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夢怡
英雄的名字被刻在石碑上,而那些宛如英雄的人,他們住在我的心底。
NO.1
我與他始終隔著一張薄薄的紙。
那宛若芝蘭的男子,眉宇間凝結(jié)著極淡的憂郁,輕輕地從撲面而來的文字中緩步走出,足邊擁著盛世蒼白的繁花。
蘇軾,溫文如玉的詞人。
夢中的蘇軾,眼眸里游動著若有若無的孤寂,陽光用大把的黃金染紅了他勝雪的白衣,在一片黯然無邊的黑暗中,蕩起一層又一層赤橙黃綠的燦爛。他轉(zhuǎn)身,唇畔突然綻放出大朵的笑,笑容如同青澀的孩童,甜美而安靜,在風(fēng)中徐徐散去。
他吟:我欲乘風(fēng)歸去。
他的身后,是大江東去的盡頭,是海,是茫茫的海,是燃燒著生命的海。
醒時,枕邊還鋪就著他的手筆,黑色的鉛字極工整地飄動著:撿盡寒枝不肯息,縹緲孤虹影。
曾經(jīng)有不少人告訴我,小傻瓜,即使你遇見他,也不能叫他東坡,那是屬于親密朋友的秘密,是彌漫著書簡氣息的友情,是漸行漸遠(yuǎn)的親情,是在亂世中不愿散去的愛情。
他們冷冷地說,你是一個旁觀者。
蘇軾,蘇東坡,一生失意,寫下何日遣馮唐的夢境,寫下會挽雕弓如滿月的癡狂。
而我,只能站在這里,喚你一聲蘇軾而已。
NO.2
他身上背負(fù)著一種沉沉的痛。
那是一種夢想被鳥兒帶走的痛,是一種身在迷宮之中看不清未來的痛,是一種血色殘陽破碎在陽光下舞蹈的痛。
不知道當(dāng)年,他坐于空城之上,獨撫折射著天宇淡然雙眸的古箏之時,心中是否會有一絲流淌的失落,是否會有一抹朦朧的空虛。他是否看到了城門下千軍萬馬的驚異目光,是否看到了遙遠(yuǎn)而臨近的死亡嘴角邊激蕩出的微笑。
我一直不愿相信空城計是虛無的,因為心田深處的孔明如同翩翩劃過歷史長卷的蝶,美好而艷麗,似夏日夜空中彌散的流星一般,永遠(yuǎn)與夢幻和奇跡一起飛翔。
他是完美的,所以,我不允許我心中的神話變成泡影,在風(fēng)中無助地飛舞,然后破裂,消失蹤跡。
他走出隆中時明明還是個少年,干凈得讓人無端想起當(dāng)空灑下的雪花,極美極美,卻會在瞬間凋零。上天選中他孱弱的肩去擔(dān)負(fù)“興復(fù)漢室”這個夢境,于是他開始迅速成長,面容上開始伴有一層輕輕搖曳的,揮之不去的倦意。這是無情嗜血的宿命。
堂堂八卦圖,凜凜出師表。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狀諸葛多智近于妖。
這些都與我的孔明毫無關(guān)系,我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奔跑在青翠山下的飄逸少年,會哭,會笑,會煩惱,會耍小聰明,會為一點點成功而雀躍不已。
他會執(zhí)著地逐日,會死亡,會被世人鐫刻在三國醒目的時光里,會化作星辰陪我走過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
縱使盛名之下,他無非也是一個凡人罷了。
NO.3
這個人,是我想寫卻又不敢寫的。
這個人,是我想愛卻又不敢愛,想恨卻又不敢恨的。
這個人,永遠(yuǎn)被注以篡權(quán)的罵名,永遠(yuǎn)只能是一枝曇花,妖艷怒放在悄無人煙的黯夜。
這個人,留下一座無字碑,此處無聲勝有聲。
這個人,媚娘,武媚娘。
西子之美,傾國傾城,柳眉彎目,柔情似水,燦若桃花,全身上下芬芳著仙境中難以琢磨的味道。但,那始終是屬于脆弱的美,是讓人禁不住呵護(hù)的美,讓人只在冰涼的文字城堡里窺探的美。
