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增源
賈平凹是當代蜚聲中外的著名作家。這位從大山深處走出來的長安才子,不僅作品文采獨特,口才也同樣動人。讓我們摘取賈平凹的一些談話片段,領略這個文壇“獨行俠”獨特的語言藝術和口才魅力。
戲言嘲自己
賈平凹是一個卓有成就的作家,卻始終保持著謙誠平和的心態(tài),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也許是由于作家獨有的幽默感,他喜歡運用戲言為自己畫像。這種自嘲的方式往往成為使作家不失自知之明的清醒劑。例如,他曾經(jīng)這樣表述過自己:
以寫作出了名,故鄉(xiāng)人并不以為然,甚至有人在棣花街(賈平凹出生地)上說起了我,回應的是:像他那樣的,這里能拉一車!賈平凹體弱多病,不喜歡城市,不喜歡旅游;至今,不會發(fā)短信,不會用電腦。與家人呆在一起,看看石頭,看看陶器,就心滿意足了。當然,還有寫作這是賈平凹治不好的“病”。
這番真話妙說,看似戲言,實際上卻是他獨特的品性和志趣的真實反映,顯示的是一個平民作家的性格本色,自然會給人留下與眾不同的人格印象。
坦言說女兒
賈平凹是一個重情的人,特別是親情,總是讓他不能釋懷。所以,當女兒出嫁的時候,他作為慈父的無盡關愛就情不自禁地袒露出來了。請聽他在女兒婚禮致辭中的一段:
我二十七歲有了女兒,多少個艱辛和忙亂的日子里,總盼望著孩子長大,她就是長不大,但突然間她長大了,有了漂亮、有了健康、有了知識,今天又做了幸福的新娘!我的前半生,寫下了百十余部作品,而讓我最溫暖的也最牽腸掛肚和最有壓力的作品就是賈淺。她誕生于愛,成長于愛中,是我的淘氣,是我的貼心小棉襖,也是我的朋友。我沒有男孩,一直把她當男孩看,賈氏家族也一直把她當作希望之花。我是從困苦境遇里一步步走過來的,我發(fā)誓不讓我的孩子像我過去那樣的貧窮和坎坷,但要在“長安居大不易”,我要求她自強不息,又必須善良、寬容。二十多年里,我或許對她粗暴呵斥,或許對她無為而治,賈淺無疑是做到了這一點。當年我的父親為我而欣慰過,今天,賈淺也讓我有了做父親的欣慰。因此,我祝福我的孩子,也感謝我的孩子。
此言鮮明地突出了女兒在他心中的特殊位置和真摯感受。并對女兒表達了祝福和感謝。在愛女的婚禮上,賈平凹就這樣毫無掩飾地坦示出一個父親蘊蓄心中的最深摯的親情和愛意,充滿了感染力。
實言道作家
賈平凹是一位辛勤筆耕的作家,對作家的工作境況和生活狀態(tài)有深切的體驗和感受。因此,一旦有了說話的機會,他總是愿意道出作家的真實情形,使媒體知曉,讓公眾理解。例如,他在西安四通五周年慶典會上這樣說道:
作家是最易浪得虛名的職業(yè),作家總是擺脫不了窮鬼和病魔,他們大多沒有傾國傾城貌,但有多愁多病身,一支筆不足二兩,用起來勞心損骨。我一個字一個字在寫一部小說,一部小說四十萬字,四十萬字作三次四次修改,修改一次謄抄一次,四十萬字變成了一百六十萬字,一百六十萬字整整齊齊寫出來,其勞動強度使我常常吃不消。最先我用毛筆寫,受罪太大,換了鋼筆,鋼筆還不行,心想有個打字機,可買一部打字機又談何容易,因為它的價格相當于我的那部長篇小說《浮躁》的稿酬的三倍,而一部《浮躁》寫了多年,稿酬不夠紙煙錢。陜西作家的生存狀況的艱難,使我們不能隨便地奢侈。
這樣的實話實說,道出的雖是作家當年的境況,體現(xiàn)的卻是一種敢說真話的求實精神。
真言謝朋友
