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淺眠

1

杜安安背靠著站牌旁邊那棵刷了石灰漿的梧桐樹，伸直了雙腿，鞋底與地面形成65度左右的夾角。她低著頭，眼睛始終盯著自己帆布鞋上用蕾絲穿成的鞋帶，微微皺著眉。

難道她終于認識到了：在綠色的鞋子上系橘黃色的鞋帶是多么俗氣的搭配嗎？顧小妍在猜測了許久后，得出了這樣一個結(jié)論?？?，我不是早就告訴過她了嗎？可是她還不信?，F(xiàn)在應該知道自己的審美觀有多差勁兒了吧？想到這里，顧小妍不禁揚起了嘴角。

公交車遲遲沒有來，耐不住寂寞的顧小妍開口道：“杜安安，今天的數(shù)學課你聽懂了嗎？”

聽上去似乎是很關(guān)心的詢問，事實上心里期盼著得到的卻是對方否定的回答。自己似乎天生沒有數(shù)學細胞，可是如果聽到別人和自己有一樣的感覺，竟然會感到異常的輕松。杜安安似乎并沒有聽見顧小妍的問題，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言不發(fā)。

“喂，杜安安？”顧小妍提高了嗓門。

沒有任何想要回答的跡象。于是，顧小妍有些生氣了。

這樣的情況并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顧小妍對杜安安這種沒事兒喜歡耍耍小姐脾氣的性格也早已見怪不怪了，但每次還是會忍不住地生氣：畢竟不是自己的原因啊。杜安安你憑什么對我不理不睬？真是討厭的家伙。顧小妍朝天翻了個白眼，耳朵里充斥著馬達停止的剎車聲，吵得她心煩意亂。

在貼滿了冰紅茶廣告的24路公交車里，顧小妍偏轉(zhuǎn)著頭望著窗外忽閃而過的梧桐樹，夕陽的余暉落在她鑲著水鉆的HELLO KITTY辮繩上，折射出柔和的橘黃色。坐在前面的杜安安依然低著頭出神，視野中呈現(xiàn)出衣服上小小的褶皺。

兩個人始終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像是在玩小時侯最喜歡的“木頭人”的游戲?！?、2、3……”顧小妍默默地數(shù)著經(jīng)過的站牌，等到她在心里念到“5”的時候，便從座位上站起來向車門走去，腳踏在鋪了鐵皮的臺階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音。同樣的場景，可是顧小妍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向杜安安揮手，然后目送著公交車遠去。她這次頭也不回地離開，腦海中始終閃現(xiàn)著“杜安安很討厭”的想法。

2

事實上，顧小妍并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女生。所以，在她好好睡了一覺之后，就已經(jīng)不生杜安安的氣了。她很早就去了車站，然后在司機大叔有些疑惑的目光里提前兩站下車，穿過大馬路，到菜市場給杜安安買刷了甜面醬的雞蛋餅。

“喜歡吃菜市場一位老奶奶做的雞蛋餅”是杜安安無意中提起過的，只是一次，顧小妍就記住了。她還記得杜安安的胃不好，不可以吃冷的東西。所以在出來之前，顧小妍就已經(jīng)用保溫杯裝滿了剛打好的豆?jié){。

顧小妍捧著熱乎乎的雞蛋餅快步朝學校走去，她想著一會杜安安驚喜的表情，不禁揚起了嘴角。剛剛走到教室門口，顧小妍就聽見了玻璃破碎的聲音伴隨著女孩子的尖叫。她跑進教室，一眼就看見了地上那個摔碎的粉藍色水杯。顧小妍見過那個杯子，她知道那是夏米琪最喜歡的杯子。夏米琪幾乎每天都會把那個杯子放在桌角最顯眼的位置，時不時地還會拿起來欣賞一番。不僅顧小妍知道，全班的同學都知道，他們也知道，杜安安和夏米琪的關(guān)系一直不好。

“你得賠我的杯子！”

剛剛的尖叫聲正是夏米琪發(fā)出的，此時，她正一臉怒氣地望著杜安安。

“為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沒有把東西收好，放在桌角，隨便哪個一碰它都會掉?！倍虐舶卜瘩g道。

“可是你分明就是故意的?！?/p>

“我才沒你想的那么無聊?！?/p>

顧小妍想要勸阻，卻聽見夏米琪很輕蔑地說：“杜安安，你臉皮可真夠厚的?！鳖櫺″蝗粵_到了夏米琪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不要太過分了。這個杯子我賠給你，你可以離開了?！?/p>

