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流
久未開啟的抽屜被這樣輕輕拉開,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陽光里不規(guī)則運動著的細小灰塵,以及把手上被印出的淡淡的痕跡。
素描紙和2B鉛筆依然保持著放進去時的姿態(tài),就像那些關(guān)于他的記憶,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一打開卻又像昨天那樣清晰。
是多久以前的了呢……四年吧?
一
“這是什么???”林亦含嚼著阿爾卑斯奶糖,含糊不清地說。
“唉!雖然說畫得不是很漂亮啦,但是干嗎用‘什么這個詞?。 碧K久一把搶過素描,仔細端詳后理直氣壯地說,“這看得出是個人吧!”
“是啊,以你這種繪畫水平看得出是個人就很不錯了。”林亦含意味深長地點著頭,“天生就是繪畫白癡也不是你的錯?!?
就像喜歡上全國美術(shù)大賽奪冠候選人一樣讓人頗覺無奈。更無奈的是蘇媽聽到自己的繪畫白癡女兒說要在暑假去美術(shù)補習班上課。
“我打聽到許繁暑假要去的美術(shù)補習班在哪里了,你也去啊!你想想,可以和許繁繼續(xù)同班,還可以學習繪畫,說不定哪天真的可以畫出許繁那一張臉。嘿嘿嘿!”林亦含賊笑著向蘇久挨過去,“請我吃東西就告訴你許繁上的美術(shù)補習班在哪里?!?
“你還好意思說啊,我一整包阿爾卑斯奶糖都被你吃光了?!?
“唉呀,不要那么小氣嘛?!?
也許,有一天真的可以畫出許繁那一張干凈的臉。
二
蘇久慢慢撐起眼皮,腦子還是脹脹的。昨晚頭很暈卻一直睡不著,折騰了一夜也睡不到幾個小時。結(jié)果今天上課頭一直昏昏沉沉的。
歪過頭就看見許繁安靜的側(cè)臉。漏進畫室的陽光跳上他的睫毛,細膩地染了一層暈。
周圍安靜得仿佛聽見陽光在歌唱……
下課了。畫室只剩專注畫畫的許繁和剛剛睡醒的蘇久。
這應(yīng)該算單獨相處吧,怎么辦呢?是不是可以過去跟他說話?可是他在畫畫啊,應(yīng)該不喜歡別人打擾他吧。或許過去看他畫畫,那樣也很奇怪吧!他好像還不認識我……要不然假裝收拾東西好了……
還沒思量完,許繁已經(jīng)收拾完東西走了,蘇久趕緊拖起書包追上去。
咦,眼角余光瞥到一張飄落地上的素描。
一個女孩光著腳,獨自站在空曠的草地上,及肩的碎發(fā)被風輕輕揚起。
右下角是漂亮的鉛筆字:許繁。
蘇久愣了一會兒就狂奔著追上去,沒有多想其實也無須多想,雖然只匆匆看了一眼畫上的內(nèi)容,卻很清楚地知道畫上的女孩不是自己。
永遠都不可能會是自己。
三
“那個,許繁!”雖然無數(shù)次默念過這個名字,但是這么大聲喊出來居然覺得別扭。
是因為這個名字系著一段少女心事嗎?好像這樣喊出來就會被發(fā)現(xiàn)心底的秘密一樣。所以才沒有辦法故作瀟灑地像談起任何一個男生一樣地談起他,怕臉微微燒紅,笑容變得不自在,甚至聲音小小的顫抖,這樣一些微妙的變化讓人察覺出來。抑或從來都是自己對這一段心事太過于小心翼翼了。是這樣子嗎?
終于找到理由這么近地站在許繁面前,終于鼓起勇氣和他說話,盡管遞過去的不是情書而是許繁落下的畫,盡管說出口的不是“我喜歡你”而是“這個,你剛才落下的”,但只要此刻許繁眼里有自己存在,那么,就足夠了,真的。
四
蘇久從床頭滾到床尾,再從床尾滾回床頭,臉上的笑容久得足以引起抽筋。
“喂,不就是一起走段路嗎,你沒必要搞的跟繼承了比爾·蓋茨的財產(chǎn)一樣啊?”林亦含吃著兩人份的點心樂滋滋地說。
“對喔,好像也沒什么,不過至少讓我知道了許繁每天下課后還會繼續(xù)留在畫室一小時才走?!?
