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一位山西商人外出山西去從事貿(mào)易的營生,在橫渡黃河前往陜西時,失足掉入黃河,遂大呼救命。岸邊眾人見其為商,即說:給一塊大洋我們就救你。商人搖頭,九毛八分,如何?眾人很是吃驚:在如此緊急情況下還能為兩分錢討價還價,實乃罕見!于是皆搖頭,豎一指,此山西商人沉吟半晌,毅然決然地樣子:九毛九,再多一分不行。眾人眼見此人要沉沒,怎能為一分錢見死不救?遂將其打撈上岸。上岸后,商人掏出一元,要求眾人找零。可是,那里有一分錢可以找?。∩倘瞬灰?,眾人好笑,遂一笑了之,一元依舊還與商人。
自此,陜西人民便把山西籍人的這種“扣精神”調(diào)侃為“九毛九”,“九毛九”的稱號也由此享譽神州,作為對整個山西人的一個戲稱。有一個超級段子:山西人“九毛九”到什么份上呢,就是夏天開電風(fēng)扇,他不說在那好好的扇,而是讓電風(fēng)扇不動,自己端直坐在電風(fēng)扇前,然后拼命搖頭!為什么?省錢啊!
《喬家大院》很火爆,這個電視劇給我們講述了一個“天下第一摳”的故事:
劇中說到陸大可在北京向下人交待:死后就睡用二兩銀子買的棺材,說:就是睡金絲楠木棺材還不是被蟲子咬?如果下人不聽,死后變鬼都不會饒恕他們,五是臨死前對玉兒囑托的那場戲,門外放的是用二兩銀子買的棺材,身上穿的是用一兩銀子買的壽衣,此人臨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怕后人厚葬他,費銀子。非要玉兒答應(yīng)死后薄葬不可,非要把棺材停在門口,壽衣穿在身上不可,交待完了,心愿了了,也就閉眼了。
這就是弘揚晉商精神的電視劇給我們展示的“天下第一摳”形象。
正所謂事情都有兩面性一樣?!吧轿魅司琶拧钡男愿衽c處事方式,使得山西人初期積攢財富匯通天下。但是在另一方面,這種精神把一幫晉商逐漸地斷送了——山西人在生意場上,過分地計較個人利益,考慮個人的事,甚至到了錙銖必較的地步,對商人個體來說,這一點,使得人們之間成了純粹的商業(yè)利益關(guān)系,影響了人們與過分計較利益的人進一步做生意的興趣,另一方面,對這個群體來說,在一些關(guān)鍵時期,往往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吧轿魅宿k事平穩(wěn),而性情拘執(zhí),且不能和衷共濟,力顧大局”。這個話語的背后,便是山西人過分計較自己利益得失的傳統(tǒng)與性格——“統(tǒng)觀始末,其成敗得失,皆系乎人,人存則舉,人亡則廢,凡事皆然?!?
在傳統(tǒng)建筑學(xué)里,有一個專業(yè)術(shù)語叫“勾心斗角”,指斗拱相互交錯相連。山西人對建筑如此癡迷,大概對此更是心領(lǐng)神會。有一個事實,那就是山西人的心智特別靈巧瓏透。這種氣質(zhì),表現(xiàn)在文學(xué)上,是神妙,表現(xiàn)在工藝上,是巧妙,表現(xiàn)在理財上,就是精妙了。而山西人的精打細算是出了名的。隨著晉商文化的不斷深入發(fā)掘,大家對山西商人越來越刮目相看。
山西人精巧的心計城府,周密的思考能力,使得他們無往而不利,做官成官,做將成將,做士成士,做商成商。他們敢做大事,愛做大事,最終也能成大事。但作為一種群體人格,這種品質(zhì)一旦失去大家的張揚,失去人格的支撐,便容易庸俗為“耍滑頭”、“斗心眼”,往往算計得過了頭,“聰明反被聰明誤”,做出些貪功求大、殺雞取卵的傻事來。
