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詩人作家或者讀者而言,年度選集幾乎就是一次年度文學創(chuàng)作成果的檢閱和排座次。每年的圖書市場都會出現(xiàn)一批打著年度之最的圖書惹人雙眼:年度最佳小說,年度最佳詩歌,年度最佳散文,年度最佳劇本,年度最佳隨筆,年度最佳雜文,年度最佳報告文學,年度最佳網(wǎng)絡文學,年度最佳大學生文學,年度最佳中學生文學等等,不一而足。在網(wǎng)絡還沒有普及、紙質媒體一統(tǒng)天下的時代,一部作品能登上這種“年度最佳”,幾乎就算是獲了頭彩,鮮花、掌聲接踵而來,既得風光又得實惠,可謂一步登天。但現(xiàn)在,每年的“年度最佳”一出來,不是遭作家詩人圍攻唾罵,就是在市場上折戟沉沙,最后不得不打折出售,甚至干脆當廢紙?zhí)幚?。因為,在多元文化背景下,人們的審美也走向多元,不再以所謂專家的審美為唯一的尺度。你選出的最佳,沒準就是我心中的最差,最佳榜上無名的,也許就是我心中的經(jīng)典,反正書有的是,東方不亮西方亮,犯不著為一個沒有權威的“最佳”尋死覓活。但是,年度最佳還是一年年地出版,似乎不如是就對不起誰似的。
國人似乎對“最”情有獨鐘,恨不得把所有的事物都像梁山好漢一樣排出座次,分出第一、第二和老末兒。我們驕傲于古代的四大發(fā)明,因為那是世界第一,可以滿足那種泱泱大國、古老文明的醉酒感。到后來滿清政府被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打得奴才相十足,但依然念念不忘我們曾經(jīng)有過的關于“最”的輝煌。而當代,“最”依然是許多國人心中的情結,而且應和當下互聯(lián)網(wǎng)造神的便捷,各種“最”竟如雨后春筍,大有蔓延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氣勢,讓人眼花繚亂、手足無措。
四處看看,到處是“最”字當頭、“最”旗招展。最高的山,最高的樓,最高的塔;最長的河,最長的國,最長的路,最長的多米諾;最深的海,最深的井,最深的洞;最大的沙漠,最大的森林,最大的國家,最大的城市,最大的廣場,等等等等。如果說這些還有些硬性的指數(shù),還有點可信的話,那么諸如最美、最丑、最強、最弱、最好、最壞、最善、最惡、最高尚、最無恥、最早、最先進之流的東西就已讓人生疑。至于有些巴掌大的地方,也要分出最好的飯店、最豪華的廁所、最好的煙酒、最臭的豆腐就更不靠譜了。究竟是誰有這個權力規(guī)定這些最?這些人為的“最”可信度究竟有多少?我們不得而知。但善良單純的人們就生活在這些“最”里面,每天接受電視里鋪天蓋地的“最”廣告的轟炸,結果混淆了視聽,失去了基本的常識判斷和生活感受。
不管那些“最”究竟有幾斤幾兩,有一點還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那些被“最”冠名的人還是頗為受用的。正如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不管是什么第一,反正都如狀元一樣是第一。有了“最”的名號,就有了“最”的感覺,有了“最”的感覺,那種飄飄然、睥睨群雄的姿態(tài)也就隨之而來了。所以,不論是什么阿貓阿狗,只要打出“最”的旗號,就仿佛是泥鰍越過了龍門,便也就去了土腥、生了龍鱗一般,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讓人生厭。更有甚者,即使得了最傻、最呆、最無用、最無恥、最下流之類的帽子,也手舞足蹈,畢竟那也是“最”呀!就像古人說的“不能流芳千古,也要遺臭萬年”,要的就是那種在風口浪尖上的眩暈感,要的就是那種一枝獨秀的成功感。
其實,究其原因,這種唯“最”的心態(tài),其實就是那種等級制度和奴才心態(tài)的物質折射,是一種封閉的因循和盲目的選擇,是好大喜功和好高騖遠,骨子里流淌的還是極端的不自信和小家子氣??梢哉f,有多少“最”被我們掛在嘴邊,就有多少幼稚還在我們心里作亂。試想,美國用不用說自己是最強的國家,真正的富翁用不用衣服的商標證明自己的富貴,真正的大師用不用沒有邊的“最”證明自己的偉大?不證自明的問題,卻讓許多人迷失了雙眼?;蛟S,這就是浮躁的結果,幼稚的反應;直到我們真正心理成熟、閱盡滄桑,才會發(fā)現(xiàn)那種熱鬧背后的蒼白,才會以平常心對待一切浮華與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