的人仍然會感到窮得發(fā)慌。
我想說的是,科學會不會打開了所羅門的瓶子,形形色色的欲望正在前所未有地釋放出來?這是科學讓我恐懼的另一個理由——科學的巨大成功會不會助長更為巨大的貪婪?
當然,這樣的表述有些粗魯。我們始終覺得,科學正在不斷地提高生活的質量,難道科學還會把生活引向相反的一面?的確,一些光滑的過渡就是在這種觀念背后悄然地完成。一個技術奇跡問世了,我們一陣歡呼;另一個技術奇跡接踵而來,我們又一陣驚嘆。洗衣機把我們從枯燥的家務之中解脫出來,汽車或者電話提高了辦事的效率,電視不僅是一種嶄新的娛樂方式,而且還改變了社會的政治民主形式。視線所及,哪一種發(fā)明不是我們的生活所必需的呢?
當然,我們已經(jīng)察覺到某些意味深長的跡象,例如普遍使用的遙控器。這個小機器的基本意義就是盡量減少身體的運動——一個鼓勵懶惰的杰作。即使一步之遙,我們也不愿意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伸手按一按電視機的頻道開關。從商場里的電動扶梯到飛機場的自動傳送帶,從室內的智能空調機到安裝在懸崖峭壁上的觀光電梯,科學會不會慫恿享受的欲望越漲越高?我們真的需要一百個甚至更多的電視節(jié)目頻道嗎?我們的手機有必要加設拍照功能嗎?抽水馬桶旁邊安裝一個自動沖洗器——我們連這個程序都要用機器代勞嗎?如果考察一下數(shù)十萬元一套的沐浴設備,或者進入價值數(shù)百萬元的豪華轎車看一看音響、冰箱、酒柜、電腦網(wǎng)絡甚至床鋪,我們一定會想到“奢侈”二字。
的確,現(xiàn)在還不必小題大做。我們沒有理由將遙控器或者豪華轎車指認為人類墮落的原因。享受的欲望沒有什么錯;重要的是——過分與否。這才是令人擔心的事實:我們會不會因為享受的持續(xù)實現(xiàn)而形成一種沒有節(jié)制的性格?這種性格的特征就是不顧一切的索取。地球孕育了人類,同時給人類提供了足夠的生存空間??墒?,如果滔滔不絕的索取永無止境,所有的資源都將枯竭。氣候變暖,江河斷流,地下水過度開采,森林濫砍濫伐,耕地大量占用,空氣質量大幅度下降,極限的警告已經(jīng)頻頻發(fā)出,但是,我們充耳不聞。與其說意識不到危險,不如說控制不了強大的欲望。這個時刻,科學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不久前我曾經(jīng)讀到一則報道:科學家正在開發(fā)一項技術,企圖讓我們利用手機屏幕觀看現(xiàn)場直播的足球賽事。當然,這需要更高級別的手機,質量更好的電池,更為昂貴的資費——目前預計每分鐘25元。我相信這一項技術指日可待,我懷疑的仍然是它的必要性。當然,資助這一項技術的開發(fā)商一定會振振有辭地解釋,及時地看到足球賽事具有多么偉大的意義,無論耗資多少都物有所值。我們了解到,現(xiàn)今的科學不再是一種單純的知識存放于學院的高墻之內??茖W進入市場的時候會不會隱藏了一種可能——為了銷售某種新型的技術,科學甚至必須人為地制造某種欲望?
如果聽任欲望成為主宰,夸父逐日的神話就會成為人類與財富之間相互關系的寫照?!暗揽识馈?,夸父的性格至少可以部分地解讀這個不幸的結局?,F(xiàn)今,我們都必須想一想:科學會不會無意地充當了現(xiàn)代夸父的拐杖?
科學讓我恐懼的第三個方面是:單方面的文化擴張。近半個世紀之前,C.P.斯諾對于“兩種文化”作出了著名的劃分——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兩種文化的對立由來已久。如今,科學文化明顯地占據(jù)了上風。無論是國防軍工、日常經(jīng)濟生活還是教育的內容,科學正在得到愈來愈多的重視。相對地說,人文學科日趨邊緣化。文學無非是一種娛樂,哲學是空洞的玄思,宗教是無稽之談,倫理道德變不出面包和鋼鐵。同電的發(fā)明比較,同計算機的發(fā)明比較,人文學科又算什么?“索卡爾事件”進一步降低了人文學科的聲譽。如今,這種觀念已經(jīng)如此普遍,科學文化與人文學科之間的失衡甚至已經(jīng)引不起我們的關注了。
我從事的是文學研究。然而,我的憂慮與生計無關——我并不是擔憂人文學科的收縮威脅到了我的飯碗。在我看來,現(xiàn)代社會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是:科學的威力越來越大,這一柄雙刃之劍要交到哪些人的手里?哪些人值得信任,如何使用科學?