李宏齡在著名的《同舟忠告》一書中如此懇談:“區(qū)區(qū)商號如一葉扁舟,浮沉于驚濤駭浪之中,稍有不慎傾覆隨之,……必須同心以共舟?!泵鞔c、萬歷年間,蒲州張四維家族、王崇古家族、馬自強家族都是大商人家族,三家聯(lián)姻為親戚,結(jié)成鹽商團伙,壟斷了河?xùn)|、長蘆鹽利。在親緣集團的基礎(chǔ)上,逐漸發(fā)展成地緣組織,“晉商”這一名稱的出現(xiàn),就說明清代山西商人已經(jīng)形成一個地域性的商幫。清后期,山西票號在國內(nèi)80多個城市設(shè)立了分號,形成了匯通天下的匯兌網(wǎng)絡(luò),也是以鄉(xiāng)人為主體形成的山西商人群體。然而,由于“山西人辦事平穩(wěn),而性情拘執(zhí),且不能和衷共濟,力顧大局”,“晉商各號,情勢渙散,向來各做各生意,斷不能聯(lián)為一氣”,這樣的和諧和聯(lián)合并沒有能夠深入下去,更沒有能維持多久,或者只是貌合神離,以至于即使在山西票號最輝煌的時期,也沒有走向聯(lián)合,而是各家票號“家天下”式的金融網(wǎng)絡(luò)布局。日升昌大掌柜雷履泰和二掌柜毛鴻翙這兩位杰出金融巨子勢不兩立、你死我活的爭斗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如此勾心斗角、單打獨斗的散兵游勇式的格局,自然不可能建立真正意義上的晉商航母,形成堅不可摧的龐大勢力,在來自內(nèi)外兩股勢力的擠壓下潰不成軍也就在所難免。
終結(jié)票號輝煌的,是銀行。1897年,中國通商銀行成立,到1911年,我國已經(jīng)有30家銀行。但山西票號的東家和大掌柜們,仍然渾然不覺,沉醉在繁華舊夢中。山西票號和同樣疲憊不堪的清王朝一樣,似乎只需要一次“維新變法”,就可以重振雄風(fēng)。歷史的確曾經(jīng)把這樣一個機會,擺在了山西票號的面前,但是,他們卻沒有珍惜。
1904年,清光緒三十年春天,李宏齡坐在蔚豐厚北京分號的掌柜房中開始給平遙總號寫信,一封短短的信他寫了很長時間,他不知道這個票號維新的建議能否引起那些身居古老縣城中的總號大掌柜們足夠的重視。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火燒眉頭,時間緊迫。清政府已頒布《試辦銀行章程》,仿照西方銀行的模式,對銀行設(shè)立給予大力的肯定和支持。也就是說,成立股份制銀行,并不是什么異想天開的創(chuàng)新之舉,而是當(dāng)時“響應(yīng)國家號召”、“貫徹中央精神”的時髦舉動。各地分號的經(jīng)理全部向山西總部請命,認為“時不可失,機會難再,宜早不宜緩也,宜速不宜遲?!边@些在前線打拼的票號中堅力量,最深切地感受到時局的變化,對于變法一事,群情振奮。寫完這封信后,李宏齡又特意挑選了十三張描繪北京風(fēng)光的明信片寄回平遙,懇請在山西深宅大院里的東家掌柜們出來“走一走”。
與北京劍拔弩張的氣氛相比,平遙縣城西街上的蔚泰厚票號的院里氣氛卻很沉悶,大掌柜毛鴻翰的屋門緊閉,這位在票號界一言九鼎的人物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他當(dāng)然知道辦銀行是個好事兒,可山西有那么多的票號,那么多的掌柜,合組銀行后誰來當(dāng)董事長?那董事長又會選誰來當(dāng)總經(jīng)理?他的心態(tài),與慈禧等人在戊戌變法中的心態(tài),如出一轍。他既認識到競爭變化的威脅,又不能下定決心改弦更張,更對推動改革的李宏齡心懷猜忌。最終,毛鴻瀚做出了斷送整個山西票號業(yè)前途的決定:“銀行之議系李某自謀發(fā)財耳,如各埠再來函勸,毋庸審議,逕束高閣可也?!薄P(guān)于合組銀行的事大家都說是你的主意,這件事你不必再張羅了。”此后,收到來自京城李宏齡的親筆信,毛掌柜一律扔到書柜頂上,看都不看一眼:“銀行之議,不過是李某人自己想發(fā)財罷了?!甭牭竭@樣的話,李宏齡猶如冷水澆背。
做了一輩子生意精于利益計算的毛鴻瀚認定,李宏齡的上下奔走,正是為了奪他的權(quán),企圖成為山西票號業(yè)的首領(lǐng),必須粉碎李宏齡的“奪權(quán)陰謀”。僥幸心理和鼠目寸光,讓他們過多地考慮到了自己的利益得失,從而扼殺了這場“維新變法”。