“暈死!這種事應(yīng)該很容易發(fā)現(xiàn)吧!”
“好像也是。不管怎樣,我決定以后每天下課后多留在畫室一小時,然后和許繁一起走回家,耶!太棒了!”
五
蘇久靜靜坐在許繁身后看著他畫畫,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好像覺得他不喜歡別人在他畫畫時打擾他。所以多少個陽光燦爛的午后,習慣坐在許繁身后看著他手中的畫筆在紙上走走停停,以及他畫畫時專注的神情。多么幸福的習慣。即使許繁總是會一遍遍地畫起一個女孩。
“這是上次那張素描里的女孩嗎?”就是上次許繁落下的素描里那個獨自站在草地上的女孩,一樣的及肩碎發(fā),不同的是這張素描里的女孩蜷縮在角落里,似乎發(fā)現(xiàn)有人靠近她然后輕輕抬起頭,雖然面無表情,但蘇久卻讀到和上次那張素描一樣濃重的憂傷。
“嗯,她叫留離。”
帶著不一樣的語氣和神情,多了很多復(fù)雜的東西,溫柔……嗯,還有,是憂傷嗎?這樣輕輕地喚著一個名字,留離。
六
“留離?”林亦含有些驚訝。
“是啊,怎么了嗎?你認識她?”“誰不認識?。√觳派倥嫾?,去年的全國美術(shù)大賽冠軍?!?
全國美術(shù)大賽冠軍,是啊,這樣耀眼的女孩才配站在許繁身邊吧。
“可是去世了,”林亦含頗有些惋惜地說,“上了報紙頭條?!?
“怎么回事?”
“誰知道啊,意外吧,藝術(shù)家都挺驚世駭俗的?!?
此刻的心情,怎么說呢?悲傷?似乎沒有,那該高興嗎?可是,許繁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呢。
七
蘇久坐在咖啡店的大玻璃前聞著陽光慵懶的味道,低著頭用湯匙在杯里來回攪拌。偶爾抬起頭看著對面的許繁從剛坐下來到現(xiàn)在仍然保持著的姿勢——偏過頭望著窗外,雙手握著滿滿的咖啡。
剛才結(jié)束了暑假美術(shù)補習班的課,許繁破天荒主動邀請?zhí)K久喝咖啡,雖然只是一句聽不出語氣的“去喝咖啡吧”,蘇久還是一路忐忑不安,幻想待會兒許繁會來個浪漫的告白什么的。
可幻想往往與現(xiàn)實存在著太明顯的反差,還是說,幻想之所以名為幻想本來就是因為不切實際。
“我要走了?!痹S繁打破沉默的是一句讓蘇久覺得不如沉默的話。蘇久臉上是可想而知的錯愕。
“搭明天的飛機,去俄羅斯列賓美術(shù)學院,接受更正式的美術(shù)教育。然后辦一個畫展,這是留離的夢想。”許繁依舊望著窗外,只是眼中多了很多蘇久讀不懂的東西。
蘇久望著許繁輪廓分明的臉,突然覺得許繁一直活在離自己很遠很遠的世界里。
只是你永遠不會知道此刻我有多難過,就像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一樣。
其實我,對于你來說并不那么重要吧。
我想,總有一天我可以安靜地想起你。
八
“聽說啊,”林亦含把嘴里的東西吞了下去,“許繁已經(jīng)從列賓畢業(yè),現(xiàn)在是個畫家呢。最近在俄羅斯辦畫展。”
“你不是已經(jīng)四年沒畫畫了嗎?還把素描紙和鉛筆拿出來干嗎?”是啊,還拿出來干嗎,早就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既然我無法把你畫在紙上,那么,就把你畫在心里。
九
俄羅斯某畫展中的一幅素描: 安靜的畫室里,女孩靜靜坐在男孩身后看著男孩畫畫,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很溫暖很溫暖……
(515000廣東省汕頭市潮南區(qū)山嶺礪青中學)
編輯/苗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