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遠

話說那日，善易者與書生在廟里宿了一晚，次日晨別了老和尚，便沿著山邊小路前行。

天氣很好，晴日暖風(fēng)。頭上，還不時有小鳥鳴叫著飛過。

善易者心緒亦好，一邊走一邊悠然自語道：“朗朗乾坤日日新，不迫為美有佳境。”

書生半晌無語，只是連連嘆氣。

善易者卻道：“遠處麥香宜人，近處幽草勝花，且有小鳥相伴；書生何不愜意?”

書生嘆道：“昨日在廟里，領(lǐng)教了長老的非凡悟力。已感愧意。適才，又見行者氣格如此超邁，更覺自愧不如?！庇值溃骸盎蛟S書生無緣見道了。”

善易者笑道：“世上豈有一時之悟而成其圣賢之徒?立品立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謂見道。更要講究一個‘漸字呢?！?/p>

書生似有觸感，忽又喜道：“此處便是《漸》卦的悟頭了!”

善易者點頭，卻指著不遠處的溪水道：“先去溪邊歇息一會兒吧?！?/p>

溪水流自山腳的一個凹處，兩側(cè)散見著不少佳木異竹。善易者與書生在竹下坐定，又見溪邊尚有幾只鴻雁?；蚯由刿橎菍W(xué)步；或已爬到溪中怪石上戲耍；或在石縫之間尋覓食物；且有飛上樹杈的棲息者。

善易者問道：“書生知曉鴻雁的習(xí)性嗎?”

書生回道：“乃是水上、陸地、空中的三棲候鳥，遷飛之時，還可排成一字形或人字形?！庇值溃骸霸浀谩抖Y記》有日：孟春之月鴻雁來，季冬之月雁北鄉(xiāng)。可謂往來有時，先后有序。”

善易者卻道：“行而有序，便是《漸》卦的道理了?！庇值溃骸皾u者，也即漸漸地前進。內(nèi)有漸次、逐漸、積漸、浸漸的意思。便如這山上的佳木，總是漸漸成長乃至高大。更如這溪邊的鴻雁……”

書生插口道：“鴻雁一定是《漸》卦的譬喻了?！?/p>

善易者又道：“此卦六爻，恰是鴻雁漸進的六個次序。先是離開水面，來到岸邊。進而漸進到石頭上、陸地上、樹上、然后又要回到陸地。經(jīng)此漸進有序的試練，才有了成長后的遠走高飛，南北遷移，也留下了‘鴻漸一說。只可嘆，世人往往慕其遠大的鴻鵠之志，卻不細究其后的漸進之道。”

書生恍然道：“小生分明不解漸進之道呀!”

善易者回道：“書生只知那廟里的長者悟力非凡，卻未解其中的漸修與頓悟的心路。佛家歷來有漸有頓，漸是修習(xí)，頓是悟力，而入道的要旨卻是漸。沒有漸進，沒有階段，怎么會有悟與悟力呢?”又道：“天下萬事，莫不有漸，只是世俗多失漸進之道罷了?！?/p>

書生又道：“卻不知為何多失此道?”

善易者思忖道：“凡是漸進之事，除自行努力，還須懂得本其正道。尤其要端正心念，潔靜自我，隨順無躁呀!”

善易者言罷，卻見那只棲息在樹的鴻雁，忽然展翅一躍，向上飛去。

善易者起身道：“溪邊的鴻雁已有頓悟者起飛了?！?/p>

書生亦起身，不覺向上望去。此刻，晴空之上正有一排人字形鴻雁緩緩飛過。書生嘆道：“那溪邊的頓悟者一定融入其中吧?！?/p>

善易者卻道：“漸入佳境排云上，品高儀美到碧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