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學聰,字平人,1955年生于河北南皮,1979年畢業(yè)于河北大學中文系,現(xiàn)任河北省文聯(lián)副主席。在河北大學期間曾受教于中國書協(xié)副主席、河北大學教授黃綺先生,并跟隨其學書三十余年。出版有《潘學聰草書赤壁賦》《潘學聰書法藝術》等專集6冊。先后五次出訪西歐、北歐、日本、韓國等國家和地區(qū)進行文化藝術交流并進行書法演示。其作曾被部分國家和地區(qū)以及國內(nèi)的一些文化部門所收藏。
潘學聰先生書法注重個性的自然流露,不雕飾、不取寵,用筆靈活、鋒態(tài)多樣、交錯并用,大膽使用對立因素,線條流暢、有放有收、包容大氣,但又不逾規(guī)矩,充分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精神和現(xiàn)代美感有機結(jié)合的重要特征。
我在河北大學教書,學聰讀中文系,他的業(yè)余愛好是書法,勤學好問,進步很快。一九七九年他大學畢業(yè),分配了工作,但每隔一段時間總來我家看看我,我們的關系不但沒有中斷,反而越來越密切。
最近幾天,學聰拿來幾張他的書法習作,讓我給他提提意見,并希望給他指出今后努力的方向。
臨時——雖說“臨時”,仍是經(jīng)過思考的,因為老師說話,第一要負責任,第二要真實——發(fā)言,從四個方面講講:
一、古與今
排在古人之中,不掉隊:站在古人之外,要立家。這兩句話,第一句實質(zhì)是指繼承說的,第二句實質(zhì)是指創(chuàng)新說的。宋晁補之說 “學書在法,而其妙在人。法可以人人而傳,而妙必其胸中之所獨得。”(見《雞肋集》)我說的“不掉隊”,包含“法”的內(nèi)容;我說的“要立家”,包含“妙”的境域。學書應該有三個階段:首先是守法,其次是破法,最后是立法。大家不要法度的說法是錯誤的,歷史上的書法大家無一沒有自己的“法”的,也無一沒有自己的“妙”的?!胺ā迸c“妙”的統(tǒng)一,也就是繼承與創(chuàng)新的統(tǒng)一,這樣的統(tǒng)一,才使中國書法有中國特色。學聰多年來在這條路上探索和追求。
由此我想講講近些年來中國書壇上出現(xiàn)的一種新現(xiàn)象。反傳統(tǒng),搞西化和日本化。說什么王羲之、孫過庭無論如何也沒有我們重要。后來居上是應該的,是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但問題是你自己是否認識到在定的歷史階段中你應有的人生價值?又有人在青年們面前說“你們照著我的路子寫,保證你們的作品在全國書展中可以入選?!边@可以說是“世好”,不禁使我想起“為文揣摩世好,是無文品”這句話(見清申居鄖《西巖贅語》),書法也如此,作書揣摩世好,是無書品。照著我的路子寫,可以入選,揣摩得也夠可以的了。書法不是被人學習、研究,而是被“揣摩”,既可惜!更可悲!學聰年輕,曾經(jīng)險些受了影響,但很快煞住了,取得了今天的成績。學聰是有書品的。
二、線條和結(jié)構的語言
我曾寫過兩條論書款跋:
書法是重視線條表現(xiàn)的,但決不允許玩弄線條。書法線條一與人們從社會生活實踐中所感受到的東西相通、相似、相聯(lián)、相印,它就能從抽象形式而獲得具體的美……
……點畫固有一定的基本位置,但不應該讓別人按你的指使去做。人是各有匠心的。在不違反建筑原理的情況下,建筑師是會有他自己的藝術設計的。字是書家的美麗的建筑物。
第一條是講線條,第二條是講結(jié)構。線條和結(jié)構中都有“欲以告人”的內(nèi)容,我稱之為線條和結(jié)構的藝術語言。
我說過語言不能用來堵塞別人的氣管,讓別人噤聲——反對學生學老師;語言應該是一把最靈巧的打開別人思想的鑰匙——作品要能使人發(fā)生聯(lián)想,振奮精神。我提出“四以”,篆以端容(特別是兩周金文),隸(包括楷書)以謹行,行以豐姿,草以暢志,這都是線條和結(jié)構的藝術語言的教育作用。因此,我要求學生較嚴,“一筆不留人指責”,學聰作書,隨時注意這一點。
三、對面前幾幅作品的分析
學聰寫碑可能受我的影響。自己還沒有寫好,但有了不少的經(jīng)驗教訓,因此,我主張好事沒有辦成,應該坦率地、勇敢地、更負責任地交給別人去做。特別是做老師的要有這樣的態(tài)度。
文藝評論者往往因個人文藝修養(yǎng)、觀點、愛惡的不同,會出現(xiàn)過情的毀譽,我對學聰?shù)淖髌贩治鲞€要避免師生偏愛之嫌。
總的看來,學聰學北碑是要為己用的。他吸取了清代寫碑的教訓,張裕釗的僵死,趙之謙的嫵媚,在他的筆下看不到。清代書家有人誤以水墨浸溶粘連為雄渾厚重,我們看學聰寫的“雄渾”二字,用筆方圓并用,而方多于圃,筆鋒的出沒極其自如瀟灑,字的結(jié)構疏密的處理頗為適當,“雄”字左旁密右旁疏,再加上以捺法寫撇——如“友”的撇,以鉤法寫豎——如“軍”的豎,等等,線條結(jié)構表現(xiàn)了真正的“雄渾”的語言含義。
再談談學北碑的方剛險峻的問題。過去有人說過學北碑最忌顯露刀刻痕跡,我看“方剛險峻”并不表現(xiàn)在刀刻的一個方面,如果能做到筆似刀利,刀似筆轉(zhuǎn),又有何不可呢7刀有刀的效果,筆有筆的效果,如果把刀與筆的效果同出于一字之中,才是寫碑的能手。北碑不一定都是刻工拙劣,難道南帖就不存在刻的問題嗎?書風重拙渾厚,決不是所謂“死貓瞪眼”。學聰“雄渾”二字險峻有余,重拙不足,險峻與重拙統(tǒng)一起來,比較難辦。
這里有學聰寫唐王之渙《登鶴雀樓》詩的草書,我對草書也有我個人的愛好,我認為線條有粗細提頓比圓轉(zhuǎn)均勻的要好,前者出精神,后者易流滑。學聰這幅草書應屬于前者,他可能追求像我說的“草書能引人如八崇山峻嶺,莽莽蒼蒼,氣韻天成,最為難得”的境界。
四、給我的聯(lián)想
聯(lián)想有二:一使我想起前些年有人向我說,你教書教了幾十年,應該說有較大的貢獻。我回答他說,我培養(yǎng)出來的人超過我,這才能說我對人民教育事業(yè)有些貢獻。這個回答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實現(xiàn)。二使我想起“后生可畏”這句話,青年人超過老一輩,是可敬畏的,除此意義之外,我再給它加上一個新的解釋:面對青年人飛躍的進步,我們自己應該擔心是否還在原地踏步停止不前?最后,贈給學聰一首在我寫的草書大鷹字中堂上題跋詩,詩曰:
安得奇峰做筆揮,寧為剛健不癡肥。登高欲騁凌云志,振臂高呼結(jié)伴飛。
(責 編:劉 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