人文學科必須提出自己的思考。
全世界有一支龐大的科學家隊伍在實驗室里忙碌。他們手里的知識是不是造福于人類?科學的日益發(fā)達并不會自動地解決這個問題。核物理教科書教會我們如何從自然界獲取巨大的能量,但教科書沒有討論將這些能量運用到哪些方面。不少科學家宣稱價值中立。然而,由于權力的威脅和商業(yè)的誘惑,價值中立常常變成了任何價值都可能染指的借口。
科學解決的是人與自然的關系。然而,科學的后果及其使用必將涉及人與人的關系。
核技術既能夠生產(chǎn)核彈頭,也可以建造核電站;生物技術既能夠提高糧食產(chǎn)量,也可以發(fā)展生物武器。盡管我們這些外行說不清現(xiàn)代科學的種種用途,但是,一個十分清楚的事實是:現(xiàn)代科學的巨大能量可以轉化為毀滅性的武器??鬃?、莊子、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年代,人們用刀劍和長矛廝殺;現(xiàn)在,核潛艇和精確制導導彈的威力增添了千百倍。然而,我們的道德水平又比孔子、莊子、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年代提高了多少?不難想象,兩種文化的懸殊發(fā)展隱含了巨大的危險——這種危險甚至會在頃刻之間傾覆整個世界。當核技術掌握在某一個政治瘋子或者軍事狂人手里的時候,全人類都將命懸一線。當然,我們沒有理由因為這種危險而怪罪科學;我們能夠做的是另一面:盡量在以人為本的意義上理解和掌握科學。人類在哪些方面需要科學?科學能夠為人類做些什么?這些思想恰恰是人文學科的內容,恰恰涉及道德、美學、哲學或者終極關懷。這個意義上,我們應當為人文學科騰出必要的空間,無論是在價值觀念上還是在人才資源的分布上。
何謂人文?以人為本肯定是一個核心的命題。西方文化史上,人文主義意味了從神本主義的束縛之中解放出來。那個時候,理性和科學充當了解放的武器,因此,這二者就是人文主義的重要內容。人文主義運動的意義在于,人代替了神,人就是萬物的中心。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劇變。然而,時至今日,數(shù)百年已經(jīng)過去,我們必須檢討一個更深入的問題:我們是不是比神做得更好?我曾經(jīng)在《挑戰(zhàn)自然》這篇小文章之中感嘆生物學奇特發(fā)展。我想,文章之中的一段話同樣適合于談論科學:代替上帝也沒有什么了不起。人定勝天是我們的千年理想。重要的是我們要比上帝做得更好??墒俏覀冎?,人類之所以沒有資格充當造物主,缺乏的恰恰是造物主的大悲大慈。人類擁有無數(shù)的科學家、政治家、軍事家、經(jīng)濟學家,他們代表了人類的聰明和機智。衛(wèi)星升天,股票上市,計算機聯(lián)成了網(wǎng)絡,海底鑿穿了隧道,任何一項這樣的成就都包含了足夠的聰明含量。一則報道說,某國研制出一種新型地雷。經(jīng)過精確計算,這種地雷的爆破力僅僅是炸飛一個人的腳后跟。這種地雷不再為對方制造烈士。這種地雷制造的是一個走不動的傷員——交戰(zhàn)的時候,至少要騰出兩個士兵照料這個傷員;戰(zhàn)爭過后,沒有腳后跟的殘疾人要讓政府撫養(yǎng)一輩子。這樣的構思難道還不夠機智嗎?如果我們將生物學交到這些天才們手里,生物武器將是無可比擬的兇器。根據(jù)生物學掌握的種種生命信息,生物武器可以輕松自如地實現(xiàn)某些天方夜譚式的計劃:例如,讓某種膚色的人一夜死絕,甚至可以更精確地讓某個姓氏的第幾代長子統(tǒng)統(tǒng)斃命。這時,屠殺意外地簡單——只要往這些人的飲用水源頭投下一小撮粉末即可。我們終于明白,人定勝天并不困難,可是,讓我們真正恐懼的恰恰正是人。
——科學讓我恐懼什么?
——讓我們真正恐懼的恰恰正是人。
可以看到,這個答案包含一些出人意料又意味深長的內容。我們逐漸意識到,科學帶來了財富,科學是巨大的生產(chǎn)力,科學使歷史的速度一日千里,科學提供的技術手段已經(jīng)足以修改人類的命運……那么,如何駕馭科學?誰給這一匹烈馬配上必要的韁繩?如果意識不到這個迫切的問題,脫軌的科學可能成為盲目的力量。人文知識分子必須振作精神,接受這個問題的挑戰(zhàn)。這個意義上,人文學科的內容不僅是修身養(yǎng)性,不僅是沿續(xù)傳統(tǒng),不僅是單純的玄思妙想或者審美快樂。這個時代將形成何種人文文化?這將與人類的未來息息相關。
注釋:(1)弗里德里希.A.哈耶克:《科學的反革命――理性濫用之研究》,96頁,馮克利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年版。(2) 胡天舒:《上海文廣“播放”手機電視》,2004年6月17日的《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