賈平凹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就,這除了自身天賦和勤奮的原因之外,還離不開朋友的支持和幫助,對此他有深切的體會和感受。所以在一些特定的場合中,他總是懷著感恩的心情,向朋友們表示真誠的謝意。例如,他在自己創(chuàng)作20周年祝賀酒會上致答謝辭,就曾說過這樣一番情真意切的話:
20年里,我踏著文學之路,絆絆磕磕往前走,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對文學的迷戀,靠的是大家的鼓勵和支持。今天在座的就有輔導過我的老師和編輯,指正過我的作家和評論家,支持過我的鄉(xiāng)黨和同事,關注過我的讀者和同學。沒有這么多的朋友,我絕不可能在20年里堅持創(chuàng)作,也絕不可能20年里成為一個作家。正是這種強大的關懷和教導,病病災災我沒敢消沉,風風雨雨我咬牙前行,我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說:為了崇高而美麗的事業(yè),我一定要寫下去,寫下去,寫好些,要對得起真誠而又友好的朋友們!
顯而易見,這一番自我表白,不是故作姿態(tài)的矯情,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實感,雖未表明一個“謝”字,但感謝之意溢于言表。唯其如此,才深深地感動了現(xiàn)場的每一位聽眾。
感言話故鄉(xiāng)
賈平凹是一個有著深重的故鄉(xiāng)情結(jié)的作家,他對陜北那片故土,始終懷有魂牽夢繞般的眷戀和熱愛。他不僅用筆描寫故鄉(xiāng)的風土人情,而且用口表達自己對故鄉(xiāng)的滿腔摯情。例如,他曾接受過《上海新書報》記者的采訪,當記者問他對現(xiàn)在故鄉(xiāng)的狀態(tài)有什么看法時,他這樣回答:
在西北邊遠的農(nóng)村,有很多現(xiàn)象還是讓人感到傷感和憂患的。我雖然做起了城里人,但我發(fā)現(xiàn),我的本性依舊是農(nóng)民,如烏雞一樣,那是烏在了骨頭上的。近些年,親人、熟人都在消失,故鄉(xiāng)一點點在變化,寫《秦腔》這本書就是為故鄉(xiāng),為了忘卻的回憶。我決心以這本書為故鄉(xiāng)樹起一塊碑子。
這段話雖不多,卻是有感而發(fā)的;言語之中,讓人強烈地感受到了作家對故鄉(xiāng)刻骨銘心的懷念和感天動地的情意。
警言論文學
賈平凹是一位酷愛文學的作家,他在長期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文學思想和觀念。因此,他在各種不同的談話場合中,都曾鮮明地表達過個人對文學的認識和看法,往往給人以振聾發(fā)聵之感。例如,他在《美文》編輯部午餐桌上就曾講過這樣一段話:
文學畢竟不等于政治和宗教。有人說上帝用兩只手統(tǒng)治世界,一是耶穌,一是魔鬼,而扮演耶穌的人很多,如道德家、科學家、宗教家,那么扮演魔鬼的角色呢?恐怕只有文學藝術吧。文學藝術可以扮演耶穌,但滿街是圣人的時候,能扮演魔鬼的卻只有文學藝術。
這就是賈平凹對文學社會功能的感悟和體察。精警的理性論斷彰顯了一位作家嚴肅的社會責任感和崇高的時代使命感。
賈平凹曾說:“咱不是那種相貌堂堂、口若懸河、左右逢源的人物,只能用自己的作品同社會大眾交流?!币痪渥灾t之詞,加上他常拒采訪者于門外的傳聞,竟讓不少人斷定他是一個不善言辭,拙于交談的人。然而,通過以上解析,人們不難感受到,現(xiàn)實生活中的賈平凹其實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