如此這般,只是女子之美。
而武媚娘,我承認(rèn),我是害怕了。
我驚懼她那種大氣磅礴的美,像是一瞬間吸干了萬物的精髓,剎那間遮蔽了蒼穹中輕輕發(fā)顫的陽光。芳華散盡,魚沉大海,只留她一人,無所畏懼地獨舞在一叢又一叢的帝國之花中,明艷似清冷萬分的月,霸道詭異得讓人窒息。
帝王之陽剛,女子之陰柔,武媚娘選擇前者。于是她選擇了一輩子孤獨,一輩子滄桑,一輩子在男人當(dāng)?shù)赖臋?quán)術(shù)爭斗中迷失,一輩子用生命祭奠海市蜃樓般的夢幻王朝。
公元690年,武則天,建周,稱帝。
驀然在歷史書上,瞥見媚娘尖銳憂傷如蒼鷹般的眼神。
也許,那里真的寄放著她早已忘懷的靈魂。
NO.4
他們,是一群人,是一群用奇幻和煦的畫筆,勾勒遺失童年純真輪廓的人。
孩子們用或藍(lán)如浩瀚天宇,或綠如嬌艷翡翠,或黑如神秘夜色的眸子注視他們,用不同的古老語言,用幼稚美好的聲音低吟他們的名字:
安徒生、格林、懷特……
將自己的血和淚,埋藏到生命最初花園的人,注定是幸福的,因為有愛的人,就擁有閃爍在靜謐夜晚中懷抱著微笑的星河。
小時候曾經(jīng)幻想過住進(jìn)睡美人的城堡,那座宛若香甜夢鄉(xiāng)的城,曾經(jīng)驕傲地盛開在幼年的畫架上,不凋不敗,凝鑄成了永恒的記憶。而那些寫下天馬行空故事的人,也曾經(jīng)在無雨無風(fēng)的夜里降臨,曾經(jīng)在我的耳畔輕輕絮語,當(dāng)我睜開眼睛時,望見的是,他們每一個身后潔白純凈像童話般巨大美麗的翅膀。
帶給孩子笑容的人,注定是天使,因為有愛的人,就擁有英雄一樣偉大的力量。
過去,我妄想要從他們中找出一個最偉大的,尋覓一個最杰出的,將他放在鑲滿珍珠的寶座之上,供萬人敬仰。但,……
神說,不,不對……
他們是一群人。
NO.5
我將他留在最后一個是有原因的。
也許是他身上永遠(yuǎn)飛動的紅,也許是他唇邊跳躍著的火,也許是他深深笑紋里那種讓我莫名流淚的東西。
也許,是他還沒有追隨天父而去。
也許是因為,因為。
他是我最愛的王者。
舒馬赫,一個懷著滿腔桀驁的勇氣奔馳在我內(nèi)心深處的偉大靈魂。
賽車場上,當(dāng)一年的紛爭,一年的瘋狂,正拼殺得如火如荼的時候。然而,你卻在法拉利紅蓮般的溫暖之下,帶著你慣有的天真笑容對我說,我要退役了。
我要離開了。
帷幕落下,一些伴我走過或紛亂或迷茫歲月的東西也要消散了吧。它們是追隨著這個教會我什么是堅強(qiáng),教會我什么是友情,教會我什么是永不言棄的人遠(yuǎn)去了嗎?我不知道,我只是迫切地想要挽留,直到從淚水里驚醒。夢醒時分,細(xì)碎的星光被我掬在手中,里面倒映著誰燦如流星的眼眸。
一直說你孩子氣,舒馬赫。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站在F1簡單的白色領(lǐng)獎臺上,翠綠的瞳仁泛著洗凈的漿果般稚氣的光澤。如此輕易的,我就墜入了陷阱,墜入了速度和勇敢打造的紅色牢籠。
舒馬赫,你知道嗎?在無法預(yù)知的未來,也許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走進(jìn)我的心,那么深,深入了紅色的骨髓。
你的背影,消失在滿城日晝之中。
我說,時代遠(yuǎn)去,傳奇終結(jié)。
寫下這些文字是在情人節(jié),但我明白,愛你們,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