一旁的杜安安有些驚訝地看著顧小妍，心想：她是生氣了嗎？顧小妍的確是生氣了。雖然她了解到杯子的確是杜安安碰掉的，她也不喜歡杜安安這樣推卸責任。可是即使是這樣，顧小妍也絕對不允許別人說杜安安的壞話，不許任何人欺負杜安安。

“給你，快吃吧，要涼了。”顧小妍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似的，笑瞇瞇地把手里的早餐遞給了杜安安。

3

有時候顧小妍會想，該用什么樣的詞來形容初三呢？昏天暗日？精神麻木？似乎都過于夸張了。初三其實就是個催化劑。

顧小妍是在化學課上得出的結(jié)論。判斷依據(jù)是：媽媽在顧小妍的二模成績進入了年級前一百名時說，小妍長大了，懂事了，知道學習的重要性了。顧小妍不是沒有主見的女孩子，可是仔細想想，媽媽的話很準確呢。

上了初三之后，顧小妍像是夢醒了一般，開始很努力地學習。她不再偷偷地在課堂上看小說，不會在清晨拿著別人的本子奮筆疾書地抄作業(yè)，也不會用一個下午的時間來睡覺。

很多東西都在悄悄地變化著，連同顧小妍和杜安安的友誼，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淡了下來。

顧小妍還記得那天，當她無比興奮地告訴杜安安自己的成績進步了一百多名時，杜安安的臉上沒有顧小妍想像中的驚喜，甚至沒有一點點變化的痕跡。然后，她聽見杜安安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哦，是嗎？”

顧小妍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像是陽光明媚的早晨，突然烏云密布，于是，整個天空暗了下來，充滿了失落的感覺。

是因為你自己沒有考好嗎？可是，我明明看見你微笑著對你的同桌說，你考得真好。那么，為什么你不能和我說同樣的話呢？我們是朋友，應該互相鼓勵的，不是嗎？顧小妍難過地想，杜安安，你是因為嫉妒我考得好才這樣的嗎？顧小妍小心眼地認定了這個想法。從那以后，顧小妍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杜安安。她感覺自己和杜安安之間像是隔了一層玻璃一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的是沉默。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流逝，然后是中考，再后來就是分開而行……

4

顧小妍有了新的朋友。她有時會想，沒有了杜安安，好像也沒有關(guān)系的?？墒?，為什么會在吃冰淇淋的時候想起杜安安最喜歡草莓味的雪糕？為什么會在跑步的時候想起杜安安的800米總是不及格？為什么會在大掃除的時候想起杜安安會和自己搶同一個掃把？為什么會在翻娛樂雜志的時候留意杜安安喜歡的張韶涵？

其實顧小妍從來都沒有與杜安安失去聯(lián)系，杜安安寄的每封信顧小妍都好好地保存著。她常常拿出來看信紙上熟悉的筆跡，直到眼圈開始暈紅。

小妍：

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快一點收到這封信，我要為我有時的行為對你說對不起。

以前，我從來沒有注意到，原來自己看似玩笑的話會傷害到別人。我知道你常常包容我的任性，是因為擔心我難過。所以，謝謝你！

我想說的是：在別人討厭我而遠離我的時候，有你陪在我身邊。不要像別人一樣不理我，離開我，即使和我吵架也行，可以嗎？

我希望我們是永遠是最好的朋友。永遠……

安安

顧小妍讀著剛剛收到的信，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落在粉紅色的信紙上，渲染開來，模糊了黑色的字跡。一些畫面像放電影般地從腦海中一一閃現(xiàn)：杜安安在逛街的時候為顧小妍買漂亮的發(fā)夾；杜安安在顧小妍生病的時候給她的水杯灌滿熱水；杜安安幫視力不好的顧小妍記筆記；杜安安很認真地看顧小妍寫的文字，即使是一些散亂的語句……

5

事實上，顧小妍和杜安安就像是站在天平的兩端，不輕不重，剛好到達天平的平衡點。即使顧小妍討厭過杜安安，和杜安安鬧過矛盾，可是，她們依然是最合適的“組合”。

你是最適合我的那一個。

我想永遠和你做朋友。

（241000安徽省蕪湖市安徽師大附中）

編輯/左家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