實際上,山西票號這塊招牌,當(dāng)年還是挺亮的。盛宣懷開辦中國通商銀行時,就曾說“平遙有一巨手”,極力聘請他來。如果這人實在請不來,也再三托人找山西票號中的高手?!叭绱巳瞬荒軄恚芤鄾Q定要用西幫(山西票號),但訪求殊不易得。公于都中各西號多熟識,望再費神代為切而求之。”袁世凱當(dāng)直隸總督時,想成立天津官銀號(也就是后來的直隸銀行),請山西票號入股,票號沒理睬;戶部銀行(即后來票號最大的對手大清銀行),主動挨家挨戶敦促票號入股,票號也不干。
票號的種種弊端,李宏齡看得非常清楚。他在北京先后召集了幾次同業(yè)會議,會議的議題有兩個:一方面,既要將朝廷的戶部銀行控制在自己手里;另一方面還不能讓這個銀行成為朝廷勒索山西人的工具。
對于這樣的難題,精明的山西商人,想出了一個解決辦法。山西商人的辦法就是出人可以,但不出錢。這樣做的理由是由于連年戰(zhàn)亂,山西票號損失很大,無力投資入股,這個方法不但可以使朝廷不能再向山西票號勒索,而且又能憑借自己的人員參與,從而把持新成立的戶部銀行。
由于山西票商的聲譽,做買賣的實力名滿天下,所以朝廷幾乎準備接受山西商人提出的全部條件。正當(dāng)雙方正在進一步協(xié)商時,山西總號拒絕加入的命令傳到京城,山西商人與這次十分難得的機會擦肩而過。
為什么不干?晉商的這些東家和大掌柜們,希望永遠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惟我獨尊,一旦引入外資,而且是強大的官方或者外商資本,必將受到牽制。原本豐厚的盈利可以自己獨享,現(xiàn)在也被迫與人分享。關(guān)起門來做大王,這正是票號總部那些深宅大院的建筑文化,也是日后閻錫山統(tǒng)治山西的戰(zhàn)略。正是這種“不容任何外人染指參與”的資本潔癖,使得山西票號錯過了一次次天賜良機?!吧轿魅宿k事雖穩(wěn),而性情拘執(zhí),且不能和衷共濟,力顧大局?!薄皶x商各號,情勢渙散,向來各做各生意,斷不能聯(lián)為一氣?!碑?dāng)時的有識之士,已經(jīng)看清了票號的這一不治之癥。改革都是逼出來的。山西總部的東家和大掌柜,還沉醉在繁華夢中之時,在前線的將士們,已經(jīng)在戰(zhàn)火中看清了局勢的危急,1908年,他們發(fā)起了一次籌組銀行的維新變法運動。山西票號這次維新變法的主張,是為了應(yīng)對當(dāng)時盛宣懷的中國通商銀行、朝廷的戶部銀行(即大清銀行)、外資銀行,以及交通銀行、四明商業(yè)銀行等的競爭,各大票號聯(lián)合出資成立一家大銀行,擬定了晉省匯業(yè)銀行的名號。按計劃,各票號集股五百萬兩,每個月收千分之四的股息。以當(dāng)時票號極盛時期的實力,各家集股五百萬兩,并不困難。
辛亥革命之后,各家票號的處境更加艱難。為了挽救危局,票號商人又進行了兩次合組銀行的努力。很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兩次合組銀行最積極的倡導(dǎo)者,竟是當(dāng)年最反對李宏齡改組銀行的毛鴻翰。
最為可悲的是,北洋政府還沒有對山西商人提出的要求做出最后的答復(fù)。票號內(nèi)部就已經(jīng)因為利益紛爭,自己先吵翻了。這種情況下,票號衰敗的命運徹底無法挽回了。
辛亥革命后回到鄉(xiāng)下開雜貨鋪為生的李宏齡,將籌組銀行流產(chǎn)前后的信件反復(fù)研究后,哀嘆晉商之?dāng)〔⒎恰疤鞌?shù)”,其實乃是“人事”之禍。100年后,仍然有人將山西票號的敗落,歸咎于時代的不幸,李宏齡九泉有知,必定再次心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